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舒曼一挑眉毛，直接承認了：“沒錯，是我把你的信息公開到網上的，但那也是你說話過分在先。你要是不惹我生氣，我能這麼對你麼？”
敢情兒還是蘇然錯了？！
蘇然冷哼了一聲，沒接話。
見到她這副態度，姚舒曼反常地沒有再生氣，而是語重心長地對蘇然說道：“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有跟我作對的資本麼？我爸在C市大小也算有點兒影響力，你呢？不就是一個外地過來打工的麼，你以爲你是什麼？今兒個我把話放在這裡，我要是不點頭，你就沒指望走出這道門。”
蘇然知道，她沒騙自己。
要不是因爲那些齷齪的黑幕，明明是她比較有理的事情，怎麼可能會變成現在這樣？
蘇然低下頭，看着手掌上的擦傷，還有撓人時劈了的指甲，心裡頭一陣陣地難過。
她想起來一句話，叫做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她現在的處境，正是應了這句話吧？
繼續犟下去麼？或許不至於丟掉性命，但是零碎折磨肯定是少不了的。值得麼？她問自己。
蘇然的心裡空空蕩蕩的，沒有答案。
她手很疼，臉上也疼，身上也疼……是不是應該服個軟，然後去看醫生呢？
別的她倒是不怎麼怕，就是擔心自己的手。以前筋骨受傷之後，曾經有一段時間手指的靈活程度下降了很多，後來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治好了的。醫生警告過她，一定要小心保護這雙手才行，要是再出問題，華佗復活都治不好。
她小心地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覺得關節有點疼，不知道究竟嚴不嚴重。
要是以後不能彈琴了，她要靠什麼謀生呢？
不行，她得趕緊去醫院瞧瞧！
蘇然心裡已經做出了決定，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擡眸直視着姚舒曼的眼睛，開口問道：“姚小姐，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能放我走呢？”
姚舒曼見她如此上道，心中非常滿意，臉上也笑開了花。她說：“其實也沒什麼難的，就是大後天我跟北辰見面的時候，你替我彈琴就行了。”
“替？這怎麼替？”蘇然皺眉發問。她直接略過了姚舒曼爲什麼可以見到葉北辰這個問題，直奔重點。
姚舒曼臉上的笑容更濃：“你聽說過假唱吧？一樣的。我在臺前比劃動作，你在後面真彈就行了，別的你都不用管，我會安排的。”
這個主意，是她不久前纔想到的，要不然的話，她現在對蘇然也不會是這般“和藹”的態度了。
其實姚舒曼要是早點兒想到這個辦法的話，也不用自己辛辛苦苦練琴了……唉，也是她被現在的“古箏熱”給衝昏了頭腦，忘記還有這種絕妙的辦法了。
蘇然思忖了幾秒，點頭答應下來：“可以，只要我的手沒事兒，一定替你彈。”
姚舒曼掃了一眼她的手，見到指尖兒上有血，頓時皺起眉頭來：“你怎麼把手弄成這樣！”話一出口，她就覺得這話有些多餘，還能是怎麼弄的？跟她表妹打架的時候弄的
唄！
“你趕緊上醫院去！”姚舒曼說。
蘇然抿了抿嘴，沒說別的，站起身來就往外走。
有姚舒曼跟在身後，蘇然一路暢通無阻，直接就出了派出所的大門。她心裡覺得異常諷刺，卻也知道，這樣的黑暗面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她覺得不好受，不過是因爲過去沒怎麼經歷過罷了。
事實上，任何國家，任何地區，都不可能完全沒有黑暗的角落。蘇然今天只是運氣不好，惹上了地頭蛇而已。
姚舒曼本來是打算自己直接回家的，但是瞧見蘇然可憐兮兮地站在路邊，半天都攔不到出租車以後，怕她手真出問題彈不了古箏，便只能把車停到她面前，跟她說：“上來吧，我送你去醫院。”
蘇然咬了咬嘴脣，悶聲不響地坐了進去。
到了醫院以後，姚舒曼卻還是沒有回家，而是陪着蘇然一起掛號、檢查，親耳聽見醫生說沒事以後，才放心地離開。
確定了蘇然沒事兒，她便也不再送蘇然回去了。她又不是聖母，哪來的那麼多愛心。
蘇然在醫院裡就總覺得有人盯着自己，出門站在路邊上攔車的時候，也總覺得背後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盯着……但每次回頭，她都看不見什麼。
她也不能確定，究竟是自己神經太緊張了，還是真的有人在跟蹤偷拍。但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她現在能夠改變得了的，索性便也不管了。
她都已經被拍過那麼多、那麼狼狽的照片了，還在乎這幾張麼？
車終於攔到了，蘇然低着頭上車，故意讓披散的長髮遮住自己的臉，跟司機報了地址之後，便再也不說話了。
在出這些事情以前，她一直以爲，針對她、攻擊她的，全都是那些對葉北辰心存幻想的女人。但是自從在網吧門口被圍觀拍照之後，她就明白了，傷害她的人，都是一羣喜歡湊熱鬧的衛道士，可不分什麼男女……
她現在……誰都信不過！
其實她剛纔報的地址，也不是自己真正住的那個小區，而是附近的另外一個，下車走路的話，大概需要幾分鐘的時間。
她這樣做，也是在防備着這個司機會把地址泄露出去。她現在寧可小心過度，也不想再遇到什麼麻煩了。
到了地方之後，蘇然付錢下車，往小區裡走了一小段距離，確認那輛出租車已經開走了以後，才又離開這個小區，朝着正確的方向走去。
平安進了家門之後，蘇然的心才終於徹底落地，背靠着門大口地喘氣，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過了好長時間，她纔想起來，自己去醫院的時候就光顧着檢查手上的傷勢了，其它地方都沒查……算了，應該沒什麼大礙吧，蘇然這麼安慰自己。
她小心地清理了一番自己的身體，換上了乾淨的睡衣，這才上牀睡覺。
可其實她根本睡不着，也沒辦法玩手機打發時間，便只能坐在牀上看電視，期待着瞌睡蟲趕快降臨。
但是一直看到後半夜，她還是毫無睡意，身上痠疼的感
覺倒是越來越嚴重。
她只能小心地躺下，找一個儘可能舒服的姿勢，努力放鬆，默默地數羊。如此努力了不知道多久，纔算是勉強入了夢……
可惜卻是個噩夢。
夢裡的場景光怪陸離，她拼了命地奔跑着，背後是潮水一般地怪物羣在窮追不捨。路過街道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會指着她發出刺耳的笑聲，其中還夾雜着難聽的辱罵，以及快門的聲音……
蘇然無論跑到哪裡，都是相同的景象，所有人都在嘲笑她、辱罵她，舉起手機記錄她狼狽的模樣。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甚至就連街道都變成了一個樣子，無論她怎麼拼了命地奔跑，都像是在原地轉圈一樣。
蘇然累得都快要崩潰了，拼了命地尖叫着、踢打着，想要把那些討厭的旁觀者全都趕走。可迴應她的，卻是更加大聲的嘲笑，以及更加難聽的辱罵。
如此耽擱時間之後，那些一直在追趕她的怪物終於趕了上來，將她團團圍住，撕咬着她的身體，扯她的內臟。
蘇然疼得一陣陣痙攣，嘴裡卻連慘叫都發不出來了，只能把所有的一切都憋在心裡。她也哭不出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她清晰地意識到，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巨大的恐懼在她的心中蔓延，吞噬掉了她所有的情緒和感官，讓她徹底絕望。
她甚至看見了自己的身體變成白骨，內臟的碎片散落了一地……
這般極端血腥害人的場景，嚇得她狠狠地打了一個激靈，終於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黑暗。
耳朵裡嘈雜的聲音似乎還沒來得及徹底褪去，但是蘇然已經知道，那一切都不過是一個夢而已。
她還活着，而且還將繼續活下去，很久很久。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伸手開燈，抱着被子坐了起來。
她已經出了滿身的冷汗，睡衣都已經徹底溼透了，黏糊糊地貼在身上，說不出來的難受。這還不止，臉上的冷汗滑落的時候，那些細小的傷口沾到了鹽分，刺癢無比。
她只能下牀去洗臉，卻還得小心不能讓手上的傷口沾到太多的水，以免感染，這就讓一切都變得困難起來，她心裡的委屈，也在這一刻滿溢。
蘇然有些想哭，卻終究還是忍住了，她臉上被那個小太妹的指甲劃破了好幾個地方，淚流的話，不是自己折磨自己麼？
全世界都在欺負她，她怎麼還能自己欺負自己呢？
不能哭。
蘇然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把眼眶裡的淚水忍住，默默地擦乾了臉上的水分，準備回去接着睡覺。
她不能被打垮，她得熬下去，熬到那些網絡暴民被其它的事情轉移注意力，她就贏了，就可以恢復自由了……
蘇然跟自己說，那一天，一定很快就會到來的。
她又重新鑽回被窩裡，關上燈，勾起嘴角給了自己一個微笑，告訴自己，這一次一定會做好夢的。
然後……便又沉入了另一場噩夢當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