榮梵希點點頭:“聽說了!”
“她是個溫柔和氣的母親,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候,最難過的日子,也笑得很好看。”
康培陽沒有把照片拿下來,只是站在榮梵希身旁,看着照片裡,夏詩筠和美的笑容,好像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在我記憶中,她除了笑得好看,也很堅強,還辛苦。她因爲帶着我不方便,不停的更換工作,被人辭退,求人給一份工作,白天上班,晚上加班,只爲了賺到勉強餬口的生活費。”
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當時他還是一個小孩子,不太懂事,只是很困惑,爲什麼除了有媽媽之外,別家孩子有的,他都沒有?別家孩子有爸爸,他沒有,別家孩子有很多新衣服、有很多新玩具,他沒有,別家孩子可以上幼兒園、可以上學,他不可以……他經常問媽咪爲什麼,得到的回答,近乎千篇一律:因爲你是特別的,不需要和別家的孩子一樣。
隨着他一歲又一歲長大,慢慢的,他不再問爲什麼了,他接受命運強加給他的事實,他慢慢懂得了媽媽爲什麼那麼辛苦,面對他的時候,都是笑着,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獨自抹眼淚。
“看到別家的小孩子,央求大人買蛋糕,我看着他們,我也想吃蛋糕,也央求媽媽給我買。我不知道,我只吃一塊蛋糕,就吃掉我們一天的飯錢。每當媽媽上班時間加長,加班特別多,就是我的生日快到了,她努力攢錢,要給我買一塊很大的生日蛋糕,蛋糕上還寫有生日快樂的字。我看到別家的孩子買了好玩的玩具,我也想要,可是那個玩具太貴,媽媽不肯給我買,我吵着鬧着要,她就打我,把我打哭了,她自己一邊打,也一邊抹眼淚,那時候,我就知道,拿玩具不是我可以玩的。可是,後來在我已經把那玩具忘記的時候,媽媽給了我一個大驚喜,她把玩具買回來給我……”
雖然只是幾歲的小孩子,他懂得了媽媽對他的愛,之後他變得很乖,還沒到生日,就說蛋糕吃膩了,不想吃了,也不再吵着要買玩具。他會幫媽媽做家務,學着做飯燒水。想着媽媽快下班的時候,他就燒開熱水,等媽媽回來就可以洗澡,也做好飯菜,等媽媽洗完澡就可以吃。
他總想着快點長大,跟媽媽說:等我長大了,要學會做最最最好吃的菜,給最最最親愛的媽媽吃。
遺憾的是,還沒等他長大,媽媽就離他而去。
聽康培陽自言自語般講述自己不幸的童年,榮梵希也情不自禁,回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事。
小時候的他,有爺爺寵着,媽媽慣着,想要什麼就得到什麼,他唯一難過的是,爸爸不怎麼愛他,不像爺爺和媽媽那樣,喜歡抱他,親他,哄他開心。他經常偷偷跟在爸爸身後,希望得到他的關注,可他屢屢失望,爸爸發現他了,只是看了他一眼,不理會他。
後來妹妹榮樂思出生了,大家都更疼愛妹妹,他心裡不平衡,以爲大家都不喜歡他了,變得越來越任性,從那時候開始,爸爸才慢慢關心他。
到他六歲那年,他參加鋼琴比賽得獎,興奮的把獎盃拿給爸爸看,他卻冷着臉,一把將他的獎盃拍掉。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爲什麼爸爸要這樣對他。那段時間,爸爸經常喝酒,滿身酒氣醉暈暈的回來,和媽媽吵架,頂撞爺爺,甚至帶不同的女人回家。
在那之後,他眼裡的爸爸,就是一個壞爸爸,就算爸爸向他示好,他也不接受,變得更加任性忤逆,總是和爸爸對着幹,爸爸說動,他偏要向西。
榮梵希回想起來,覺得小時候,真的不懂大人的世界。
榮梵希小時候很任性,犯錯的時候,不是有爺爺罩着,就是有媽媽護着,也許榮錦程覺得自己沒法管教,讓他在家裡繼續被溺愛下去,會毀了他,所以不顧衆人反對,把他扔到寄宿學校去,甚至在他十八歲生日之後,就再沒有給他一分錢。他也一直賭氣,在外面不承認自己是榮家的少爺。
以前榮梵希不理解父親爲什麼要對他這樣,以爲父親是處處看他不順眼,現在老大不小,才明白當初父親的良苦用心。
如果沒有被扔出榮家那幾年的磨練,他也不會是現在這樣子,而是一個玩世不恭的惡劣富少。
直到他父親去世,他才後悔不及,明白爸爸是愛他的,他卻沒有和他好好相處,甚至最後連一句話,都沒有機會說。
在康培陽心裡,榮錦程可恨至極,在榮梵希眼裡,他雖然不被理解,卻也算得上一位好父親。
但榮梵希無疑比康培陽幸運,他當少爺任性的時候,康培陽跟着母親,過着暗無天日的悽苦生活。
把思緒收回來,康培陽伸手,拂過照片上夏詩筠的臉,想到他臨死前,已經完全變了相貌,憔悴不堪,面容消瘦,任誰也認不出,她就是當年風華迷人的夏家小姐。
康培陽繼續說:“就在我們準備上船的時候,我媽媽突然暈倒了。她病倒之後,我們借住了江邊的一間小屋裡。我們什麼都沒有,僅存下的一點錢,都給她治病了,後來那一點錢也花完了,我只能看着她,病得奄奄一息,沒有錢叫醫生來給她治病。”
榮梵希一直沉默不語,他沒有經歷過這些,不能體會那種無助的感覺,但他能想象得到,當時康培陽和夏詩筠是什麼樣的境況,他心裡很難受。
“我媽媽臨死前,手上拿着一個人的照片,跟我說了最後的話。”
康培陽扔記得很清楚,當時那張照片,是人榮錦程年輕帥氣的摸樣,可他有記憶以來,只見過那男人一次。
那男人來找他媽媽,和她媽媽爭吵,被她媽媽趕出去。當時他在房間裡睡着,白他們的爭吵聲吵醒,迷迷糊糊的卻聽不清他們吵什麼,後來問那男人是誰,他媽媽說是討債的,他壓根沒想的,那男人就是他的父親。
“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當時她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我永遠不會忘記,她那溫柔而虛弱的聲音。”說到這裡,康培陽聲音沙啞,悲從中來,頓了一會,才繼續說下去,“她說,媽媽以後不能陪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她給我看一張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照片,指着照片上我不認識的人,告訴我說,他的名字,叫做榮錦程,媽媽死了以後,你就去找他。記住,他是你的父親,你不要,恨他……”
當時他很震驚,不敢相信,他的父親就是來跟他媽媽吵過一架的男人!
以前他以爲自己的父親已經死了,他媽媽卻說,他還活着。他又說,爸爸還活着,爲什麼丟下他們不管,他恨他!
所以,夏詩筠纔跟他說,不要恨他,可康培陽心裡的恨,又加深了一層。
即使康培陽不說他恨,榮梵希也能感覺得到他的恨。
換做是他,也一樣會怨恨。
“你恨他,也很榮家的人,所以不承認自己是榮家的人,可你卻拿了禹源叔叔手上的股份,你的目的是什麼?”榮梵希終於開口問。他感覺到康培陽的恨意,大概能猜得出來,康培陽的這麼做的目的,只是爲了報復榮家。可他不敢肯定,希望不是這樣。
康培陽轉身,看向榮梵希,兩張相像的臉相對,兩雙冷峻的眼睛對視。
他做了一個假設:“榮少,如果我們換個位置,設想我就是你,而你卻是我,你會有什麼目的?”
“有恩情報恩情,有仇怨報仇怨!”榮梵希不用多想,就能回答。
這是他的一貫作風,而是榮家人的一貫作風!
康培陽,也是榮家的子孫!
對他來說,榮家給他的,沒有絲毫恩情,有的只是仇怨,所以他回來,目的是報仇怨!
“屬於你的一切,本應該屬於我的!如果不是你母親介入,我母親也不會悽慘而終,你母親搶走我母親的丈夫,你搶走了我的父親,你們搶走了原本屬於我們的一切!”康培陽語氣平緩,卻說得每個字都鏗鏘有力。
榮梵希微微皺眉,懷疑的說:“所以,你就想把盛和從我手上搶走,想把幸芮萌從我身邊搶走?”
他耿耿於懷的問題,就是這個,康培陽想跟他搶幸芮萌,就是因爲當年他母親,搶走了父親?
康培陽不否認:“沒錯!我回來的唯一目的,就是慢慢的把盛和搶到手上,再摧毀盛和,摧毀榮家,讓你們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爲力。我還要搶走你的女人,你的兒子,讓你嚐嚐失去一切的滋味。”
他最開始的目的,是要打擊榮錦程,沒想到榮錦程死得太早,他只好把全部的恨,全部的目標,都放在榮梵希身上。
康培陽說着,慢慢舉起手,緊緊握成拳頭,身上滿滿的恨意迸射。
“你瘋了!你簡直就是個瘋子!”這是榮梵希對他要報復一切的評價。
榮梵希真覺得康培陽瘋了,瘋狂而令人不安,他可以理解康培陽的恨,但不能理解,究竟恨到什麼程度,要這樣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