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的心口一陣陣地疼,那般劇烈,那般綿長……她幾乎快要無法呼吸了。
她的哭泣聲越來越大,卻又一直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脣,不肯讓嘴邊的那句話衝脫出來。
身爲一個女人,在如此傷心絕望的時刻,還能夠被如此對待,還能夠感受到心愛之人如此深沉濃烈的愛意,她怎麼可能不敢動?她怎麼可能……不想衝動之下再也不顧其他,就這麼點頭答應了他?
可是她怎麼可以那樣做呢!
她怎麼可以那樣自私,霸佔葉太太的位置,讓他這一生都無法自己的孩子。怎麼可以讓他去承受整個家族的壓力,跟父母不和,甚至是決裂……
她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爲她?
“北辰,我……我不能跟你結婚。”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蘇然心如刀絞。她整個人都在不斷地顫慄,心底裡還有另外一個聲音在瘋狂地叫喊着,喊出來的全都是她真正想說的話。
可她把自己的嘴脣都給咬出血來了,還是不肯讓那些話從自己的嘴裡竄出來。
她已經耗費了那麼大的心力,強迫自己做出最應該做的選擇,怎麼還能再讓那些自私的話衝口而出,毀掉她前面所有的隱忍呢?
她已經知道葉北辰有多愛她了,但是她不能接受。她覺得自己現在愛他的最好方式,就是拒絕他,讓他痛苦一時,然後忘掉她,去找一個比她更好的女人結婚生子,過上比跟她在一起幸福千百倍的人生。
這是她現在唯一可以爲他做的事情了。
至於她自己……她已經沒有心力再去考量了。
如她這般沒有學歷,也沒有多少賺錢能力而且還不能生育的女人,離開了葉北辰之後,怕是很難再跟“幸福”二字搭上關係了。但是那又如何?只要他能幸福……她就心滿意足了。
葉北辰,請你原諒我此刻的狠心吧,我只是不想成爲你人生路上的絆腳石……
這一刻,請你盡情地怨恨我吧,如果這能讓你心裡更加好受一些,更快一點忘掉我的話。
但是等你有妻有子,享受天倫的那一日,請你偶爾念一念我的名字,請你理解我今時今日做出的選擇……
我會在不知何處的角落裡,默默地爲你祝福的。
葉北辰付出了那麼多的努力,卻最終還是得到了這麼一個他最最害怕聽到的答案,一時間就像是被人在心口上重重地搗了一拳似的,怎麼都說不出話來。
等他還不容易可以掙扎着開口時,那聲音嘶啞得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他說:“然然,就當是我求你了,別離開我……”
什麼驕傲什麼自尊,他通通都不想要了,若是失去了她,他留着那些東西又有什麼意義?
曾經那兩年的煎熬,難道還不夠麼?難道還要在今後的人生當中,一直重複那樣的生活麼?
他的心也不是鐵打的,熬得過兩年,卻未必可以熬得過十幾年、幾十年。
他的胃也不是金剛不壞的,要是一直那麼酗酒,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壞掉的吧?
“蘇然,沒有你
,我真的不行……嫁給我吧,求你。”他從未如此卑微,如此懇切。
“北辰,你別說了!”蘇然猛地抽回自己的雙手,無助耳朵,不敢再去聽這些讓她心碎的話。
她雖然一直都不敢看他,卻怎麼會聽不出來,他現在的語氣有多麼悲傷。
可她真的能點頭麼?答應他,固然可以讓他暫時不傷心難過,但是以後那些漫長的壓力和遺憾,全都加起來,真的就比現在一次性的傷痛更輕麼?
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
蘇然一遍遍地在心裡默唸着這句話,強迫自己堅定,死死地壓制住心底裡的另外一個想法,不肯答應。
葉北辰的手裡忽然空了,心裡也跟着空蕩蕩的。方纔蘇然將手抽走的那一瞬間,他幾乎覺得自己失去了整個世界。
他擡手,想要重新拉回她的手掌,胳膊卻顫抖得厲害,也使不出任何的力氣。他努力地拽了兩下,卻拗不過她。
他現在怎麼變得這麼無力了?那他的決定,是不是也同樣拗不過她的?
曾經如常勝將軍一般的葉北辰,此刻心裡充滿了挫敗。他都已經如此卑微地剖白心意了,她還是不肯接受,他究竟還要再做些什麼,才能讓她不離開自己?
葉北辰的心裡,一片迷茫。
病房裡的氣氛就這樣變得僵持而沉默,他們兩個人沉浸在各自的痛苦當中,誰都走不出來,無法自救,也救不了另一個人。
他們像是兩個陷入絕望泥沼的人,明明那麼痛苦,明明距離彼此那麼近,卻誰也幫不了誰,只能各自痛苦着,絕望着。
葉北辰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在安靜的病房當中,顯得相當刺耳。他皺眉,掏出手機想要掛掉電話,卻瞥見了上面顯示的名字。
打給他的,是他託付的那個老中醫。
他趕緊接電話,同時艱難地撐着病牀站了起來。
不是他想要終止求婚的行爲,而是這世間能夠讓他單膝跪地說話的,只有蘇然一人。
他不能保持那樣的姿勢,去跟除她以外的人說話,哪怕那個人是目前國內最最權威的中醫界翹楚,是他費了很大力氣才說服對方幫助自己的人,也還是不行。
“葉少,我已經找到問題出在哪裡了。跟我先前猜測的一樣,有一味藥的分量不對,所以起了反效果……”
那個老中醫把自己的發現全都跟葉北辰仔細說了,包括那味藥材的功用以及被過量之後會造成的後果。其中最明顯的兩樣後果,就是會導致月事紊亂,以及腹痛難忍。
但是這個答案,現在對葉北辰來說,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了。他謝過了對方,便掛斷了電話。
病牀上的蘇然依舊流淚不止,默默地捂着自己的耳朵,死咬着嘴脣不說話。
葉北辰這時才注意到,她的嘴脣上全都是血。他的心瞬間狠狠地疼了起來,暗暗覺得自己也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逼她答應自己的求婚。
他的行爲,從他自己的角度看來,只是懇求而已,並非逼迫。但是在蘇然的心裡,或許並不一樣。
葉北辰悄悄地嘆了口氣,暗恨自己還是做錯了事。他只能絕口不提什麼求婚的事情,只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繼續照顧她。
也許,這樣纔是眼下最妥當的吧?
他默默地找了幾張乾淨的紙巾過來,給蘇然擦拭嘴脣上的血跡,又替她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才溫柔地詢問道:“然然,吃點兒東西吧,也該是吃晚飯的時候了。你想吃什麼?”
蘇然現在哪裡還有什麼胃口吃東西呢,只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便意識到葉北辰似乎是放棄了求婚的念頭。她不由得鬆了口氣,開口回答道:“我……我不餓。北辰,送我回家吧。”
“好。”葉北辰立刻答應下來,同時心中騰起了一絲慶幸的感覺,至少蘇然現在還願意把他的住處當成是家……
可是蘇然的下一句話,就硬生生地擊碎了他的幻想。
她說:“回我自己的家。”
葉北辰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犯了一個特別傻的錯誤。蘇然在他的別墅裡,被人那樣暗害,怎麼還可能把那裡稱之爲“家”呢。
是他心裡的期盼太過強烈,纔會下意識地曲解了她話裡的意思吧?
葉北辰的心生疼生疼的,可是看着蘇然滿臉乞求的神色,卻終究還是不忍心說出什麼拒絕的話來。
她現在脆弱的像是一個玻璃娃娃一樣,他怎麼還能再給她絲毫的壓力呢?她要自己的家……那就回吧。
葉北辰嘆息着說:“好,我這就送你回去。”
蘇然默默地撐起自己的身體,從病牀上下來,一步步朝門口走去。
可是葉北辰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從背後被她整個人抱了起來,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蘇然的心跳在那一瞬間亂了節拍,幾乎要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真實的情緒。但她最終還是剋制住了自己,不帶感情地說了一句:“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的。”
葉北辰的步子僵硬了半秒,卻又低聲說道:“讓我再抱你一回吧。你都要回自己的家了,就當做是……告別吧。”
蘇然沉默下來,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她只能繼續抿着嘴,輕輕地吸氣,不讓自己好不容易纔止住的眼淚再掉出來。
這是她與他之間的告別麼?
如果是的話,莫說是這樣抱她走上一段路,哪怕是任何其它的事情,只要他想,她都願意答應,願意配合。
可是她沒法問。因爲那樣的語言,會刺傷他們兩個人的心。
她只能這樣沉默着,暗暗地想着,接下來葉北辰無論做什麼,她都會配合的。
既然不能繼續走下去了,那就把這個句號,畫得漂亮一點吧。這樣多年以後她回想起這段感情的時候,心裡應該也不會那麼難過了吧?
蘇然是這麼想着的。
葉北辰一路把她抱出了醫院,小心地放進車裡,自己則坐進了駕駛位,默默地發動車子,朝着她家的方向開去。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去過那裡了,但是具體的位置他依然記得。
事實上,所有與她有關的一切,他都牢牢地記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