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能夠明顯地感覺到，自從來了Y市以後，葉北辰明顯比在江城的時候放鬆了很多，整個人也都變得更加開心起來。
她忍不住問了一句，這才知道，原來是因爲江城那邊有很多葉天佑的眼線，葉北辰必須時時刻刻小心，他覺得非常不自由，纔會處處壓抑自己。而Y市這邊則不同，則例的經濟沒有江城那麼發達，葉氏集團看不上這片地方所以根本沒有在這兒建立分公司。也就是說，這裡是葉天佑勢力範圍之外的地方，所以葉北辰纔會如此放鬆。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蘇然忍不住有點心疼他。成天被自己的親生父親使絆子，這樣的感覺，一定非常不好吧？
蘇然簡直難以想象，葉北辰是怎麼在這樣的環境當中，逐漸長大的。
“北辰，你爸爸爲什麼總是這樣折騰你啊？他栽培你，卻又把你當成敵人一樣防範、打壓，他到底圖個什麼啊？”蘇然終於問出了心裡積壓已久的問題。
或許是換了個環境的緣故，她和葉北辰相處起來，比先前輕鬆了很多，竟有些回到了從前最親密時光的錯覺。
但是蘇然哪裡知道，這樣的錯覺，很快就會被打破的。
葉北辰聽了她的話以後，半晌不語，旋即又突然輕輕地冷笑了一聲：“栽培？你真的覺得他是在栽培我麼？”
蘇然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難道從小就給葉北辰提供精英教育，長大以後還送他去哈佛大學唸書，這些不算是栽培麼？
葉北辰似乎也沒打算讓蘇然回答自己，他悵悵地嘆息了一聲，沉沉地說了一句：“他不是栽培我，是在栽培葉氏集團的繼承人。”
蘇然一怔，脫口而出地問道：“這有什麼區別麼？”葉北辰不就是葉氏集團的繼承人麼？
“區別大了。我小的時候，是他用來打敗其他堂兄弟的工具，因爲我一直比同輩當中的其他人優秀，我們這一脈才能保住大權，不讓家族中的其他人搶走繼承權。而現在，我真的坐上總裁的位置了，我就不再是他手中的工具，而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了。”葉北辰滿臉苦笑。
“爲什麼？”蘇然還是不解。
“因爲等我坐穩了總裁的位置，下一步，就是董事長。你覺得他會願意我在他還活着的時候，就搶走他的位置麼？”葉北辰說着些話的時候，語氣非常冷淡，不帶多少情緒，彷彿是在說一個陌生人身上發生的事情。或許，在他心裡，那個無時無刻不再算計他的男人，早就已經不能稱之爲“父親”了吧。
豪門爭鬥，可真是複雜。
蘇然沉默了好久，才小聲地問了一句：“是不是就像電視劇裡那樣，老皇帝快要不行的時候，總會懷疑太子是不是想要篡位？”
葉北辰冷笑了一聲：“算是吧。”
“唉，真可憐。”蘇然回想着以前看過的電視劇情節，不自覺地嘆了這麼一句。
“你說什麼？”葉北辰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冷。
蘇然怔了怔，沒有多想，直接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
葉北辰的臉色瞬間寒如冰霜，他冷冰
冰地說道：“我不喜歡被人同情，尤其是被我喜歡的女人同情，你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蘇然如遭雷擊，心中暗暗有些後悔，自己怎麼就忘了呢，葉北辰是一個驕傲到骨子裡的男人啊，這麼大男子主義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願意被人同情呢？
同情，對於他來說，幾乎就等於侮辱啊！只有弱者才需要別人的同情！
“對不起，我錯了。”蘇然趕緊認錯，“其實我主要是想起了一些電視劇的情節，纔會這樣的……”
“不管是因爲什麼，以後不許再說了。”葉北辰又變成了冰冷霸道的樣子。
蘇然嘆氣：“我知道了。”
唉，難得可以輕鬆自如地相處一會兒，結果又被她腦抽地搞砸了。
就在她暗暗自責的時候，葉北辰卻忽然沒話找話似的問她：“你剛纔都想起來什麼電視劇了啊？說來聽聽吧。”
他其實並沒有什麼興趣，不過是想要緩和氣氛罷了。其實他也捨不得剛纔那樣的相處。他跟蘇然，已經好久沒有那麼輕鬆愉快地對話過了。
蘇然想了想，給他講《步步驚心》裡面的情節，講四阿哥如何被父親打壓、懷疑、算計，後來又如何隱忍，如何在最關鍵的時候狠辣地搶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葉北辰一直沉默地聽着，等蘇然講完了，才慢慢地說了一句話——
“他其實根本不需要什麼同情，正是從前的那些磨礪，才成就了後來的那個他。”
“可我還是覺得，他沒法跟自己心愛的女人真心相守，挺可悲的。”蘇然忽然覺得，自己像極了那部戲的女主角，被寵愛的時候，總是不快樂，反倒是最後離開了以後，才能敞開心扉盡情地去愛……
她有一天也會懷着對葉北辰的愛意，永遠地離開他麼？
如果再也不能相見，她是不是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愛他入骨？是不是就能不再計較所有的恩恩怨怨，只回味過往所有甜蜜的記憶？
她和葉北辰……也會至死都無法再見一面麼？
這些問題，讓蘇然滿心悲愴，情緒再怎麼都提不起來了。
三少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告訴他們，關於聚會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讓他們趕緊過去。
葉北辰掛斷電話之後，笑着跟蘇然說：“走吧，聚會要開始了。”
“嗯。”蘇然應了一聲，心裡卻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那股歡喜勁兒。但是她卻一直牽着葉北辰的手，始終沒有鬆開過。
她捨不得鬆開。
方纔給他講電視劇情節的時候，她恍惚間彷彿看見了自己與葉北辰之間的未來。她與他，也許註定要悲劇收場吧？
既然這樣，何不在還能夠在一起的時候，以平常心接納，等到以後分開了，她能夠回味的記憶也更多。
蘇然的臉上，終於顯現出了一點點笑意，那似乎是看透一切之後，豁達而又瞭然的笑意。
聚會的地點選在了Y市非常有名的一家高檔會所裡，其實現在這個時間根本沒到人家營業的時候，但是三少軟磨硬泡的，硬生
生讓人家提前開門了。
三少包下了頂樓最豪華的大包房，把裡頭弄得熱熱鬧鬧的，相當有氛圍。
“怎麼樣，這地兒不錯吧？”
“嗯，不錯。”葉北辰四下張望着，口中應了一句。
三少又指着旁邊的香檳塔問他：“那個堆得不錯吧？我親手弄的！”說這話的時候，他滿臉驕傲。
葉北辰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對着那個明顯有些歪了的香檳塔連連讚歎：“不錯不錯，你是怎麼堆得那麼高還不倒的？”
於是三少就開始喋喋不休地講自己是怎麼學的，又是怎麼反覆練習的。葉北辰和蘇然全都安安靜靜地聽着，心裡知道，這個傢伙其實是煩悶到了極點，纔會故意做這種事情來打發時間的。
說起來這人也真是夠擰巴的，明明心裡難受，卻還偏偏要裝出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來，這樣真的不會很累麼？
過了一會兒，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地來了，每個人來了以後，三少都要無比熱情地寒暄上老半天，臉上始終掛滿了笑容。若是讓不知情的人見了，只怕是都得以爲他遇上了什麼好事兒吧。
蘇然看着都替他覺得累。
那些人也都樂呵呵地跟三少逗趣，只是在聊完了以後，神情裡總是會流露出一絲擔憂來。
看起來，這些人全都瞭解三少的性格，知道他表現得越開心，心裡頭其實就越苦悶。
也對，三少之前說了，這些都是老朋友，怎麼可能會不瞭解呢？
葉北辰跟蘇然坐在角落裡，安靜地吃東西，偶爾有人過來跟他們寒暄幾句，或者是笑着捅葉北辰一拳。葉北辰也同樣笑着打回去，然後跟對方勾肩搭背地聊天。
這樣的葉北辰，實在讓蘇然感覺到有些陌生。這個傢伙性格當中到底隱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模樣？蘇然覺得他簡直就是個多面體，究竟有多少個面，她數不清。
那些人也都跟蘇然打招呼，只是跟她說話的時候態度就明顯客氣了很多，也疏離了很多。蘇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全都微笑迴應了。
她像是個局外人一樣，安安靜靜地看着這一切，慢慢地終於發現，這些人其實都有很多面。甚至，他們跟不同的人相處的時候，也會才用不同的模式，展現出不同的性格來……
真是一羣演技高手。
不，也可能是被打磨得太久了，連自己本來的面目都記不清楚了吧？蘇然忽然有些同情這幫人，他們享有讓普通人豔羨的財富和地位又如何，他們真的快樂麼？
他們連自己都弄丟了。
當然，蘇然可不會傻到把這種同情表現出來，因爲這幫人估計也都跟葉北辰一樣，不會喜歡被同情的。
他們都是強者，是習慣了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人們。
他們都習慣了戴面具，時間長了，那面具也就長在臉上了，真真假假再也分不清楚。很可悲，不是麼？
蘇然忍不住在想，她所知道的葉北辰，究竟是幾分真、幾分假的呢？他的性格，究竟哪些是先天就有的，哪些是後天刻意養成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