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北辰還在等着，被急診室門口那三個血紅的大字，刺得心裡直髮慌。
他一遍遍地在心裡問自己，要是蘇然真的有什麼萬一，他該怎麼辦？
沒有答案。
或者應該說……這答案根本不需要刻意地去想。
他的命都沒了，這幅皮囊，當然也是跟着去了啊。
醫院門口。
陳剛癱在駕駛位上緩了好久好久，才終於徹底回過神來，意識到葉少喜歡的那個蘇小姐居然自殺了。
他真的是剛剛纔反應過來這一點的。先前他開車一路狂飆，大腦完全是一片空白的狀態，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駕駛上面了，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那些。
至於爲什麼一開始他就知道要開到醫院來……估計是條件反射吧，畢竟那麼多血。
冷靜下來之後，陳剛纔意識到，車裡的血腥味非常重。他回頭瞄了一眼後排的座椅……全都是血。
鮮紅鮮紅的血粘在黑色的真皮座椅上，那幅畫面，簡直觸目驚心。
陳鋼覺得，自己今天晚上肯定要做噩夢了。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把車子開到停車場停好，然後纔去醫院裡找葉北辰。
急救室稍微一打聽就知道在哪裡了，陳剛快步走過去，果然看見葉北辰呆呆地坐在長椅上。
他的腳步不自覺地頓了一下，心裡頭很難相信，眼前這個看上去無比頹喪的男人，就是那個一向冷漠高傲的葉少。
這差距實在太大了。
陳剛還從來沒有愛過什麼人，所以很難理解，葉北辰爲什麼會爲了一個女人變成這樣。
有錢人不是都喜歡玩女人的麼？換情人跟換衣服一樣，爲什麼葉少偏偏如此另類？
看着葉北辰現在的狀態，陳剛毫不懷疑，如果醫生現在出來跟葉北辰說那女人沒救了的話，他肯定會跟着去死的。
因爲他已經把絕望寫在了臉上。
這太不像葉少了。
陳剛深呼吸了幾次，走到葉北辰身邊坐下，低聲勸慰道：“葉少，你別這麼擔心，蘇小姐會沒事的。”
“真的麼？”葉北辰擡起頭來問他，那表情竟像是溺水的人終於見到稻草了一樣。
陳剛僵硬地“嗯”了一聲，再也說不出來別的話。
葉北辰又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陳剛只能陪着他一起發呆，等着醫生出來宣佈結果。
時間像是突然一下子慢了下來，不光是葉北辰，就連陳剛都有點適應不了。或許是他先前飆車飆得太刺激了吧，現在安靜下來，心裡竟然一陣一陣地發慌。
他明明跟蘇然沒什麼交集啊，爲什麼也會這樣？陳剛想了半天，最後只能歸結到到環境問題上面了。
呆在這樣的環境下，總會不自覺地變得緊張起來的。
陳剛覺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於是便開口問道：“葉少，需要把跟其他同事們知會一聲不？”
“隨你。”葉北辰心不在焉地回答。
陳剛跟在葉北辰身邊好幾年了，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回答。
什麼叫“隨你”啊？到底誰是老闆啊？！
陳剛簡直頭大，讓他做決定倒是不難，關鍵是他害怕做完決定以後，
葉北辰不滿意找他秋後算賬啊！
他只能再問一遍：“葉少，到底要不要通知他們啊？”
“你覺得呢？”葉北辰問這句話的時候，真的是非常誠懇的徵求意見的語氣，不是反諷！
陳剛瞬間有怔住了。
這是他跟在葉北辰身邊之後，第二次聽見讓他覺得驚訝的話。第一次就是剛纔那句。
他現在真想找個法師過來看看，他面前的這個葉北辰，是不是被什麼孤魂野鬼附身了啊？！
這麼沒主見，哪像是葉少啊！肯定是丟了魂吧？！
其實他猜對了，葉北辰就是丟了魂了。他的魂，在急診室裡躺着呢。
陳剛鬱悶得直撓頭，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跟這樣的葉北辰相處了。他本來還打算問，先前那個開到一半的會議，到底要不要挑個時間繼續開……現在看來，不用問了。
問了也是白問。
就在這個時候，陳剛揣在褲兜裡的手機忽然震動了兩下，他掏出來看了一眼，是公司的同事，那個人也是葉北辰的心腹。
他趕緊接起來，走出幾步詢問對方什麼事情。
“葉少現在怎麼樣了啊？”那人直截了當地問。
陳剛猶豫了半秒，只說了一句：“挺好的，他沒有什麼大事。”其它的話，他就沒說。
畢竟沒有徵得過葉北辰的同意，他要是貿貿然地把蘇然自殺的事情說出去，萬一葉北辰怪罪他了可怎麼辦？
同事聽他說葉少沒事，立刻鬆了一口氣，連連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陳剛沒什麼別的可以說的內容了，又隨便應付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他坐回長椅上的時候，葉北辰只是掃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
似乎，他已經不再關心任何事情了。葉北辰的世界裡，就只剩下蘇然了。
所有跟蘇然無關的事情，他都不關心，不在乎，不想知道。
陳剛猶豫了幾秒，還是把剛纔電話裡的內容轉述了一遍，然後旁敲側擊地詢問，先前的那個會還要不要繼續開，以及那一大堆還沒處理的事情都怎麼處理。
然而，他得到的回答，跟他預想當中差不多。
“隨便。”
他絮絮叨叨說了那麼一大堆話，結果就只換來葉北辰皺着眉頭說出來的兩個字而已。
他怎麼可能不鬱悶？
葉北辰低着頭，把臉埋在掌心裡。他的大腦當中一片空白，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已經被徹底掏空了。
就在差不多一個小時以前，他還在跟一幫心腹開會，商量着怎麼才能打贏這場仗。他那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才能從父親手中多搶到一點權力，但是現在，他已經完全提不起興趣了。
這場仗是贏是輸，都無所謂了。
蘇然命懸一線，他哪裡還有心思去想那些呢？
如果她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他贏了全世界又如何？
只要蘇然能活着，葉北辰真的什麼都無所謂了。哪怕徹底淪爲父親的傀儡，或者是乾脆被一腳踢出葉氏集團，他全都不在乎了。
甚至，就算是失去現在永遠的一切，他也可以接受……只要蘇然能活下來，他什麼都能接受。
他願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交換。
那個獨一無二的小女人，那個總是能夠安撫他情緒的小女人……他不能沒有她。
急救室門口的燈終於熄滅了，葉北辰趕緊站起來，快步走到門口，等着。他的心跳突然變得特別快，像是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一樣。他期待，同時也害怕。
他希望醫生可以告訴他一個好結果，讓他徹底放下心，可是又害怕，萬一醫生只是沉默不語，摘下口罩衝着他緩緩搖頭，他該怎麼辦？
他甚至不敢去想象，那種整個世界都在一瞬間崩塌的景象。
醫生終於出來了。
“她怎麼樣了？”葉北辰的聲音顫抖得厲害。活了這麼多年，他似乎還是頭一次這樣恐懼慌張，手足無措。
醫生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葉北辰的心瞬間狠狠地沉了下去！他彷彿已經看見了這個世界正在自己的眼前慢慢碎裂，逐漸崩塌。
但是緊接着，醫生的下一句話，就讓這一切又全都恢復了原樣。
醫生說：“傷者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需要轉到重症監控病房去監控。至於究竟能不能活下來……這個我也說不準，得看傷者自己的求生意志了。”
葉北辰的心，就那麼不上不下地選在了胸腔裡，說不出來的難受。
但是這樣也比徹底的絕望要好多了。他激動地拉着醫生的手，不停地說謝謝，像是復讀機一樣沒完沒了。
過了一會兒，蘇然終於被人從急救室裡面推出來了。她的臉色還是那樣慘白慘白的，沒有半點血色，看上去毫無生氣的樣子。她割傷了的那個手腕上，纏着厚厚的紗布，上面還沁出了一點點的血跡，看得葉北辰心裡生疼。
他的然然那麼瘦，身體裡總共才用多少血啊？流掉了那麼多，剩下的還夠不夠啊？
心如刀割。
葉北辰想要伸手去摸一摸蘇然的臉，卻被醫生給攔下來了。說的是什麼理由，葉北辰沒有聽見，他的眼睛裡只看得見蘇然一個，耳朵裡只聽見自己慌亂無措的心跳聲。
他的世界，卡在了崩潰的邊緣，不知道下一秒會變好還是變壞。而這所有的一切，全都取決於那個蒼白脆弱的小女人。
葉北辰一直陪着她走到了重症監護病房的門口，然後他又一次被攔住了。
“先生，ICU病房只有規定的時間才允許探望。”有人這樣說。
葉北辰僵硬地問：“那……幾點纔可以探望啊？”
“每天上午九點到十點。”對方回答。
居然只有一個小時而已！葉北辰覺得自己的心都已經揪起來了，難道接下來的日子，他每天就最多隻能看她一小時而已麼？
那剩下的二十三個小時，沒有她的陪伴，他該怎麼過？！
葉北辰從未如此彷徨無措過。
好在陳剛一直陪在他身邊，替他跟剛纔說話的那個護士道了謝，然後又勸他回去好好休息。
可是葉北辰卻輕輕地搖了搖頭，開口說道：“然然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我要跟她呆在一起。”
再也不分開了。他要是一直不跟蘇然分開，也不會弄成今天這種地步吧？
他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