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郡王來樑王府小住,這是大事。秋濃再躺不住,不顧春曉的嘟囔一早就起來伺候虞冉梳洗了。
比了幾對金絲鳳釵,尤覺得不滿意,便翻箱倒櫃地想找出幾件相稱的首飾來。
虞冉拿起銅鏡照看容顏,只覺得秋濃太小題大做,自己拈來幾朵素色的宮花便往頭上戴:“我覺得這樣就很好,沒必要弄得十分隆重,好像特意爲了迎他似地。”
正翻找整個妝匣的秋濃愣了一下,皺眉道:“小姐……哦,不對,王妃娘娘不要這樣說,女人的首飾就是臉面,雲郡王是宮裡來的,聽說眼神刁鑽得很,總不能讓他尋了什麼不是,回宮去跟太上皇太后吹風吧?尤其是這個稱呼,以前奴婢也不該慣着你,早就該改口了。”說着便飛快地把那幾朵宮花拆了下來,又比了幾支更爲富麗的大鳳翅步搖。
虞冉一看到那一對對震顫着羽翼的步搖就覺得自己的脖子會被壓壞,這雖說是屬於王妃的規格,但也是出席重大場合或進宮時才戴的。哪有人在家折騰這些?
“只怕來不及獻好了。”虞冉一把扯下步搖,瞪着秋濃道,“咱們那日在宮內遇見的人,便是雲郡王。反正早已經得罪,何必再刻意去迎合?”
“什麼?”秋濃嚇了一跳,“這可壞了。莫不是雲郡王這趟來,就是太后娘娘授意?”
當日的二人說起來的確有點莽撞,說不定太后就因此疑心虞冉在樑王府內並不安分,便派了雲郡王來監視?
“你瞎說什麼。”太上皇與太后天家威嚴,怎會做出讓侄兒來監視嬸嬸的事情。虞冉失笑,“你莫自亂了陣腳,且見了他再說。當日,他可就沒把樑王府放在眼裡,如今也不知他是來做什麼的。”
沒錯,秋濃記得當初雲郡王的言辭之間盡是對樑王府的不屑,態度輕狂,是個極難相處的人。
“把這個給我戴上罷。”虞冉仍舊將宮花遞給秋濃,並沒有說起昨夜拓跋玉息來找她的事情。拓跋玉息所言,她
仍需審時而定。對那個拓跋雲清,她自是不能過分親近,哪怕是侄兒也不行。這不是爲了拓跋玉息的懇求,而是她亦有直覺,那非善類。
自先太子薨世,今上即位後,拓跋雲清便被授予雲郡王的封號,封地巴蜀。古來藩王成年之後是要回到封地無詔不得回京,但就像拓跋玉息一樣,拓跋雲清也並未離開帝城。他不像拓跋玉息一樣是捨棄了封地,甘願交付兵權而得留帝城的。而是蒙二聖垂憐,爲使二聖頤養天年故留在帝城替先太子孝順二聖的。巴蜀依然是他日後的歸宿,而云郡王這一封號,便是牽繫這一皇族血脈的唯一證據。
近些日子,朝臣爭議,是否該讓雲郡王回巴蜀郡邸去了。這個節骨眼上,拓跋雲清突然來樑王府小住,其行很是耐人尋味。
虞冉自小就沒了父母,是虞太傅一手撫養其成長。虞太傅一生唯好廟堂,就總對虞冉說些當下時局的厲害關係。她從未想過,待自己疼如寶珠的祖父,真的會因爲一己私利而賣了自己。
所以弄權者無情,她又怎會去相信昨日拓跋玉息的那席話呢?
“侄兒拜見王叔王嬸。”拓跋雲清在堂下彬彬有禮。
此時日頭正起,拓跋雲清的目光彷彿日光染就,閃爍着一絲別樣的光芒。虞冉清晰地看到他背後腰帶上斜、插着一支滴翠般的玉簫,上面系就的佩玉流蘇纖長,綴滿了細小而珍貴的米粒珍珠。
“雲清不必多禮。”拓跋玉息笑吟吟地道,渾然不見昨夜對這個侄兒的忌憚。
虞冉笑在心裡,目光落在門外的一株大槐樹上。
拓跋玉息又說道:“你皇祖父皇祖母並未讓你大張旗鼓地過來,你便不必拘着宮內的禮儀了。當是尋常百姓走親戚,既然來了那就多住一段時間吧。”
虛僞。虞冉冷笑。
拓跋雲清倒也不客氣:“侄兒但聽王叔的安排便是。嗬嗬……不過王叔好小氣,迎娶王妃這麼大的事情竟也瞞着雲清。雲清還以爲
,王嬸美貌傾城,所以王叔藏着掖着怕雲清偷了去,卻不想也不過是個薄柳之姿。”
拓跋玉息的笑頓時一凝,就連站在屋子裡的侍女僕婦們都變了臉色。
雲郡王太不懂說話了,就算虞王妃不夠美貌,那也不能夠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品評啊。眼下她們都只能裝作什麼都沒聽到,好像瞬間集體都聾了似地。
“有些時日沒見,雲清越發有趣了。”拓跋玉息冷冷地道。
這叔侄之間遍佈火藥味兒,虞冉微微皺了皺眉,只是不想他們二人把自己當成了導火線。
她的目光悠悠地轉到雲郡王身上,並不爲他方纔的話所尷尬。這話雖是奚落的她,可寒磣是拓跋玉息。這面子,拓跋玉息自然會去挽回,不必她急什麼。
果聽他又說道:“傾國傾城雖好,卻也比不過我的王妃。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哈哈哈……王叔的眼光果然是與衆不同的,侄兒怕是不能苟同。所以王叔往後請別藏着王妃嬸嬸了,也好讓我閒來無所事事之時能夠去找王妃嬸嬸解個悶。”拓跋雲清狡黠地笑道。
拓跋玉息的嗓子裡一噎,沒想到竟然被雲郡王給套了話。這樣一來,他豈不是要眼睜睜看着他離冉兒越來越近了嗎?
虞冉亦是愣了一下,雲郡王就好像是衝着她來的一樣,爲什麼字字句句都要圍着她打轉?
這樣調侃的一句話,拓跋玉息好歹是長輩,總不能當了真。便笑了兩聲,含糊其辭了過去。
是夜,樑王府內便擺了家宴。不多時,宮中來了懿旨,太上皇賜下幾壇仙釀與幾味佳餚添色,並有太監傳太后的口諭,命拓跋玉息在此期間好生照顧雲郡王。衆人謝過恩後,皇上的口諭也到了,遵囑樑王宜盡東主之誼,並讓雲郡王切莫在府內調皮生事。
字字句句盡是關切,但云郡王臉上並無絲毫笑容。
他只是一杯杯喝着酒,回憶着皇帝口諭中的每一個字,心中冷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