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濃笑了一下:“依奴婢看來,這事情一點都不蹊蹺。”
“怎麼說?”虞冉心中有些不好的想法,不知道秋濃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想到了一處去。
秋濃道:“張公子會做出這種事,除了受蝶夫人挑唆之外,更有可能是……他這麼多年一直在娘娘面前掩蓋了自己的真、性情。奴婢聽說……張公子在府裡已經有個姨娘了……”
“你說什麼?”虞冉驚訝,“你從何聽說的?”
秋濃嘆息:“有一回……那姨娘去過太傅府……找張公子。”
只可惜,她說得再隱晦,虞冉也聽出了其中意思,心中的震撼更不亞於得知自己要嫁給拓跋玉息。
自己仰慕了多年的張啓,真的會是這樣的人?
她的腦海裡突然劃過那日倒翻湯汁的張府侍女,這張臉貌不驚人,也是她從未見過的。但是看年紀,好像已在張府裡服侍了好幾年。更甚之處在於,她一個小小的侍膳侍女竟然能夠指揮其他人端茶倒水送湯焚香。
虞冉猶記得,張府裡有規矩,前宅的低等下人是不得進入後宅的,可是當日那人帶她去的小木屋,卻早已在內宅範圍裡了。她是有多大的來頭,竟然還能擅自動用張御史用來見客的木屋?
被秋濃一提醒,她整個人清醒了許多。
沒錯,她當日不曾注意到,那女子一直對她有着一種曖昧不清的注視。現在想來,那根本就是仇恨的眼光。
她……便是張啓的姨娘?
虞冉的手驟然握緊浮在水面的香巾,絞出了一股水紋。
“這麼多年……他竟騙了我?”她顫抖地自問。
同樣一片月光,前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已變了感覺。先時初嘗人事,她覺得連月光都是含羞帶臊的,而現在再看那片月光,她只覺得清冷一片。
還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這周圍,還有多少人在處心積慮地騙着她?張啓十年如一日地戴着面具與她糾纏,誰能保證不會有一個人,戴着一輩子的面具與她共度一生?
她突然想到拓跋玉息剛纔說的幾句不着頭腦的話,心中一驚,立刻從水中站了起來。
秋濃嚇了一跳:“娘娘,莫着寒。”立刻爲她披上衣服,攙她離開浴桶。
虞冉擦乾身子穿好衣服
,走到寢室的第一眼便已發現拓跋玉息不見蹤影了。好像方纔的一切旖旎春光都是虛幻,都不過是她在月下所作的一場春夢。
房裡只有春曉,她急衝衝道:“娘娘……殿下進宮去了。”
虞冉“轟”地一聲,猶如天塌了一樣。
這麼晚了,皇上還宣他進宮?所爲何事?難道皇上要下手了?
亂糟糟的想法一股腦兒都涌了上來,雖然沖淡了方纔的疑慮,可是更令她焦灼不堪。與被他背叛比起來,她更不願他出事。
“有沒有留話?”帶着一絲希冀,她問道。
春曉茫然地搖頭,突然終於想起一句話:“殿下讓娘娘早點歇着。”
“……早點歇着……”她如何能歇得下,“現在什麼時辰了?”
“寅時了。”秋濃答道。
這麼快……時間仿如洪流,一下子將人淹沒了。她不知道,原來他們在溫存的時間裡,竟緩緩地過了一夜。
寅時,再過一個時辰就上朝了。皇上這個時候宣拓跋玉息進宮,難不成是之藩之事又出了其他變故?
“娘娘別太擔心,奴婢過一會兒就去大門那裡候着,殿下一回來就來回稟娘娘。”秋濃道,慢慢地將她往牀那邊引去,“你再歇歇,否則明日又該頭痛了。”
虞冉微微地點頭,心裡雜亂不堪。
秋濃一眼看到牀上還是二人起來的模樣,虞冉的那一滴童貞留在褥子上,像綻開的火蓮。
她頓時嗔怪春曉:“在屋裡這麼久,也不知道將這牀褥子換換。”
春曉忙道:“我這就換我這就換。”
“慢着。”虞冉攔住她,“這樣就好,你們都退下吧。”
兩人互相看了幾眼,便只能由着她了。
虞冉沉默地鑽入被子裡,突然胸中被蟄得生疼。她原以爲,屬於兩個人的溫度仍在,令她可以在此刻攝取想要的溫度。可是……被窩是冰涼的,彷彿拓跋玉息從來不曾在上面躺過。
她好失望……爲什麼明明存在過,卻不能留下一絲絲的痕跡?就像她的記憶,別人都知道的記憶,而她卻對此一無所知。
她抱緊被子,縮在牀上,面對着拓跋玉息點燃的那盞燈火,苦等天亮。
梧桐苑,辰時的太陽已經斜斜地掛在了半
空中,落下金輝萬丈。
拓跋玉息已經答應讓她聽候拓跋雲清的安排,處理惜竹夫人的後事了。過不了幾日,她便能上千翠山,看一眼那個十年裡在自己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男人了。
想到憧憬了許久的畫面終於能夠得償所願,葉雲孃的臉上綻放出一種高深莫測的笑容。她髮髻上的銀簪,在日光下劃過一抹銳光,彷彿就是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陰沉。
“夫人。”侍女杏雨捧來一個匣子放到石桌上,“這是雲郡王昨日派人送過來的藥膏,說是宮中秘製,治劃傷是最好的了,不會留疤。”
被卷兒撓過的地方正好在手背,葉夫人昨日只是經過稍加處理,現在看起來又紅又腫。
杏雨道:“夫人再低調也萬萬不能委屈了自己,這傷勢怕是嚴重,早就該請太醫過來了。”
葉雲娘一丁點都不喜歡梧桐苑來其他陌生人,不耐煩地道:“我自有分寸,你快退下吧,這兒沒你的事。”
“夫人……”杏雨皺眉。伺候葉夫人這麼久,也唯有她知道,葉氏並不像旁人說的那樣、性格隨和,她反倒有些難伺候。可是……她又不像蝶夫人那樣,脾氣壞的時候盡拿下人出氣。她的難伺候,是在心裡,哪怕對她挖心掏肺,她都不見得把你當自己人。
用一個詞語來說,根本就是“孤僻”。
杏雨深知葉雲孃的脾、性,也就沒有再留,轉身去了院子外頭。
等杏雨一走,葉雲娘臉上的表情就更冷了。她慢慢地從那個匣子裡捧出一個白瓷小罈子,裡面正如杏雨說的那樣,是藥膏。
“雲清……你何時這麼關心我了?”她喃喃自語,嘴角溢着冷笑。從發間將那枚銀簪取下,往壇中挑了一指甲蓋那麼多的藥膏,靜靜對着陽光觀察。
時間一點一滴,從枝影間淌過。一盞茶過去,銀簪毫無變化,那藥膏也始終醇厚如玉,凝脂般掛在簪尾。
這時,葉氏終於有了些吃驚。盯着銀簪看了許久,才把那點藥膏抹到手上。
拓跋雲清允許她去千翠山爲先太子掃墓,這是不是就說明,在他心中,是將她當做親人的。原來,是她太過疑心了嗎?雲清不會害她。
葉氏臉上陰晴不定,一下一下地抹着藥膏,好像捉摸不透拓跋雲清此舉背後的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