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顫聲說:“昏睡也比這麼一直疼着要好啊!趕快讓醫生給咱爸用上啊!”
“然然……”葉天佑從牙縫裡擠出了這麼兩個字,打斷了蘇然的話。
蘇然趕緊說:“爸,我在,您想說什麼?”她跑到病牀邊上坐下,卻不敢去碰葉天佑的手,只能小心翼翼地把頭湊近一些,省得葉天佑還得大聲說話,耗費力氣。剛纔葉天佑說話的聲音,實在是太沙啞了,聽得她揪心。
葉天佑壓着嗓子說:“先別用,我……我有話要跟你說。嘶……”他疼得受不了,吸了口冷氣,臉色由紅轉白,額頭上也漸漸沁出了細密的汗珠。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疼。
蘇然只能忍着眼淚說:“爸,您說吧,我聽着呢!”她生怕自己回答得滿了,多耽擱一秒,葉天佑就多疼一秒。
葉天佑努力忍着疼,衝着還站在門口的葉北辰說道:“阿辰,你先出去一會兒……我想單獨跟然然說幾句。”
他的臉色更白了,甚至整個人都開始輕輕地打哆嗦,估計是因爲這樣的強行剋制,讓他覺得更加難熬了吧。
葉北辰的嘴脣動了兩下,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默默地轉身出去把門給關上了。
病房裡,就只剩下葉天佑跟蘇然兩個人了。
蘇然不知道葉天佑究竟想說什麼,但是看他這樣特意趕走葉北辰,就覺得應該是什麼大事兒纔對。她屏住呼吸,等着葉天佑再次開口。
葉天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說:“然然,你要記得,無論到了什麼時候,你手裡的那些股份,千萬不能隨便交出去!只有手上捏着股份,你才又地位,在這個家族裡,纔沒有人敢欺負你!尤其……不能把股份交到阿辰手上!”
“爸……”
“你聽我的!”葉天佑太激動了,不知道是不是牽動了後背上的傷口,整個人疼得臉上都變了色,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蘇然見他這樣,也不好再說什麼別的,只能乖乖地閉嘴,免得刺激了他。
過了一會兒,葉天佑才緩過來幾分,又說:“爸爸知道你喜歡他,但是喜歡也不能不地方,尤其……”他沒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過這一關的話,只說:“反正你記得,只有牢牢地握着實權,纔沒有人敢動你!”
“我知道了。”蘇然流着眼淚點頭,“爸,你放心,那些股份我會永遠留着的,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不會交給別人。”
爲了讓葉天佑放心,她也只能這麼說了。
葉天佑見她答應了,這才放心,嘆息道:“那就好,那就好……”
“爸,您好好養着,不用爲我操心。我現在都挺好的,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怎麼保護自己的。”蘇然努力地說着讓葉天佑寬心的話。
葉天佑聽完了,想要給她露出個笑容,結果實在是太疼,那笑容都徹底扭曲了,變得比哭還要難看。
蘇然見了那樣的表情,心裡就酸得厲害,卻又不得不拼命忍住,免得葉天佑再爲了她着急。
“好了,爸也沒別的要跟你說的了,趕快讓北辰把醫生叫過來吧
……”葉天佑已經快要忍不住了,只能匆匆地結束了這場對話。
其實,這場對話總用也沒有持續多久,不過就是這麼幾句話的工夫而已。可是就這麼一會兒時間,對於葉天佑來說,已經如同一萬年那麼難熬。他的額頭上現在佈滿了黃豆粒大小的汗珠,全都是疼出來的。
蘇然不敢耽擱,趕緊去通知葉北辰。
很快,醫生就來了,一針打下去,葉天佑很快就睡了過去,再也感覺不到疼了。
看着葉天佑終於舒展開來的眉眼,蘇然的心裡這纔跟着輕鬆了幾分。但是轉念一想,又有幾分說上不上來的滋味。葉天佑忍着那樣劇烈的疼痛,也不肯使用鎮靜劑,應該就是爲了等她過來,跟她說剛纔那番話的吧?
這麼一想,蘇然的心裡就又開始難受起來了。
葉北辰客氣地送走了醫生之後,纔跟蘇然說:“你肯定沒吃早飯吧?我陪你去食堂吃點兒?”
蘇然剛想點頭說好,又改了主意,她問:“咱們都走了,咱爸身邊兒不就沒人了麼?你先去吃吧,我在這裡守着,你吃完以後回來換我就好了。”
葉北辰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那我還是帶包帶回來跟你一起吃吧。”
“好。”
葉北辰用最快的速度去了又回,跟蘇然一起在病房裡吃東西。
蘇然直到這個時候,想起來問:“咱爸還沒吃早飯呢吧?他睡着了,早飯怎麼辦啊?”
“醫生說他現在最好以流食爲主,早上我已經餵過他了。”葉北辰淡淡地說。
蘇然這才放了心,接着吃飯。隔了幾秒以後,她才忽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個問題——葉北辰剛剛說的是,他餵過了,這也就是說,是葉北辰親自喂的飯,而不是護工做的?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再回想着葉天佑方纔對她的叮囑,以及那份叮囑背後的特殊防備,蘇然心裡的滋味瞬間就更加複雜了。
“你怎麼吃個飯都走神啊?”葉北辰有些無奈地嘆息,想要責怪她,又不忍心。
蘇然回了神,卻不好直接告訴他自己剛纔想了什麼,只能含糊地說:“呃,沒什麼啦,吃飯吃飯……”
葉北辰也不多說,陪她繼續。
可是這樣的沉默氣氛當中,蘇然的注意力根本集中不了,很快,她就又開始一遍遍地回想着,葉天佑剛剛跟她說過的話。從語句,到神態,一遍又一遍,像是電影回放似的,在她的腦子裡不停地閃過。
葉北辰一向敏銳,當然看得出來她的異常。而且,以他的聰明程度,其實並不難猜蘇然爲什麼會這樣。
“咱爸跟你說那些話也是爲了你好,你照做就是了,不用難受。”葉北辰放下筷子,跟蘇然說了這麼一句。
蘇然驚了一下,被飯粒嗆得直咳嗽,好不容易緩過來了,才驚疑不定地問道:“你……你剛纔在門外偷聽了?”葉北辰居然知道葉天佑剛纔跟她說了什麼,這實在是太讓蘇然意外了,所以震驚之下,腦子便有些不太好用,說出來的話也不怎麼中聽。
好在葉北辰並不
在意,他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說道:“沒有,我從來都不屑去幹那種事情。”
“那你怎麼知道?”蘇然蹙着眉毛輕聲發問。
葉北辰臉上的笑容忽然多了幾分苦澀與自嘲,他說:“因爲……如果易地而處的話,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他的確很有經商的天賦,但是很多知識和經驗,卻是來源於葉天佑的。甚至說他是葉天佑教出來的,都不算過分。在這種情況之下,他怎麼可能猜不出來,葉天佑刻意避開他跟蘇然說的是什麼?
蘇然好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就只能那麼尷尬地沉默着,心裡頭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滋味。
葉北辰擡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跟她說:“小傻瓜,你就別多想啦,其實那只是一種規避風險的手段而已,沒什麼的……你看我都不難受,你難受什麼?”
他笑得一臉雲淡風輕,挑不出來絲毫的破綻,可是蘇然還清晰地記得,上一秒鐘,他臉上的淡淡苦澀。
蘇然暗暗地想着,他其實心裡還是在意的吧?肯定是在意的,怎麼可能不在意呢?那個人,雖然跟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卻也是他叫了整整二十年的爸爸,如今卻在緊要關頭被當成外人防範着,怎麼可能不難受呢?
他對他那樣好,親自給他喂吃的,他卻防備着他……可真是越想越難受。
蘇然放下碗筷,去握住葉北辰的手,她說:“北辰,你不用故意在我面前演戲的,多累啊……我知道你肯定不好受,你沒必要一直這麼硬撐着。”
葉北辰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消失,卻不再說話。
蘇然接着說:“北辰,咱爸可能是小心謹慎慣了,這種時候我也不好勸他什麼。但是我只跟你說一句……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最親近的人。”
“北辰,無論什麼情況下,我都不會防着你的。你在我心裡,不一樣,我信你。”蘇然看着葉北辰的眼睛,一字一頓說得格外認真。她想,葉北辰現在應該非常需要這樣的承諾吧。她覺得,自己把這話鄭重地說出來,他的心裡才能好過。
“小傻瓜,我當然知道啦。”葉北辰輕嘆一句,將她摟進懷裡,不斷地親吻着她的眉眼,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柔情,都用這樣的方式無聲地表達。
“北辰,你永遠都是我老公,咱們兩個永遠都是一體的。”蘇然輕聲說。
“嗯。”葉北辰點頭。
“我的就是你的。”
“嗯。”
“北辰,我永遠最信任你。無論何時何地,我對你的愛和信任,永遠不會改變。”
“小傻瓜,我知道啦。”葉北辰輕笑着吻住了她的嘴脣,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這個吻只是蜻蜓點水而已,因爲葉北辰知道,葉天佑還在病房裡呢,即便現在葉天佑已經昏睡過去了,蘇然也是絕對不好意思跟他這樣的。
蘇然紅着臉低下頭,臉上有些發燙。
“小傻瓜,乖乖吃飯吧。”葉北辰溫柔地說。
“嗯。”蘇然輕輕地點頭,心中的大石,也漸漸落了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