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可不能不告訴葉北辰。畢竟,很多事情,有葉北辰的人脈和關係在,會變得好辦很多,葉天佑也能得到最好的治療和照顧。
蘇然在身上摸了一圈沒找到手機,估摸着可能是先前跟夏末廝打的時候,不知道掉在哪裡了。當時的狀況那麼緊急,她根本就沒發覺,現在更是不可能找得回來了。
沒辦法,她只能先跟醫護人員借了個電話,打給葉北辰。
“你好,哪位?”葉北辰見到號碼陌生,所以語氣便非常客套,甚至還有些冷。他的這個私人電話,知道號碼的人不多,基本都是跟他關係非常親近的人,現在忽然見到一個陌生號碼,心中當然會覺得狐疑。
蘇然趕緊開口:“北辰,是我!咱爸出事了……”
她努力地剋制着自己的情緒,用盡量簡潔的語言把事情飛快地描述了一遍,然後才說:“我現在在救護車上呢,已經快到三院了。咱爸還一直昏迷着呢,你趕快過來吧。”
“我這就去。”葉北辰匆匆地說了這麼一句,掛了電話。
蘇然把手機還回去,又試探性地問道:“醫生,請問……我爸的傷,究竟嚴重到什麼程度,有沒有生命危險?”
她已經略過了“嚴不嚴重”這樣的問題,拜託,皮肉都一碰就掉了,還能不嚴重?!
醫生見她還算冷靜,便說道:“他的雙手有可能會保不住,至於後背上的傷,還得等到了醫院做了進一步的處理才能知道。至於有沒有生命危險麼……還是得看他自己的恢復能力了。”
葉天佑畢竟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加上傷勢的確很重,醫生不敢把話說得太樂觀,免得現在承諾說肯定死不了,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人沒了,家屬還不得鬧啊?
現在的醫患矛盾如此尖銳,他也得適當地保護自己。
蘇然聽了他的回答,心裡亂糟糟的。
今天如果不是葉天佑護着她,恐怕現在昏迷不醒的人,應該是她纔對。
從一開始夏末試圖攻擊她的時候,就是葉天佑先發覺到的,及時地推開了她,才讓她沒有受傷。後來夏末扯着她的頭髮,想把她按到那灘硫酸上面的時候,也是葉天佑用自己的身體蓋住了硫酸,才救了她……
葉天佑現在變成這個樣子,全都是因爲她。
蘇然把臉埋在自己的掌心,腦子裡一會兒閃現今天的場面,一會兒又是多年前在雲南街頭的那個夜晚,她另一個爸爸蘇睿拼死救她的場面。
爲什麼,親父和養父全都爲她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難道她是災星降世麼,爲什麼總是會給身邊的人帶來災難?
蘇然原本不是個迷信的人,可是現在這種時候,在極端的自責情緒之下,她難免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醫院終於到了,醫護人員訓練有素地將葉天佑搬到急救牀上,一路小跑着送到急救室裡去搶救。蘇然也跟着他們跑了一路,腦子裡卻空空蕩蕩的,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似的。
急診
室她進不去,只能在門外等着,看着“搶救中”這三個血紅的大字,心裡一陣陣抽搐似的疼痛。
“然然!”
熟悉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蘇然轉頭望去,卻被淚水模糊了視線。
不過她知道,葉北辰來了。
“然然,你還好吧?”
溫暖寬厚的懷抱,緊張的詢問,一切的一切,都讓蘇然一直緊繃的神經徹底崩潰掉。她再沒有先前死撐出來的冷靜鎮定,反而半個字都說不出來。除了嚎啕大哭以外,竟做不出其它的反應。
葉北辰一直耐心地抱着她,給她溫暖和支撐。等她宣泄夠了,才問她:“醫生說過什麼嗎?咱爸的傷勢到底怎麼樣?”
“醫……醫生說,咱爸的手可能保不住了,能不能活下來,也……也得看他自己。”蘇然哽咽着複述醫生先前說過的話,說着說着,眼淚又不爭氣地往下掉。
葉北辰嘆了口氣,只能用語言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咱爸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
蘇然點點頭,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
“你沒受傷吧?”葉北辰最關心的還是這個。
蘇然搖頭,淚水隨着動作飛濺。她哭得更加難過了,嘴裡還顫聲說着:“北辰,我一定是掃把星轉世對不對?爲什麼跟我親近的人總是被我害得那麼慘……”
“你瞎說什麼!明明是夏末那個女人發瘋跑來害你,錯的是她!你怎麼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呢!”葉北辰又生氣又心疼。
“可我今天要是不出門,她也害不到我是不是?如果不是我非得要送咱爸去公交站,咱爸肯定不會出事兒的啊……夏末她又不是咱爸,都是我害的……”夏末越說越崩潰,真恨不得自己現在立刻就死掉,然後把蘇睿、穆槿、葉天佑全都換回來,讓他們健健康康的。
葉北辰努力地安慰她、開導她,可惜作用並不是很大。壓垮蘇然的,並不僅僅只是今天這麼一次意外而已,而是這麼多年以來,一件又一件的明傷暗害,終於讓她徹底承受不住。
看着她如此傷心欲絕的模樣,有那麼一瞬間,葉北辰真想把葉天佑曾經害過她的事情告訴她。
如果她知道,葉天佑其實也不是純粹的好人,相反還是害死了她第一個寶寶的幕後真兇,會不會心裡稍微好過一些?
可是這樣的念頭就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而已,葉北辰知道,如果自己說了,非但不會減輕蘇然的痛苦,反而會讓她的心情更加複雜糾纏,更加煎熬。
他不能說。
“然然,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這邊有我照看着就行了。”葉北辰只能勸蘇然先回去,希望她休息過後,情緒能好一些。
可是蘇然卻不肯答應。
“不,咱爸是因爲我纔會變成這樣的,他現在還沒脫離危險的,我怎麼能那麼沒有心肝,丟下他不管,自己跑回家睡覺去?”蘇然淚流滿面地說:“我一定要等到他脫離危險,一定要……”
她不敢去
想另外一種可能,她也無法承受那樣的假設。
葉北辰在心中嘆了口氣,知道現在這種時候不能扭着她,便只好說:“你要留下來也行,不過你得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不能再哭了……要不然的話,一會兒你暈過去了,我還得分神照顧你。”
最後一句,是帶着一點點玩笑語氣的,也是他試圖讓蘇然情緒好轉起來的最後一次嘗試。他知道,蘇然雖然看起來柔弱,但卻有一種特別的韌性,用她最牽掛的人或事來逼着她冷靜下來的話,說不定效果反而更好。
果然,蘇然聽到他這麼說以後,趕緊用手去摸眼淚,嘴裡還說着:“我不哭了,不哭。”
醫生那麼忙,她可不能再給醫生添麻煩了。她要讓醫生專心搶救她爸爸,爭取能換來一個最好的結果。
葉北辰見蘇然終於控制住了情緒,心裡才稍稍安穩了幾分。她一直陪着蘇然坐在急救室的門外等結果,同時始終用手緊緊地抓着蘇然的手,想給她一切精神上的支撐。
過了一陣子,葉北辰忽然開口說道:“然然,我打電話去警察局問問,看看那邊的進展怎麼樣了。”
“嗯。”蘇然點頭,沒說別的。
葉北辰把電話撥通,亮明身份之後再詢問案情的進展,很快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掛斷之後,他跟蘇然說:“然然,夏末那女人什麼都招了,估摸着蓄意傷人是肯定跑不了了。我回頭再找找關係,爭取把她判得更重一點兒。”
蘇然有一瞬間的欲言又止,卻還是憋住了,點點頭,依舊不多說話。
可是她那一瞬的神色變化,卻瞞不過葉北辰的眼睛。他說:“然然,你想說什麼就說出來,不要一直憋在心裡。咱們倆之間,還有什麼話不能說麼?”
蘇然抿了抿嘴,恨聲道:“可以讓她死麼?”
“什麼?”葉北辰顯然沒料到蘇然會說這種話,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下意識地問了這麼一句。
蘇然把嘴抿得比剛纔更緊了,搖搖頭,不肯再說話。
葉北辰反應過來了,沉聲說:“如果你想的話……可以。”
非常肯定的回答,完全聽不出來這背後有多少困難。
對於蘇然的那個要求,葉北辰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想法。他從來都不是那種會對傷害自己人的仇人心軟的爛好人,相反,他也曾經用非常激烈的手段去報復過仇人。只是,他有些意外,蘇然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在葉北辰的記憶當中,蘇然一直都是個非常善良的女孩子,哪怕是對待仇家,都有些過分善良。當初許晨還活着的時候,也去找過蘇然的麻煩,甚至還把她的手指都踩得骨裂了,害得她險些再也不能彈古箏。可即便是那樣,葉北辰後來報復的時候,蘇然都還勸她,最好不要把人弄死,免得惹禍上身。
可是現在,她卻主動開口,想要讓夏末死掉。
葉北辰心中的滋味有些複雜,具體的形容不上來,就是……不怎麼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