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微怔,以爲這孩子是害羞,不想讓她見到身上那些難看的疤痕,纔會不願意脫衣服洗澡的,於是便非常溫柔地跟他說:“小寧乖啊,洗完了澡會非常舒服的,而且乾乾淨淨的也不會生病哦。媽媽幫孩子洗澡是很正常的事情呢,小寧不要害羞……”
小寧咬着嘴脣,半天才小聲地問:“那……那可以別用熱水麼?”
蘇然看着他沒有多少血色的小臉,才猛地想起來,這孩子被燙傷過,可能是因爲害怕接觸熱水,纔要求不洗澡的!
她也真是糊塗,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呢!
其實這也不能全怪蘇然,她剛纔也是掉進了所謂“思維定式”的陷阱裡。正常人洗澡都會用溫熱的水來洗的,沒有人會故意用開水或者冷水,所以她也就沒多想。
可是小寧畢竟成長經歷跟普通的小孩子不一樣,提起熱水,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曾經被潑到身上的那種滾燙滾燙的開水。
他當然害怕。
蘇然努力地安撫小寧的情緒,而葉北辰則在這個時候回來了。他自己換鞋進屋,然後把新買來的拖鞋遞給蘇然,嘴裡說道:“給他換上然後讓他自己走路吧。一直抱着他多累啊。”
他是心疼她,纔會主動出去買拖鞋的,纔不是爲了小寧呢。
小寧這次根本不用蘇然教,就討好地說:“謝謝叔叔,叔叔你真好。”
葉北辰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就算作是迴應了。
蘇然正好跟葉北辰說一聲關於晚上睡覺的安排。
“北辰,晚上我打算讓小寧也睡這個房間,你……你不介意吧?”
葉北辰瞬間皺眉,又馬上展開,嘆了口氣說:“那行吧,不過你先把他給我洗乾淨了。”
“放心,我一會兒就給他洗澡。”蘇然鬆了口氣,笑着說。
可小寧卻又緊張起來,怯生生地哀求:“媽媽,我用冷水洗好不好,我體質可好了,不會生病的!我以前天天都用冷水洗的,不會有問題的!求你了,別讓我碰熱水……”
說到“熱水”兩個字的時候,他的聲音明顯地抖了一下,可見心裡頭的恐懼是有多麼深。
他對熱水怕成這樣,可是展示燙傷疤痕的時候,又能平靜成那樣……蘇然真是不知道應該怎樣形容自己心裡的感受了。如果殺人不犯法的話,她真想現在就把小寧的父母揪出來,直接活颳了!
蘇然個性善良,心中很少會有戾氣,像現在這樣強烈地想要殺人的時候更是不多。她真的是太心疼小寧這個孩子了。
葉北辰抿了抿嘴,沒說話。他已經猜出來小寧爲什麼抗拒熱水了,心裡當然也很同情,但他更加頭疼,因爲很怕蘇然和這個孩子感情越來越深以後,等到必須分開的時候,蘇然會難過。
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沒辦法黑臉,只能一個人默默地走開,讓蘇然和小寧慢慢互動去了。
蘇然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終於說服小寧,嘗試着用溫水洗一次澡。
洗澡水很快就燒好了,蘇然把空調溫度開得高高的,然後開始給小寧脫衣服,準備幫
他洗澡。
葉北辰卻在這個時候又出現了,面無表情地跟蘇然說:“我來幫他洗吧。”
“你?”蘇然略顯詫異,不明白爲什麼葉北辰一臉不喜歡這孩子的表情,卻還主動要求要給他洗澡。她雖然希望葉北辰和小寧之間可以建立感情,不過這次畢竟是小寧燙傷之後第一次嘗試着接觸熱水,需要格外謹慎,免得給這個孩子的心理造成二次創傷。這種情況之下,蘇然覺得還是自己親自來幫小寧洗澡比較好。
於是,她便微笑着說:“北辰,你手勁兒太大了,容易把小寧搓疼了,還是我來吧。等他身上的舊傷全都徹底好了,你再幫他洗好不好?”
後面那句話,是她怕打擊到葉北辰的積極性,才特意加上去了。
不過事實證明,她想多了。葉北辰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積極性,自然也就無從打擊。
他之所以主動過來提出這種要求,其實是因爲吃醋。他只要稍微想像一下,蘇然看到別的男性生物的身體,就覺得無法接受。
哪怕對方是個小孩子也不行!
又不是自己家的兒子,怎麼能隨便看呢!
葉北辰之前的確是一直都在控制着自己,不亂吃醋,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底線,那就是絕對不能允許蘇然跟異性有超出親情和友情範圍的接觸!
一起洗澡,當然是超出範圍的了!
他冷着臉說:“這孩子也懂得不少事情了,由你來給他洗澡不合適,還是我來吧。我會注意不把他弄疼的。”
他只差沒有明說要是蘇然不答應,就把這孩子送到別人家裡養着去了。
蘇然爭辯了幾句,結果沒贏。而她又不好在小寧面前跟葉北辰爭論得太久,面對讓小寧多想。最後實在沒辦法,她就只能說:“這樣吧,咱們讓小寧自己決定,他想讓誰幫他洗澡,就由誰來幫他洗澡,怎麼樣?”
葉北辰皺眉,剛想拒絕這個提議,就聽見蘇然又說:“北辰,我已經做出很大讓步了,你要是連這樣都不同意的話,那我就只好帶着小寧去別的地方住了。”
其實她本來想說這是她爸媽留給他的房子,葉北辰要是不同意的話,就不要留在這裡了。但是那麼說肯定會激怒葉北辰,所以她才換成了這樣的說法。
她知道,葉北辰是絕對不會願意跟她分開的,所以這種話一說出來,他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而且,小寧現在明顯跟她比較親近,讓小寧來做選擇的話,肯定是選她的。
這一點,葉北辰也同樣知道。他皺了皺眉,開口說道:“讓我答應也行,不過我要單獨跟小寧說幾句話。”
“不行,你威脅他怎麼辦?”蘇然相當護犢子。
葉北辰嘆氣:“那我在這兒跟他說,總行了吧?”
“嗯,那行。”
葉北辰看着小寧的眼睛,只說了一句話——
“你媽媽她聽我的。”
這話的潛臺詞相當明顯,就是他如果不高興的話,那小寧能不能留在這個家裡,還不好說呢。
從小就經歷過虐待的孩子,都有一個共同
特點,那就是心思特別細膩敏感,察言觀色之類的能力簡直可以無師自通。因爲在長期的虐待當中,他們早就已經學會了觀察大人的臉色,去思考怎麼說怎麼做才能討好大人,讓自己少挨一些打。
這樣的能力,是在正常環境中成長的孩子所不能具備的。至少,不會在這麼小的年紀就具備。
葉北辰小時候雖然沒有受到過這麼嚴重的虐待,但是那些嚴苛到近乎變態的種種家規,也讓他在小時候培養出了差不多的特質。所以他相信,自己這句話的潛臺詞,小寧一定明白。
不,其實小寧可以在他說這些話之前就已經明白了。要不然的話,他不會在葉北辰把拖鞋送過來的時候,表現得乖巧討好。
小寧早就看出來了,媽媽處處徵求這個叔叔的意見,如果他要留在這個家裡,必須得討這個叔叔的歡心才行。
所以,小寧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其實毫無懸念。
在蘇然開口之前,他就已經笑眯眯地回答:“我想讓叔叔幫我洗。叔叔,好不好呀?”
他笑得一臉天真爛漫,小腦袋稍稍偏着,看起來相當招人疼。
葉北辰扯了扯嘴角,輕笑着說:“當然好啊。不過你得自己跟媽媽說,讓她放心,不然她不相信我呢。”
小寧立刻扭頭跟蘇然說:“媽媽,我想跟叔叔一起洗澡。”
蘇然輕輕嘆氣,也只能答應下來。她說:“那媽媽幫你脫衣服。”她想借機會仔細看看,小寧的身上到底有多少傷疤。她先前只看到了肚子上的,其他部位還沒有看過呢。
葉北辰走過來輕輕地阻攔了一下,跟她說:“你還是去給他弄點兒吃的吧,這些事情我來就可以了。”
他忍着自己的潔癖主動要求給這個陌生的小孩洗澡,不就是爲了避免蘇然看到這孩子的身體麼?要是讓她來脫衣服,那他費了這麼大的勁還有什麼意義?
蘇然見他堅持,也只好點頭答應,默默地去準備食物了。
她沒問小寧是否吃過早飯,因爲覺得就算是吃過,也肯定不是什麼正經的東西……看小寧瘦得幾乎皮包骨的樣子,也能猜出來他以前根本沒有好好吃過飯了。
至於今天早飯……呵呵,九成九肯定沒吃過!甚至連昨天吃沒吃過,都不一定呢。
蘇然想要給小寧多多補充營養,所以在準備食物的時候格外花心思,力求營養均衡,而且還要美味。她洗洗切切地準備東西,時不時地朝着臥室的方向張望一眼,儘管那邊的門已經關上了,她其實什麼都看不見。
這樣的走神之下,她差點切到了手指,纔不得不收斂心思,專心做菜。
另外一邊,葉北辰已經把小寧脫光了,至於脫下來的衣服褲子……全都被他丟在地板上了。他終究還是無法完全剋制自己的潔癖,嫌棄這孩子穿得髒兮兮的衣服。
可是在見到小寧神情複雜地看着那些衣物的時候,他又莫名地心裡一軟,開口解釋道:“那些不要了,等下我給你買新的。”
唉,他一定是跟蘇然在一起呆的太久了,纔會變得越來越心軟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