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拓跋雲清,虞冉總有一些不自在。那日拓跋雲清對她所做的那些事,始終令她無法釋懷。儘管……儘管他之後並沒有再來打擾自己。
看到她神色上的變化,拓跋玉息不免在心底嘆息了一聲。即便她失去了記憶,對他還是有所感覺的,否則又怎會露出這種既難過又不安的神情。
“前一陣提議讓雲清之藩的聲音頗多,太上皇迫於無奈,纔將他送到我這裡來。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他背對着虞冉問道。
虞冉沉思了片刻,不確信地道:“難道是因爲你與皇上的關係?”
“不錯。”拓跋玉息豁然轉身,臉上的表情正經了許多,也嚴肅了許多。
虞冉知道,他接下去要說的,纔是重點。心中不免有些緊張,因爲對這種不知不覺就被其捲入其中的皇族紛爭,她心中沒底。
拓跋玉息道:“大臣們都知道我進出紫金殿是常事,便都以爲讓雲清住到樑王府的事情,實際上是皇上所授意的。這樣一來,不就正好告訴那些企圖勸諫皇上讓雲郡王之藩的老臣們,皇上是不會讓雲郡王去巴蜀的,至少目前不可能。”
四兩撥千斤。看似家常探親,然內裡乾坤變幻莫測。太上皇這一手恐怕殺得皇帝措手不及,原想借助大臣的聲勢將拓跋雲清趕回巴蜀,卻不想薑還是老的辣。
虞冉暗暗心驚,原來太上皇對自己的兒子,也會使這樣的手段。
拓跋玉息繼續說道:“提議讓雲清之藩的奏摺必然會因爲此事被暫時壓下來,而此時,出現了讓我之藩的奏摺,你說怎麼回事?”
是皇帝的反擊!
虞冉的手一緊,掌中握住的那個茶盞差點滑出手心。她心有餘悸地瞪着拓跋玉息,喃喃道:“所以……皇上的本意,也許並不是讓你之藩,而是……不對!”她猛然搖頭,眼睛頓時睜圓,一種更爲讓人心寒的想法在腦海中慢慢紫漲。她看着拓跋玉息,忽然間覺得他身後所籠罩的,不是父親的那張悠然圖,而是巨大的黑暗,像手掌一樣的烏雲……
拓跋玉息對她點了點頭,證實了她心中的猜測。
“釜底抽薪……”這招比太上皇的更爲毒辣,也更爲絕情。虞冉忍不住心中一疼,不知道爲何。
一旦拓跋玉息之藩一事定下,那麼作爲侄子的拓跋雲清,勢必因此受到牽連,一起之藩。這是一箭雙鵰……
而若是拓跋玉息沒有之藩,那麼滿朝文武必定會將他與拓跋雲清歸於一類,不免猜測這二人是否別有所圖。屆時,之藩的呼聲定然更高,皇帝借勢一推……二人依舊只能落得一個之藩的結果。
好狠!
這場角逐,無論如何,皇帝都是穩贏的。而太上皇這邊,註定輸得一敗塗地。
“太上皇太過護着雲郡王了,竟連累了你。”虞冉不免嘆息,“或許從一開始,他將雲郡王送入樑王府,便已在暗示着皇上,若要讓雲郡王之藩的話,勢必也要讓你離開帝城。”
“這是威脅。”拓跋玉息苦笑,“他以爲……皇上對我真的毫無猜忌,纔會如此。”
也是,人人都以爲皇帝對樑王是全心全意地信任,誰會去懷疑這份兄弟情?但事實總是無情,再多情之人,被威脅到利益之時,也可變得心狠手辣。
“眼下這勢頭已起,再說有皇上的推波助瀾,輕易是躲不過去的。”虞冉終於認清了現狀,沒成想才入府幾個月,便要面臨離京之藩的命運。不過這樣也好,帝城是個傷心之處,離開這裡,她期待着重新開始。
“你有什麼打算?”她問道。
拓跋玉息搖搖頭:“暫時沒有。不過我想知道,你想不想離開帝城?”
“……這是什麼意思?”虞冉心中頓升起一股警覺。他繞了這麼久,原來要問的便是這個問題。“我是樑王王妃,自然是樑王殿下什麼主意,我遵循便是了。”
聽她的口吻略微帶着一絲不滿,拓跋玉息反而哈哈地笑開來:“你若是想離開帝城,我便不必再費周折去想什麼破解之法了。但若你……捨不得離開,就另當別論。”
這豈不是在試探她?
虞冉胸中頓時蹦出一股難隱的怒氣:“你這是什麼話?難道你樑王要不要去之藩,還是我一介愚婦能夠決定的?別說之藩茲事體大,就是你樑王出個門,也不必向我來請示。你若是要我拿主意,先去問問皇上答不答應。”說罷,扭過頭不再理他,看起來氣得不輕。
她全心全意地爲他剖析猜測,而他,卻在句句探她
的口風。她都已經嫁入了王府,再不濟以後也是要跟他埋在一起的人,難道她今後還能自己挑墳地,埋到張啓那邊去嗎?
手裡的絲帕被她揉得粉碎,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委屈。
虞冉是極少哭的,也許是沒有碰見令她想哭的事情。說實話,那日張啓撞轎而亡,她都不覺得難過,只覺得慶幸。慶幸,他只是死了,而不是瘋了,或者帶着她一起死。但眼下,她卻忍不住任眼淚薰紅了眼眶,原本看得真真切切的鳳頭履也漸漸模糊成一團。忽然一滴眼淚落在虎口上,染成了一柄透明的鏡子。
“冉兒……”拓跋玉息悄悄走過來,扶住她的肩,“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不確信你願不願跟着我。”
“哼!”虞冉嗤笑,“我若說願意,你信嗎?”
“……不信。”這回答,拓跋玉息都覺得十分好笑。或許他打從心底就不曾自信,自從面對了虞冉的冷漠之後,他就不再相信自己能夠輕易征服一顆心了。
虞冉頓時回頭瞪了他一眼。
他被她眼中的淚水驚了一下,這一瞬竟然不知道該不該伸手爲她拭淨。他突然被一種喜悅衝昏了頭,忍不住笑出了聲:“你竟然爲我流眼淚了?”
虞冉趕緊擦掉淌滿整張臉的眼淚,瞪着他道:“我不是爲你流淚,是爲我自己。”
“……冉兒,我認錯。”拓跋玉息訕笑地道歉,“我以後……不再懷疑你了。”
他說這話,虞冉總覺得有些怪怪的。他能懷疑她什麼?她既沒有給他她的心,也沒有給他她的身體,她給他的,只是一個夫妻之名而已。這名分是換不掉的,他擁有她的,僅僅一個摸不到的,冰冷的稱呼。
想到此,她有些微怔,不知道自己如今這樣覺得委屈是爲了什麼。要是真的計較起來,好像拓跋玉息比她更委屈才對。
可是……他是咎由自取。
虞冉的眼神一凝,那裡似乎少了些銳利,更多的是些許黯然。她輕輕地回過了頭,咬住脣沒有去搭拓跋玉息的腔。
對呀,她怎會忘了,忘了這一切都是拓跋玉息的自作孽。要不是他強娶,她如何會在這裡?他又如何會受這些委屈?真應了那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