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希把自己的打算跟陸子唯說了,陸子唯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他今天玩得盡興,心情也好,這種時候簡希無論提出什麼要求,他都不會拒絕的……只要別是讓他上天摘月亮就行。
簡希見他答應了,心情也不錯,便不再打擾陸子唯休息,自己去了穆槿的“病房”當中。自從穆槿被送到這裡之後,無論她有多難受,只要還能下得了牀,她就一定會去看看穆槿。
這是她爲數不多的可以放鬆自己的時間了。
“媽媽,聖誕節快樂。”簡希走進房間,把門關好,鎖上,衝着躺在牀上的女人微笑着說道。
穆槿當然不可能做出任何迴應。她在先前雲南的那次衝突當中,大腦受到了重創,又在簡希的授意之下,被注射了某種特殊的藥物,這輩子她都不可能醒過來了。
這其實就是簡希最想要的結果。她喜歡穆槿現在的安靜,這樣她纔不會擔心,對方會對自己流露出冷漠的表情,或者是責罵她之類的。無論她跟穆槿說什麼,穆槿都不可能泄露出去,這樣的保密程度,恐怕只有死人才能百分百做得到。
而穆槿現在的狀態比死人要好很多,因爲她還有體溫,還可以給簡希帶來溫暖。
簡希隨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牀邊,將穆槿的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口中自言自語地說道:“媽,我很快就可以報仇了,到時候,咱們就一起離開這裡吧……你也想快點走啊,那好啊,我一定努力讓這一切儘早結束。哎呀你不要催我嘛,嘻嘻……”
從頭到尾,屋子裡都只有她一個人說話而已,但是她卻做出了好像正在交談的樣子,甚至還發出了小女孩一般的笑聲……這般場景,若是被旁人瞧見了,只怕會覺得毛骨悚然吧。
可是簡希已經徹底沉浸在了自己的幻想當中,她絲毫不覺得恐怖,只覺得無限溫馨。她孩子喋喋不休地說着:“對了,媽媽,陸少今天又打我了,我後背上好多傷口,好疼哦……誒,媽媽你說什麼?你摸一下就可以不疼了?真的嗎?”
簡希對着面前毫無表情的穆槿做出了驚訝的神色,隔了幾秒,又笑嘻嘻地說:“那好吧,我相信你一次,讓你摸摸哦。”
說着,她就轉過身,用後背對着穆槿,同時有些吃力地舉着穆槿的胳膊碰了一下自己的後背。
這個姿勢太難以控制力道了,她一不小心,就重重地戳到了某塊傷口,頓時疼得齜牙咧嘴的。但是轉過身來以後,她卻又露出那種小女孩式的天真笑容來,口中撒嬌似的說着:“真的不疼了耶!媽媽你好厲害,居然摸一下就真的不疼了!”
穆槿全無反應。
但是簡希卻無比幸福地撲到了她的身上,守着她的脖子,在她的臉上一邊親了一口。
“媽媽,我很快就會弄死那個小賤人了哦,以後你就只許愛我一個啦!知道嗎?”簡希用天真的語氣說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她用自己的臉在穆槿的臉上來回蹭着
,笑容無限甜蜜,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後背上的傷口已經又滲出了血跡似的。
她沉浸在幻想中跟母親的幸福互動裡,幾乎已經忘記了疼痛。她後背上的傷口,沁出來的鮮血慢慢地染紅了她的衣服,像是一朵燦爛盛開的紅罌粟。
江印林語小區。
蘇然枯坐在窗戶邊上,怔怔地望着外面燦爛的陽光出神,像是在想心事的模樣。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實什麼都沒想,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今後無數漫長的歲月,恐怕她都要這樣空白而悲傷地度過了吧?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是被人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渴望自由,卻又知道,離開了這個金籠子,自己就是死路一條。
她的生命沒有意義,唯一的一丁點用處,就是拿來交換母親存活的機會。
她其實很想再問問,母親現在的狀況怎麼樣了,儘管距離她上一次詢問,連二十四個小時都不到。
她恨不得每個小時都問一遍,可是她也知道,問多了會把葉北辰惹煩了的。
於是她只能默默地把問題憋在心裡,問自己,問陽光,問空氣……
沒有答案。
葉北辰看出來她悶悶不樂,就主動過來詢問,她需要需要一點兒娛樂什麼的,比如說看看電視上上網之類的。蘇然慢慢地搖頭,對他說出來的那些,根本提不起半點興趣。
除了母親的狀況,她對什麼都沒有興趣。
葉北辰又絞盡腦汁地替她想了一堆別的打發時間的方法,但是蘇然全都拒絕了。她說:“我覺得這樣子看看風景就挺好的。”
“可是你都已經看了好幾個鐘頭了。”起初葉北辰還覺得她這樣挺文藝的,甚至還襯着她不主意偷偷照了好幾張相,但是現在時間長了,他就開始忍不住擔心,萬一蘇然想不開從窗戶跳下去了怎麼辦?四樓雖然不算太高,但是跳下去也不可能安然無恙的。
這個女人才剛從鬼門關轉悠一圈回來,的確很有再回去的可能性啊。如此想着,葉北辰就無比緊張,恨不得離開把蘇然拉開,讓她離窗戶遠一點。
但是他又害怕,自己表現得太過激的話,反而會傷害了她,萬一她本來沒有那樣的心思,被他這麼一弄卻想不開了,那可怎麼辦?葉北辰只能耐着性子勸說她,換個別的消磨時間的辦法。
可是蘇然卻非常固執地表示,就只想坐在這兒看看風景。
葉北辰無奈地嘆了口氣,心裡頭暗暗有些後悔,真不應該把臥室搬到四樓來,應該搬去一樓纔對的,那樣的話就不用這麼提心吊膽了。
“外面的風景天天都那樣,值得看這麼久麼?”葉北辰可真是被她弄得無奈了。
蘇然輕輕地扯了扯嘴角,像是自然自語似的說道:“怎麼會天天都一樣呢?當初你不在的時候,我天天都這樣等你,其實外面的變化可大了。你看,那棵樹上本來有一個鳥窩的,後來有一天風大,被刮下來了……”
葉北辰聽得鼻子一酸,趕緊抱住蘇然,口中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離開得太久了,纔會讓你受欺負的。然然,我跟你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離開你了。”
蘇然神情恍惚地笑了一下,心裡暗暗地想着:太晚了啊,我已經不願意跟你相處了。葉北辰,你要是真的後悔,覺得對不住我,可以趕快把我媽媽治好,然後放我們娘倆離開麼?
可是她知道,這種話就只能擱在心裡想想而已,如果說出口了,就是一場災難。所以她不能說,爛在心裡也不能說。
蘇然的眼眶漸漸溼潤,她不想哭,於是就努力地微笑,可是越笑眼中的淚水也就越多。最終,還是不聽話地滑落,滴在葉北辰的肩膀上了。
葉北辰意識到她哭了,感覺用手給她抹眼淚,好言好語地哄着。那般姿態,若是讓陌生人瞧見了,只怕會覺得他是個好好男友吧?他壞的時候,有幾個人知道?
蘇然的眼淚越流越多,可是心裡卻一直堵得慌,鬱悶的心情根本得不到絲毫的緩解。她忽然非常想念她的古箏,想念從前可以用音樂傾訴所有情緒的日子。
對了,她可以把她的古箏拿過來啊!
葉北辰不讓她見母親,沒理由連一把琴都不讓她見吧?
想到這裡,蘇然頓時來了精神,擡手抹了一把眼淚,飛快地問道:“葉……啊不,北辰,我想回一趟家,把我的古箏拿過來,可以麼?”
葉北辰稍稍怔了一下,顯然是沒料到她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情。他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微笑着點了點頭,口中溫柔地說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嗯。”蘇然笑了,比窗外的陽光還要明媚。她的臉上還有沒擦乾的淚痕,卻絲毫不減這笑容的燦爛,葉北辰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喜歡她的古箏。
“乖,去洗洗臉,我們這就回去拿古箏吧。”葉北辰看她那樣期待,不忍心再讓她多等哪怕一秒,反正今天也沒什麼事情,不如現在就過去吧。早點把琴拿過來,他也能早點聽一聽這個小女人彈的曲子是什麼樣的。
他還從來都沒有聽過呢。葉北辰的心裡也開始有了期待。
蘇然飛快地跑去洗臉,葉北辰則趁着這個時候,叫傭人去通知司機,把車開到門口。他打算親自送她過去,這樣可以方便說話,扯上有旁人畢竟彆扭。
蘇然收拾的速度堅持可以創紀錄了,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就已經完成了包括洗臉、梳頭、換衣服在內的所有事情。除了眼睛還有一點點紅以外,任誰都看不出來她剛剛纔哭過。
葉北辰收拾的速度也同樣不慢,幾乎跟她同時完成的。兩人一起下樓,葉北辰能夠明顯地感覺到,這個小女人走路都比平常輕快了。
他暗暗地想着,早知道古箏可以有這種魔力的話,他真應該早一點給她買一個的。那樣的話,她也不用成天悶悶不樂了。
不過幸好,現在也還不算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