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定定地看了她幾秒，神色似乎有幾分動容，但是很快眼神就又重新冷了下來。她說：“你誤會了，我的確不認識你媽媽。”
“不可能！你騙我！”蘇然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被這種話矇騙！
這個人明明就是她的親人，爲什麼就是不肯跟她相認呢！
不肯相認也就算了，又爲什麼還要一次次地跑來見她媽媽，勾起她心底對親情的渴望呢？
蘇然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聲音顫抖地說：“我不知道你跟我媽媽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你既然放心不下她，爲什麼不告訴我你跟她的關係呢？咱們一定是親戚吧……爲什麼不能好好地當親戚相處呢？”
老婦人閉了閉眼，把臉扭到一邊，冷漠地說：“大過年的，你別在我面前哭。晦氣！”
蘇然的心瞬間狠狠一沉，那種從內往外散發出來的寒涼，幾乎要把她徹底凍僵。她的眼淚凝滯在眼眶當中，再也說不出任何語言，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老婦人轉身離開。
冷風吹過，刺骨的疼。
還追麼？她在心裡問自己。
答案是否定的。
不只是這次不會追，以後如果再遇到這個人，她也絕對不會再追、再問！
她都已經卑微到了這種程度，可對方卻還如此冷漠，甚至嫌她掉眼淚晦氣……這樣的親戚，不要也罷！
她蘇然的確是缺親戚，可不缺這麼冷漠沒有人情味的親戚！
蘇然咬着牙轉身回到病房，仔細地檢查了一下母親的狀況，確認母親並沒有受到傷害之後，才放下心來。
不是她小人之心，而是那個老太太的態度實在是太奇怪了，冷漠成那種樣子，卻還一次次地出現在她母親什麼，這不得不讓她懷疑對方的動機。
她母親現在畢竟毫無知覺，沒有任何自保能力，蘇然必須得格外小心一些，才能不讓母親受到傷害。
她在心中略略掙扎了一番，還是決定去跟醫院方面的負責人交涉，要求他們加強管理，不要隨便放陌生人進來。尤其是她的母親，除了她以外，絕對不允許旁人隨便探望。
既然那個老太太那麼冷漠無情，她這樣做，也不算如何不厚道吧？畢竟她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守在醫院裡，除了陪媽媽以外什麼事情都不做……這些必要的保護手段，她覺得都還是需要的。
私立醫院的病房環境還是非常不錯的，有電視，有WIFI，甚至還有冰箱和廚房……其實這裡一點兒都不像是病房，反而更像高檔酒店的房間。不過這樣也好，所有的一切應有盡有，蘇然就算接下來幾天都呆在這裡，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她已經決定了，今晚不回去了，留在這裡陪着媽媽一起看春晚，接近零點的時候再給自己煮點兒餃子吃。反正只有她自己吃飯而已，也不需要搞得多麼豐盛，有餃子就夠了。
拜託醫護人員好好照看母親之後，蘇然出去了一趟，在附近的超市裡買了兩袋速凍水餃，帶回來放到冰箱裡冰着。然後再把電視打開，坐在牀邊靜靜
地看着，偶爾跟媽媽說幾句話。
當然，穆槿無法給她任何迴應。但是隻要能呆在一起，蘇然心裡就是溫暖的，就不覺得寂寞。
過了幾個小時，葉北辰打電話回來，跟她說：“我已經到京城了，現在在回家的路上。小傻瓜，你在幹什麼呢？”
“我在看電視呢。”蘇然的語調略略有些輕快，顯然心情還是不錯的。
葉北辰這才放心了不少，又叮囑她記得按時吃飯，按時喝藥，才掛了電話。
蘇然這纔想起來，自己實在是太粗心，居然把喝藥這一茬給忘了。也幸好那種中藥每天只需要喝一次，今天的她已經喝過了。
只是這樣一來，她打算呆在這裡不走的計劃可能就行不通了，至少，她每天都得回家一趟去喝藥才行。
方老爺子說過，那種藥最好是現熬現喝，才能保證藥效發揮最大作用，要是放久了，可能喝下去的效果就沒有那麼好了。而蘇然又不方便到這裡來熬藥，所以就只能每天回去一段時間，熬藥喝藥，然後再回來。
折騰肯定是有些折騰的，但是反正過年期間蘇然也沒什麼事兒，用這樣的方式打發時間倒也不錯。
時間慢慢地過去，春節晚會開始了。
蘇然努力地打起精神，讓自己保持愉快的心情，去看電視上的節目。今天畢竟是過年，她得開開心心的，才能爲接下來的日子討個好彩頭。
偶爾，她會跟媽媽吐槽幾句，說某一首歌的歌詞太無聊，某個相聲一點兒都不好笑，某個小品說教意味太濃之類的。但其實，她還是挺喜歡現在這種感覺的，熱熱鬧鬧的，至少不會讓她有時間去胡思亂想。
接近零點的時候，葉北辰發來短信：“親愛的小傻瓜，我愛你哦！居然咱們見面的日子，又近了一天呢！”
蘇然的嘴角慢慢地浮現出了一絲絲笑意，飛快地回他：“我也愛你哦！不過你不許再叫人家小傻瓜啦，不然把我喊笨了怎麼辦嘛！”
“不會的，那是愛稱。”手機再次震動，是葉北辰發來的短信。
“強烈要求換一個愛稱！”蘇然回覆。
葉北辰的短信很快又發過來：“強烈要求不換！”
就這樣，短信來來去去，時間飛快地過去。
電視上開始零點倒數了。
“……五、四、三、二、一！”
鐘聲響起，鞭炮聲響起，一片喧囂，熱熱鬧鬧。
葉北辰的電話在這個時候打了過來。
蘇然心裡一顫，趕緊接起。
“寶貝兒，羊年快樂哦。”葉北辰親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麼麼。”蘇然幸福地笑着，也說了不少吉祥話給他。
葉北辰又隔着電話親了她一下，然後才說：“好啦，我得回去了，這種時候我不能離開太久。你自己也要記得吃點好吃的哦。”
“我知道，放心吧。”蘇然笑眯眯地說完這句話，等他掛斷，纔去廚房給自己煮餃子。
吃過了東西，已經快一點鐘了，春晚播
完了，外面的鞭炮聲也漸漸停歇，安靜之中透着絲絲清冷。蘇然隨便吃了點東西，又給母親簡單地擦了擦手和臉，才準備睡下。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蘇然早早地醒過來，自己洗漱一番之後，也給母親擦了擦臉，然後纔出門。
初一的早上，馬路上的車和行人都比較少，顯得略有些冷情。江城的外來人口不少，過年期間基本全都回老家了，所以反而看起來沒有平時熱鬧。這或許是大城市的通病吧。
蘇然在路邊站了一會兒，卻沒有見到路過的出租車，用打車軟件也打不到。沒辦法，她只能一步步地朝着公交車站的方向走去。
好在公交車還是照樣運營的，而且這種時間也不可能會擁擠，所以蘇然並不擔心，反而有種悠閒的感覺，就當做自己是在散步了。
到車站的時候，她卻意外地又見到了那個老婦人。
老婦人也同樣看見了她，卻馬上收回視線，裝作不認識的樣子，繼續走路。
蘇然見對方似乎是想要往醫院那邊走，便冷冷地揚聲說道：“你不用去了。我已經跟院方打過招呼了，他們不可能放你進去見我媽媽。”
老婦人頓足，背對着蘇然，不知道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
隔了幾秒，老婦人才緩緩轉身，面無表情地衝着蘇然說：“你也太自作多情了，誰要去見她……大年初一需要走親戚，難道你連這都不知道麼？哼，可真是個沒教養的野孩子！”
她居然又說這種話！
蘇然清清楚楚地記得，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這個老太婆就說她沒教養！
她忍了又忍，卻還是氣不過，反脣相譏道：“我有沒有教養，不勞你這個陌生人評判。但是我想，真正有素質的人，是絕對不會隨便辱罵別人的！”
老婦人氣得哼了一聲，轉身繼續走了。
蘇然也懶得再看對方的背影，正巧公交車在這個時候來了，便上車投幣，找了個座位坐下，閉上眼睛努力地把不愉快的情緒從腦子裡趕出去。
她在心裡跟自己說，今天可是大年初一，不能一大早就跟那種不值得的人生氣。
但她沒並沒有見到，那個老婦人在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又停下來看了看，見她已經不在原地了，才又轉身往回走。
其實蘇然剛纔猜對了，那個老婦人的確是專程過來探望她母親的。至於爲什麼……還能爲什麼呢？
老婦人走走停停，總是忍不住去看醫院的方向，但是一想到自己今後可能都見不到那個不孝女了，心裡居然還挺難過的。
可是她的驕傲，不允許她過多地流露出對於那個不孝女的感情，她終究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雖然老邁，脊樑骨卻還是挺得筆直，行走時候的步速雖慢，卻隱隱地透出一股倔強的氣勢來……
其實，蘇然的個性，還真有些跟她相像的地方。她畢竟是蘇然的外婆，怎麼可能不像呢？遺傳的力量，就算再怎麼竭力否認，它也還是靜靜地存在着，不增不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