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一前一後兩匹馬正悠閒地朝她們走來。走在前面的是一個騎着棕紅色馬的約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他穿一身淡藍色的絲綢長衫,明晃晃的,很耀眼,外套一件同色略深一些的金色鑲邊的馬甲,頭上挽着一根青玉冠簪,面無表情地目視着前方,從兩人身邊慢慢地打馬而過。
走在後面,騎着一匹棗紅馬的是一個書童模樣的年輕人,這書童的眼睛雖說有些小,但看上去很是機靈,他身上穿得深藍色短襖和黑色褲子雖不如他家主人那般華麗,但裁剪得很是合體,質地也是相當不錯的。
翠玉慌忙蹲下來,手忙腳亂地低頭整理着自己的籃子,再也不敢擡頭看他們一眼。
洛錦疑惑地看了看翠玉,又一頭霧水地看着前面這個年輕男子,翠玉既然認識他,又爲什麼要躲着他呢?
走在前面的楊亦安見路邊有個女子肆無忌憚地仰臉注視着他,心裡輕笑了一聲,目光輕輕地掠過她的臉,這女子模樣還算清秀,只是這樣在路上毫不遮掩地瞪着男人看,真是世風日下。
現在的鄉野女子真是膽大!他搖了搖頭,嘴角揚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從兩人面前徐徐打馬而過。
“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來。”後面的那個書童,手執馬鞭指着洛錦,疾言厲色地大聲喝道。
“走在路上還怕人看呀?再說你不看我,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你?要摳先把你自己的摳出來。”洛錦毫不示弱地回擊道,什麼東西,典型的狗仗人勢,我光腳的還怕你穿鞋的?
“你……。”那書童氣得小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他氣急敗壞地勒住馬繩,欲跳下馬來。
“阿成,算了,跟這種不懂規矩的鄉野女子計較什麼,快走吧!”走在前面的楊亦安音色溫潤,卻帶着冷冷的譏諷。
那書童哼了一聲,拍馬趕了上去。
呸!洛錦朝兩個人的背影,故意大聲地呸了一聲。
“好了,姑奶奶,別鬧了!”一直蹲在地上的翠玉慌忙拽了拽了她的衣角,指着兩人的背影道,“他,他就是咱村馮老太爺的外孫楊公子,就住在平山鎮上,他父親是開酒坊的,也是個大財主,他現在肯定是去馮家了。”
“怪不得這麼傲慢,原來是個富家子。”洛錦見翠玉狼狽地站起來,疑惑地問,“那你幹嘛躲着他?”
“我姥姥家以前住在鎮上,跟他家離得不遠,小時候我們常在一塊玩,如今,我這樣,怎麼好意思見他?”翠玉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低聲道。
原來這兩個人也算是青梅竹馬。
“那你爲什麼不找他幫幫忙?”洛錦又問。熟人好說話嘛!
“都說了是小時候的事了,長大後,誰好意思再在一起玩?算了,別提他了,你看,這路上的人都不多了。”
翠玉踮起腳尖向前張望着,漸漸有些焦急起來。
“不如,我們去前面看看,路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太陽慢慢地爬了上來,時候不早了,洛錦見路上全是一些老頭老太太邁着有些蹣跚的步子,不緊不慢地走在路上。
“你看你看,來了一個。”翠玉拽了拽洛錦的衣角,低聲道。
果然,前面緩緩地駛來一輛牛車,趕車的正是個年輕的小夥子。
翠玉微微笑了一下,上前招了招手,粉色的衣衫隨着她的動作搖擺着,宛如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
牛車靠路邊徐徐地停了下來,趕車的小夥子膚色有些發黑,但看上去很結實,他眉眼彎彎的,看人的時候,不經意露出淺淺的笑容。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這個攔車的女子。
“大哥是去趕集吧?能不能捎我們一程!”翠玉果然是口齒伶俐,落落大方。
洛錦有些佩服地看着她。
“行,那你們上來吧!”看來對方也是個痛快人。
搭訕成功!
兩人爬到車上的時候,發現車上放着兩個布袋,裡面好像裝着高粱。
大概是車上坐了兩個女子,這個小夥子有所顧忌,不敢趕得太快,牛車繼續以龜速向前爬去。
“你問問他是哪個村的?”翠玉在洛錦的耳邊輕聲道,她眼睛亮亮的,含着笑意。
“幹嘛是我問?你自己不會問嗎?”洛錦坐在牛車上,感到很是新奇,她有些好笑地看着翠玉。
“我剛纔攔車了,該你了,要不,讓你來幹嘛?”
也是!
“大哥,時候不早了,你怎麼現在纔出來?離這很遠嗎?”洛錦清了清嗓子,儘量裝作是不經意地問道,她看見他脖子瞬間紅了起來。
“不遠,我是陸家村的,早上起得晚了些。”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應着。
陸家村是坐落在半山腰上的一個小村莊,離楊柳村不遠,大概有五六里路。
“你看我一口一個大哥,你比我大不幾歲吧?我十六了,你呢?”翠玉端詳着他的背影,又低頭打量着這個半新的木板車,不由地喜上眉梢。
“我,我二十歲了。”他回過頭看了看她們。
“那,你一定成親了吧!要不就是已經定親了!”翠玉有些失落,在當地,這個年齡早就成親了。她對面前這個人還是很滿意的,要不是她急着擺脫馮家老太爺,她不會這麼問。
“沒,沒有,我,我也沒定親……。”他一時語塞,再也不敢回頭看了。
沒成親?翠玉心裡一喜,繼而又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這個年紀還沒有成親的男人無非有兩種,一是家裡有錢,浪蕩花花公子,輕易不願娶妻或者是眼光太高,一般姑娘根本看不上,比如像楊亦安那樣的。二是家裡太窮,娶不起。
但面前這個年輕人很明顯不是有錢人,但也不是太窮,那他爲什麼還沒有成親呢?她心裡閃過一絲疑問。
她實在沒有多少時間來了解一個人。可憐的翠玉!
也許,也許,他就是上天爲我留下的那個人!翠玉轉念一想,心裡便輕鬆起來了。
“那我給你做個媒,你願意嗎?”洛錦見翠玉的臉上帶着笑容,心裡也就明白了幾分。
“哪會有人看上我呀!”他又使勁地撓撓頭,不清楚自己是真的交了桃花運,還是遇上了花癡。
“我這個姐姐前幾天算卦,說是她在這裡會碰到自己的有緣人,所以剛纔纔會這麼問,大哥不要見怪。”洛錦機靈一動,信口開河起來。
翠玉悄悄朝她豎起了大拇指。
“不會,不會。”他終於明白了兩人的意圖,吃驚之餘,還有一點激動,那個攔車的姑娘長得不錯,若能娶到這樣的姑娘,他做夢都會笑醒的。
只是他一時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那,你願意做我姐的有緣人嗎?”洛錦趁機問道。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了,索性問到底吧!
“這,這……”他一時竟不知該怎麼說話了,這好事來得太快太突然了,他蒙了!
不知不覺中,集市口到了,集上人聲鼎沸,叫賣聲,吆喝聲不絕於耳,他的聲音被淹沒在這一片嘈雜聲裡。
“男子漢大丈夫,願意就願意,不願意就不願意,這樣吞吞吐吐的,好生麻煩!”翠玉站起身來,提着雞蛋,從容地跳下車去,站在他面前,大聲道,“我是楊柳村的洛翠玉,想嫁人了,你若願意,明天就請人去我家提親,你記住了。”說完,挎着竹籃鑽到人羣裡去了。
洛錦也跟着跳了下來,走到他面前,很認真地看着他:“大哥若不願意的話,就不要放在心上。但你也看到了,我姐姐真的是個好姑娘,你若相中了她,就大膽地去楊柳村提親,千萬不要拖,記住了?”
那年輕人愣了一下,紅着臉低下頭去:“我想想,我想想。”
兩人進了集上賣了雞蛋,翠玉有心事,兩人也沒心情逛,很快從人羣裡擠了出來。
走到路口,卻看見那個年輕人停在那裡,悶頭抽着煙,看見她們,臉又紅了起來,憨笑了一聲:“這,這麼快就出來了。”
“你……。”翠玉有些驚訝地看着他,他車上的糧食依然放在那裡,他根本就沒有去集上賣。
“你剛纔說得,說得都是真的?”他猛地擡起頭來,注視着翠玉,他顯然剛剛從這件事情裡反應過來。
“當然是真的,你不信?”翠玉眼裡涌起一片淚光。
“上車吧!送你們回去。”他像下了很大決心般地揚起手裡的鞭子,牛車緩緩地轉過頭去。
“大哥,你怎麼不進去賣糧食?”洛錦不解地問道。
那小夥子只是嘿嘿地笑着,沒有說話。
翠玉也低下頭去,抿嘴笑着。
洛錦這才明白,如果翠玉嫁給他,家裡多了一個人吃飯,就不能賣糧食了。
好細心的年輕人。
只是,明天,他會來提親嗎?洛錦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心裡不禁替翠玉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