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信口開河

韋銅錘彷彿有甚特殊仗恃,自鼻中“哼”了一聲道:“不用邪術,彼此光明較量還好,若是居心陰險,用起邪術,這兩個藏派喇嘛,大概就快要遭劫數了!”

孟七娘雖是江湖老到,經驗極豐,聽出韋銅錘的語意之中,似有仗恃,卻在一時之間,也猜不出他仗恃何來!因知雍和宮中的喇嘛,有些是雍正的拜佛替身,不單勢力通天,一向作威作福,修爲功力,往往也有獨到厲害之處,自己必須留神爲愛徒掠陣,絲毫大意不得……

想至此處,把語音壓得更低說道:“你出手切磋,添點經驗也好,若能點到爲止,雙方不必定欲結甚深仇,但萬一收手不住,弄斷了毒蛇的尾巴,便索性替我把蛇頭砸爛!”

韋銅錘聽懂師傅話意,悄然笑道:“師傅望安,我識得輕重利害,剛纔的關外驢肝,和松江白魚,沒有吃得過癮,我會讓他們陪我一份‘西藏毒蛇羹’,和‘雍和禿驢肝’的……”

悄話一畢,舉步向前丈許,走到較爲開闊之處,向那一胖一瘦兩名黃衣僧人,揚眉問道:“兩位大和尚合計好了沒有?西天路遠,是結伴攜手同行?還是一個一個接受我銅錘超度?”

身材較瘦的黃衣僧人,怪叫一聲道:“聞得江湖人言,你不過是在蘇荃生子時,因韋小寶用兩粒骰子,擲出一‘麼’一‘五’,才命名‘銅錘’而已,難道竟真用什麼銅錘,作爲兵刃?”

韋銅錘伸手腰間,解下一隻連柄長才一尺四五,錘頭僅比人拳略大,但看去分量不輕,閃爍紫烏光芒的小錘兒來當胸微舉,晃了一晃說道:“我父母爲了使我名副其實,特用‘西域紫金’和‘海底寒鐵’,鑄賜給我這柄‘八寶銅錘’……”

胖僧一旁喝道:“何謂‘八寶’?……”

韋銅錘笑道:“不是指鑄錘質料,是指錘法絕招!我爸爸傳了一招,我七位媽媽每位各傳一招,故而叫做‘八寶’!但我如今又拜名師,師傅傳了一招威力無邊的‘銅錘六合打’,似乎應該改名爲‘九絕銅錘’的了!”

胖僧忽似有甚靈感,發話問道:“你師傅教你一招銅錘六合打,顯然是從隋唐時代恨天無柄,恨地無環的第一條好漢李元霸精擅的‘六合錘’中,溶煉而出!但你爸爸韋小寶所教你的一招,叫什麼呢?依我猜測,多半是叫做‘信口開河’了……”

這句話兒,居然把韋銅錘問很怪叫起來,愕然答道:“不簡單嘛!你縱無真正活佛的前知慧覺,也有點小乘神通,不然怎會知道這絕招?”

胖增有點神情詭異的,失笑搖頭說道:“這不是‘小乘神通’,也不是‘密宗法術’,而是我耳目靈通,見聞廣闊,太瞭解你爸爸韋小寶了!他在江湖中,靠一個‘騙’字,在廟堂上,靠一個‘混’字,運氣是實在好的,陰人之助更多,但除了萬試萬靈,百戰百勝的‘信口開河’一招以外,我簡直查不出他還有任何真實本領!”

一番話兒,對韋小寶是褒?是貶?更可說貶得“入骨”!

韋銅錘的一張俊臉,聽得先是紅,再是白,最後才完全恢復平靜地,舉起手中那柄由“八寶”業已改名“九絕”的小小銅錘,向胖僧微點錘頭淡淡說道:“胖和尚,你下場吧!你是蛇頭,也是賊王,杜工部說得好:‘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我這‘九絕銅錘’,共僅九招,只要九招不勝,韋銅錘回手認命,自砸天靈!把我這條‘銅錘’命兒,乾乾脆脆的交代在‘銅錘’之下!”

胖僧確實是二僧之首,聽韋銅錘指名叫陣,遂也從所着的黃色僧衣之內,撤出一對比兒臂略細,比海碗略大的“龍虎鋼環”,雙環互錯,震起一片龍吟虎嘯的聲息,帶着充滿自信,也充滿得意的獰惡神情,走下場內!

韋銅錘先是手舉銅錘,等到胖僧走近,突把手兒一縮,微收銅錘,面帶不悅問道:“我師徒只有兩人,你怎麼還膽怯得要調動雍正最貼身的‘紅衣十八衛’,前來助陣?”

胖僧哂道:“胡說,擒你師徒,哪裡用得着過於大張旗鼓!何況,‘紅衣十八衛’鎮日不離御前,怎會在關外……”

韋銅錘不等他的話完,便伸手向胖僧身後一指:“那麼多穿紅衣的矯捷漢子,每人手中,還帶着‘血滴子’,不是‘紅衣十八衛’是誰?難道雍正要親自出關,到鹿鼎山中祭祖?……”

話能掌握要點,尤是話中“血滴子”三字,更爲傳神,由不得原本相當刁滑的胖僧不信以爲真,回頭向後一看。

這一看,毛病大了!

韋銅錘的“九絕銅錘”,其實應該叫做“十絕銅錘”,除了一父七母和一位師傅所傳授的九大絕招之外,還有一絕,就是他那錘頭之後,繫有一根尺許細鏈,細鏈藏在錘柄之中,可以隨他心意,使錘頭脫離錘柄!飛出尺許,然後再予收回。

換句話說,他這柄小錘,看去雖僅長約一尺四五,但在必要時,卻可以攻擊距離三尺左右敵人!

若在平時,韋銅錘非在藝業不敵,關係成敗生死時,不會輕用這“飛錘”花樣,但如今卻因胖僧在口舌方面,太以輕薄,譏嘲他爹爹韋小寶除了“信口開河”以外,別無所能,遂心中大憤,立刻信口開河的編造了一套雍正親率“紅衣十八衛”,出關祭祖的莫大謊言,騙得胖僧回頭觀看,並掌握稍縱即逝的機會,發動飛錘,讓他嚐嚐滋味!

胖僧回頭一看,身後根本沒有“紅衣十八衛”和雍正鑾駕的半點蹤影,耳邊卻聽得機簧微聲,和韋銅錘的錘頭破風之聲,便知大上惡當!

這時想完全避開,哪裡還來得及,胖僧拚命閃身,勉強避開一擊致命的後腦部位,但右肩頭上,已捱了一記重的。慘哼起處,肩骨盡裂,人被震得踉蹌出三四步去,連右手中所握龍環也把握不住,而告“噹噹”落地!

韋銅錘大笑道:“你剛纔說得對了,我爹爹的‘信口開河’,萬試萬靈,百戰百勝,如今果然實驗,我讓你開始便嚐到韋氏傳家絕藝‘信口開河’滋味,你等於是中了頭彩,真夠幸運!”

胖僧也知自己言語太以輕薄,犯了“打人打臉,傷樹傷皮”的江湖大戒,才引起韋銅錘的極度憤怒,嚐到了“信口開河”威力!肩骨一裂,有技難施,豈不任人宰割!……

想至此處,長嘆一聲,頹然說道:“信口開河,果然厲害!韋小寶一生,仗此成名立業,你也家學淵源……”

韋銅錘聽他還在牙尖舌利,調侃自己,不禁冷笑一聲,上前幾步,把胖僧脫手落地的那隻龍環拾起。

胖僧知難僥倖,環眼一瞪喝道:“我肩骨破裂,一切的‘大手印’、‘天龍掌’等功力,暨神通法術,均已無法施爲,索性在關外地面,以兵解成你這豎子之名,你就下辣手吧!”

韋銅錘向手中所拾起的那隻龍環看了一眼,忽然笑嘻嘻的對那胖僧問道:“胖和尚,我問問你,江湖人物應不應該尊師重道?”

胖僧雖不懂他問話之意,仍自應聲答道:“當然應該!天、地、君、親、師,怎能不尊?……”

話方至此,韋銅錘臉色一沉,接口說道:“照常理說來,你肩骨既裂,失去戰鬥能力,我似不應對你再下辣手,無妨彼此訂個日後之會!但在我出陣之時,我師傅曾加囑咐,若是傷了毒蛇,或弄斷蛇尾,便索性把蛇頭敲碎!韋銅錘既經師囑,敢不遵從!只好得罪大和尚,就用你自己的殺人兵刃,超度你了。”

語音甫落,龍環遂揚,用了一式“送佛歸西”,又準又快的敲在胖僧那胖嘟嘟的和尚頭上!

血雨腦花,應環四濺,這名原本確實功力不弱,並會些邪術的藏派黃衣喇嘛,竟在輕敵驕狂,多言賈禍之下,立告飲恨歸西!

韋銅錘既遵師囑,敲碎蛇頭,又怎肯容留另一條毒蛇能全身而退,引起難測風浪?

他心中略覺疑惑,疑的是那瘦僧怎麼如此膽怯!如此不夠義氣!一味旁觀,竟眼看胖僧在自己“信口開河”之下,上當遭劫,既未加以提醒,更不加以援手,難道他就不懂“脣亡齒寒”之理,想不出自己殺了胖僧之後,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疑念大熾,目光四掃,卻見這片小平坡上,那裡還有什麼瘦僧蹤跡?

韋銅錘莫名其妙,向孟七娘問道:“師傅,那瘦和尚呢?他是何時逃走?”

孟七娘笑道:“就在你施展家傳絕學,對胖和尚‘信口開河’之際,瘦和尚極識時務,似乎已知不妙,悄無聲息地,來個腳底抹油!……”

韋銅錘皺眉道:“師傅既然發現……”

孟七娘截口笑道:“我雖發現,也不能出聲喝止,或縱身追趕他啊。因爲,萬一驚動了胖和尚,豈不令你苦心施展的‘信口開河’,爲之功敗垂成,千仞一簣。”

韋銅錘苦笑道:“兩個喇嘛僧中,雖可看出以胖和尚權位較高,但瘦和尚這一逃走,必向雍正搬弄是非!平時我們不怕,但鹿鼎之事……”

孟七娘不等他往下再講,便正色接道:“鹿鼎取寶,以及破壞清室祖墳風水之願,若想在毫無阻力之下完成,幾乎決不可能!一場動地驚天的大熱鬧,既不可兔,則四海漢室豪英,與滿清當朝鷹犬,索性來場決戰,大家都把頭顱、熱血、和修爲、智慧,一齊投入其中,賭個大的,也是痛快的事!……”

韋銅錘道:“師傅的看法變了?……”

孟七娘道:“不是我的看法變了,而是箭已在弦,不得不發!你爸爸乃是精明賭徒,他若衡量當前情況,定也毫不猶豫的,捲起袖兒,擲出這把‘骰子’!”

韋銅錘突發感觸的,失聲一嘆道:“可惜我爸爸爲了小妹的媽媽建寧公主之喪,業已轉回雲南,若是他老人家,和其餘六位媽媽,也都前來鹿鼎山,八方聚會,那才真正的夠熱鬧呢!”

孟七娘笑道:“有可能啊!你爸爸是極熱心的人,也是最愛熱鬧的人!只因從小便飽嘗冷暖,忍受各種壓迫欺凌,慢慢從困苦中熬煉出頭,識透利害,以致晚年行事,便自然而然的,趨於穩重,不會輕易行動而已!不過,賭徒性格,是畢生都變不了的,只要他認定‘應該賭’而‘值得賭’時,‘小白龍’韋小寶會把他整個身家性命,都毫無反顧地,一齊押上去的!你六個媽媽,當然都隨他進退,大家在山海關外,掀起一場足令胤禎頭疼,四海鼓舞,並開百十年後光復契機的鹿鼎風雲,可能性大得很呢!……”

說至此處,突又搖頭嘆道:“天意,天意,建寧公主之喪,真所謂‘死得其時’!……”

韋銅錘不解問道:“師傅此話怎講?”

孟七娘道:“假如建寧公主未死,則鹿鼎之事,她是幫她丈夫,挖她祖宗的墳,盜她先人的寶?還是幫她侄子雍正,要她丈夫的命?左右爲難,裡外都極慚咎,簡直比死都難過!所以,她在滇池的大觀樓上,面對湖山勝景,無病無災,突然化去,真乃天大福氣!我遂感嘆,只有天意,才能安排建寧公主‘死得其時’,如此恰到好處!”

建寧公主人美學優,又極溫和,除對愛女雙雙,珍若掌珠以外,對韋虎頭、韋銅錘,也無甚軒輊的,一樣疼憐,故而,韋銅錘於聞得她的死訊時,心中着實相當悽酸難過,如今聽了師傅孟七娘這樣一加分析,立告釋然,果覺建寧公主的及時解脫,得免煩惱,反而是天大福氣,也省了爹爹的許多爲難之處!

想得慰然含笑,口中喃喃有詞,合掌向空中連拜!

孟七娘笑道:“對,拜拜她吧!這位女中英豪……”

話方至此,突然有個嬌跪女音,接口笑道:“不要拜,不要拜,一頓酒飯,算得什麼?何況被鷹犬搗亂,還未能吃得盡興,孟婆婆是江湖前輩,您口中的‘女中英豪’四字,叫晚輩馮英,怎生當得起呢?……”

一條倩影,隨話聲飄現眼前,正是韋銅錘對她相思欲絕的“馬二姑娘”,如今換了女裝,更顯得婀娜英爽,嬌媚絕世!

孟七娘聽她自己報名“馮英”,便含笑叫道:“馮英姑娘,你也錯了,我也錯了!”

這兩個“錯了”,把馮英錯得一頭霧水,先秋波送情的,瞥了韋銅錘一眼,再對孟七娘愕然問道:“孟老人家,你是錯在何處,我又錯在何處?”

孟七娘笑道:“我叫韋銅錘向空拜拜他在雲南去世未久的建寧公主媽媽,你卻弄錯了,以爲他是拜你。在酒店中,預設酒菜,款待我師徒的東道主人,原來是你,我卻猜錯了,以爲是銅錘的大嫂紅綃……”

聽至此處,馮英臉色突變,竟在口中低低叫了一聲:“天哪!”

韋銅錘對她十分關切,見狀愕然問道:“馮……馮姑娘,你……你何事吃驚?”

馮英柳眉緊蹩,苦笑未答,卻反向韋銅錘道:“那位名叫紅綃的美女,既是你的大嫂,則另外一位,與你有七分相象,卻比你約莫要高出半個頭兒,年齡和你差不多的美男子,竟是你哥哥韋虎頭了?”

韋銅錘聽出馮英彷彿話外有話,不禁微驚說道:“不錯,是我哥哥!根據我在山海關所獲訊息,他比我略早一日出關,莫非我哥哥出……出了什麼禍事?”

馮英的絕代嬌靨之上,顯出一片嫣紅的嬌羞色澤,赧然垂頭答道:“有沒有出甚禍事,此刻尚自難知!但他們夫妻,上了我一個當兒,已是無可挽回的事實!魯莽從事,荒唐透頂,叫……叫……叫我怎好意思和他們再相見呢?”

孟七娘失笑道:“上了一個當兒,不算什麼大事,馮姑娘且把經過說出,讓我老婆子,憑藉經驗,想個法兒,加以調和化解,使大家哈哈一笑便了!”

馮英聞言,好似心中略寬,揚眉一笑道:“好,我們先把胖喇嘛和瘦喇嘛的屍身,處理一下,然後再向孟老人家,稟報那件荒唐經過!”

韋銅錘喜道:“瘦喇嘛也被你解決掉了?”

馮英頷首道:“你遠道出關,顯有所爲,我怎肯允許他去報訊搬兵,替你增加困難?遂在你用了一招‘信口開河’解決胖喇嘛以後,也來了一招‘隨手拔根’,成全這來自北京雍和宮的兩個雍正心腹,歡歡喜喜,一同上了西天大路……”

說話至此,把孟七娘、韋銅錘師徒,引到躺在小山坡另一面,已被一劍穿心的瘦喇嘛遺屍之旁,彈上“化骨散”,再回到胖喇嘛屍邊,作了同樣處置,以求不露痕跡!

韋銅錘關心他哥哥韋虎頭,迫不及待地,向馮英急急問道:“馮……馮……馮……”

他只說了三個“馮……”字,便居然“馮”不下去?

因爲他覺得若是再叫她“馮姑娘”,似嫌生分,若叫“馮英”,又嫌唐突……

馮英看出他的窘狀,也猜出他的爲難,嫣然一笑接道:“叫我‘馮英’便可,‘小英’也頗爲親切,我還想以後便叫你相當可愛的‘小銅錘’呢!”

這一聲嬌嬌俏俏的“小鋼錘”,把兩個人間的距離,頓時又叫近好多,使韋銅錘心中一喜,目注馮英問道:“小英,你……你讓我哥哥和紅綃大嫂,上了個什麼當兒?”

馮英笑道:“他夫婦出關以後,恰好也於你方纔喝酒的店中小坐,我在旁聽得他夫婦似乎想尋覓什麼祛毒療傷藥物?遂信口編造了一句謊言,說小興安嶺黑風洞中的血紅半夏,和黑風草,是祛毒療傷的無上聖藥,但若無通天本領,根本無望取得!他夫婦傲氣大動,上了當兒,竟立即遠去興安嶺了!”

韋銅錘詫道:“我大哥大嫂惹了你麼?”

馮英滿臉飛紅,赧然說道:“他們沒有惹我,一來我在一開始時,幾乎把你哥哥錯認是你,弄得有點羞窘!二來又嫉妒你哥哥比你漂亮,紅綃也比我美豔,遂莫名其妙的,竟編了謊言,想害他們白跑上一趟冤枉遠路!”

韋銅錘道:“小興安嶺中,當真有個黑風洞?黑風洞中,有沒有什麼血紅半夏黑風草呢?”

馮英道:“小興安嶺是東北有數山嶽,黑風洞我也確在一些年老參客口中,聞過其名,但洞中有沒有血紅半夏黑風草?卻只有老天爺才知道,那兩樁藥物名稱,和它們祛毒療傷靈效,是我在微有酒意以後,隨口編出來的!”

韋銅錘聞言之下,不禁失聲大笑!

馮英白他一眼,挑眉佯怒問道:“小鋼錘,你笑什麼?是笑我太以荒唐?”

韋銅錘搖頭道:“不是笑你荒唐,是笑天下竟有這等巧事?在路過山海關,守將盤問之時,我答以要去鹿鼎山尋寶,而對所謂寶物,也隨口編造的正是血紅半夏黑風草呀!……”

馮英那裡肯信?連連搖頭說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編的謊,怎麼可能會和你編的謊,競巧合得半字不差,完全一模一樣?”

孟七娘一旁笑道:“這就叫‘天作之合’,人力幾乎是辦不到的……”

韋銅錘體會得出師傅是故意用了“天作之合”的好口彩,揚眉得意笑道:“怎麼樣?我沒騙你吧!師傅總不會幫我說謊……”

孟七娘笑道:“小銅錘的確也對山海關守將馬得標,編造出了血紅半夏黑風草七字,因爲半夏,並非毫無來源,其中還有故事!”

馮英“哦”了一聲道:“這故事定然精彩,我們仍到那家店中,煮酒細說!昨天,我花錢託人在當地財主家中,勻了兩條地窯中的冰藏白魚,雖被臭喇嘛們糟掉一條,第二條還可再使小銅錘稍解饞意!這回,總不會再有毒了。”

韋銅錘笑道:“驢肝、驢肉,還有沒有?確實名不虛傳,蠻好吃啊!”

馮英笑道:“那是酒店中的東西,你韋二少爺腰纏萬貫,大可再殺上一頭驢兒,還怕吃不夠麼?……”

話方至此韋銅錘從那聲“韋二少爺”上,突生靈感,目注馮英問道:“小英,你真夠調皮,怎麼向店家替我又編了個‘銅錘二少’稱謂?”

馮英笑道:“我是‘三國曹操,事後方明’嘛,我把你哥哥和紅綃騙走以後,方想起你們的眉目輪廓,大以相象,你又有一個哥哥,莫非他竟是‘虎頭大少’?那才成了荒乎其唐的天大笑話!遂囑咐店家,注意路上過客,若是遇見有與適才那位客官面貌相象之人,便是‘銅錘二少’到了,可招呼他進店享用我預先預備的一些東北精美食物。”

說話之間,又已回到了酒店之中。

一來,馮英未留活口,又把兩名喇嘛遺屍,加以處理,根本未留痕跡,驚動地方。

二來,馮英與韋銅錘均出手大方,賞賜甚豐,一見他們又來,店家們當然格外巴結,用不着馮英再作吩咐,便把店中所有上等的酒菜,儘量安排上桌。

馮英性急,才一坐下便向孟七娘笑道:“老人家,我是直腸子,更是急性子,心中留不得事!你把‘半夏’二字的來歷出典,告訴我吧!”

由於馮英換了女裝,確實美俏可愛,孟七娘越發願意爲愛徒玉成這樁姻緣,遂把韋銅錘由於苦念馮英,急得測字,從紙卷中,抽了一個“-”字,解釋爲“半夏”和“愛”字結尾等情,韋銅錘也因此靈感,纔對山海關守將馬得標編造出血紅半夏黑風草之語,向馮英仔細說了一遍。

馮英聽得韋銅錘對自己如此相思,不禁芳心頗覺甜蜜的,把兩道含情秋水,向韋銅錘脈脈凝注!……

誰知不看還好,這一看之下,反而把馮英看得笑容立減,雙眉微蹩!

因爲,韋銅錘口中雖在大嚼美味驢肉,臉上卻滿布愁容,好似把孟七娘所說,他從紙卷中抽出來的那個“-”字,深深嵌在了眉心部位!

馮英“咦”了一聲,看着韋銅錘道:“小銅錘,你把眉頭皺得這緊則甚?是店家的廚下師傅沒有把火候控制得當,驢肉太老,味道難吃?還是擔心你虎頭大哥和紅綃大嫂,於上了惡當,跑了冤枉路兒以後,會怒氣大發,不肯原諒我呢?”

韋銅錘道:“驢肉又香又爛,相當好吃!我大哥大嫂,是胸襟如海之人,也不會對玩笑小事,過分計較!”

馮英道:“那你發的是什麼愁呢?你雖在搖頭,但兩道眉兒,都快皺結到一處了!”

韋銅錘突似要舉杯消愁的,端起二鍋頭的洋河美酒,喝了一大口,目注馮英嘆道:“小英,你對我大哥大嫂編造血紅半夏黑風草乃祛毒療傷聖藥的謊言之舉,是因在這酒店中,聞得我大哥大嫂,亟需此類藥物,纔將計就計,投其所好的麼……”

馮英赧然接口道:“我認錯了,當時我委實妒心太重,以致自作聰明!……”

韋銅錘搖頭嘆道:“你自作聰明,和他們開個小小玩笑,又有何妨,無甚大礙?但,小英,我要問你,若不是,我大哥和大嫂中,有人帶甚暗傷或中甚奇毒?好端端的不會聞言起意,立即遠赴小興安嶺,企圖尋找什麼足以祛毒療傷的血紅半夏黑風草吧?”

馮英被他提醒,“哎呀”一聲叫道:“小銅錘,你心思真細,講得對啊!如今我也覺得事情不大對了……”

孟七娘道:“你們都不要急,船到橋頭,自然就會直的!小英先靜下心來,細想一想,韋虎頭和紅綃兩人之中,誰會有中毒?或是受傷情況流露?”

馮英默然不語,細想有頃,突挑眉說道:“我想起來了,紅綃的眉心部位,有一條非細心注目,不易看出的極細紅線……”

韋銅錘失聲道:“這是中了什麼定期發作或延期發作等奇毒的特別象徵!我大嫂隨蹕揚州,曾以師兄妹的關係,貼身護衛胤禎,胤禎那廝,極爲猜忌,是翻臉無情的性若豺狼之人,莫……莫……莫非我大嫂當時着了他什麼道兒?如今才漸漸發覺……”

馮英嘴脣蠕動,欲言又止!

韋銅錘詫道:“小英,你吞吞吐吐則甚?有何話兒?趕緊直說!”

馮英無奈答道:“紅綃對你哥哥飲食,似極注意,不許他吃驢頭肉、牛頭肉、豬頭肉等……”

話方至此,韋銅錘便越發驚道:“動物的頭部之肉,俗傳乃是發物!無端怎會禁食發物?看來,紅綃固然身中奇毒,我大哥也可能身帶內傷!他們究竟遇到怎樣對手,弄得情況如此不妙?……”

孟七娘嘆道:“等吧,等你們兄弟相逢,真相自可大白!”

韋銅錘竟向孟七娘撒嬌,噘起嘴兒叫道:“人家急得要命,師傅別光說風涼話好麼?請幫我拿個主意,兄弟相會,有兩條路,一條是我們在鹿鼎山中,等我哥哥、嫂子,另一條則是我們前往小興安嶺,去找他們……”

孟七娘接口笑道:“這兩條路兒,應該走哪一條?你有人可問,爲什麼要問我呢?”

韋銅錘一怔道:“我應該問誰?師傅是指應該問小英麼?……”

馮英白他一眼,接口哂道:“小銅錘是聰明人,怎麼突然笨起來了。我是個黃毛丫頭,一無靈機,二無經驗,開開玩笑,打情罵俏可以,怎能替你拿甚重大主意?”

韋銅錘叫道:“眼前只有我們三個人啊,不問師傅,又不問你,難道問我自己?……”

馮英笑道:“你快參透你師博寓教育於磨練的意旨了!你是‘小管輅’,老人家是‘白髮女管輅’,既遇疑難,當展所學!你不是曾自翊‘能知天下事,善解古今迷’麼?……”

韋銅錘恍然道:“去問‘管輅’,師傅要我卜卦?……”

馮英笑道:“表演一下,給我看吧!這回可別胡謅,再弄出什麼‘血紅半夏黑風草’了!”

韋銅錘道:“有關兄嫂安危,茲事體大,我不敢以測字論斷,且虔誠通靈、卜次‘金錢神卦’!”

話完,規規矩矩的,命店家取盆水來,先行淨手,再復焚香通誠,然後借了孟七娘的“陰沉靈竹卦筒”,向空一拜,搖了三搖,把筒中六枚金錢,慢慢向前傾出,絕未嘻皮笑臉。

韋銅錘見六枚金錢有正有背,排列得又極錯綜,遂先行拜謝卦神指點,收了金錢,納入卦筒,恭恭敬敬的交還孟七娘,並含笑說道:“師傅,卦象呈現是‘動靜’之狀!……”

孟七娘有意使他在馮英面前,有所表現,遂含笑問道:“盡你所能,替我把這‘動靜’卦象,演繹解釋一下。”

韋銅錘道:“動靜分量,既定全相等,則一動不如一靜,我們似乎可以在鹿鼎山中,靜待我哥哥嫂子趕來,無須遠去小興安嶺……”

孟七娘道:“這是最表面的看法,一般江湖卜者,都會如此參解,你既以‘小管輅’自居,看法不可平凡,應該深一層啊!”

韋銅錘一時之間,竟未聽出孟七娘所給他的暗示,立即揚眉答道:“六枚金錢中,第一枚乃是‘背面’,最後一枚則是‘正面’,以‘反’始以‘正’終,應屬吉兆,一切都無需憂慮的了……”

孟七娘看他一眼又道:“還有沒有其他靈機?……”

韋銅錘一徵之下,莫知所指的,只好搖了搖頭!

孟七娘突然把臉色一沉,冷然叱道:“一知半解,妄作聰明!有目無珠!靈機閉塞!你配作‘小管輅’麼?不許你再吃喝了,快去多買一匹馬兒,給英兒代步,我們立即趕去小興安嶺,找那座黑風洞吧!……”

韋銅錘愕然失驚道:“要去小興安嶺麼?師傅的看法,竟與我恰恰相反?”

孟七娘道:“我們卜的是眼前之事,六枚金錢中,是否以‘背面’的金錢,象徵你哥哥嫂子,以‘正面’的金錢,象徵我們?……”

韋銅錘點頭道:“我們的人數,多一個嘛,應該採取這種看法我也並未說錯!”

孟七娘冷笑道:“你注意到第三枚金錢沒有?其餘五枚金錢,均作相當規矩整齊的直線排列,但第三枚金錢,卻於你傾出卦筒之際,向左斜滾,幾乎落往桌下,最後雖似懸崖勒馬般,自墜桌邊緣,滾了回來,但也未整齊踏入行列,而是梢稍偏左的‘背面’朝天,停在了第二枚和第四枚金錢的空隙之間……”

馮英一旁失聲叫道:“不錯,不錯,情況正是如此!老人家看得真仔細啊!但當時我和小銅錘,都未注意,如今經您提醒,方知事非偶然,這……這是什麼吉凶?應該怎樣解釋?”

孟七娘正色答道:“這就是所謂靈機,恐怕是韋虎頭與紅綃的小興安嶺黑風洞之行,入了歧途,出了什麼差錯!遠來關外,人地生疏,鹿鼎之事,又無什麼時間限制,我們不可苟安,應該也去小興安嶺,替韋虎頭夫妻,打個接應纔對!”

聽到此處,韋銅錘羞得俊面飛紅,趕緊離座出店,準備替馮英買馬。

馮英見他出店,忍不住“噗哧”一笑!

孟七娘看她一眼問道:“英兒爲何失笑?”

馮英笑道:“我是在笑禍福榮辱似乎真有天定?半絲勉強不得!老人家分明是給小銅錘機會,讓他顯點本領,給我看看,誰知反而把他弄得灰頭上臉,出了大洋相,哪裡想得到啊?……”

孟七娘神色一正,緩緩說道:“英兒,你說錯了一句話了,我必須替你修正,禍福榮辱,雖由天定,但仍然可以改變……”

馮英驚道:“有人可以逆天?這比蒼天力量更大之人,卻是誰呢?”

孟七娘笑道:“是你自己!常言道:‘數由天定,命隨心轉’!多行不義,有好命亦遭殃!諸善奉行,此心無愧,則化千災爲萬吉!這絕非迂腐說教!這是數千百年人生統計中的不變過理!故而,無論何事,我們不可坐待其成,先需善盡其力!所謂‘盡人事而後聽天命’,纔可心安理得!……”

馮英聽得連連點頭,爲孟七娘斟了三杯,笑道:“乾脆您也把我收爲女弟子吧!”

孟七娘酒量本好,把三杯美酒,一齊飲完,點頭笑道:“我不單答應收你作女弟子,並還要變個花樣,不是爲我自己收徒,而是代我師姊青城山玉清宮的‘玉清宮主’收徙,這樣,纔可以把你變成韋銅錘的師姊,以後便名正言順的,叫他‘小銅錘’了!……”

馮英本來也是個搗蛋鬼兒,聞言,驚喜萬分,雙揚秀眉笑道:“師傅,不……不,應該叫您師叔!師叔真想得妙啊?竟把‘小銅錘’變成了我的師弟,我既有師姊身份,可以好好的管管他了!”

孟七娘失笑道:“不是我想得妙,而是這慣於調皮搗蛋的‘小銅錘’,委實花樣太多!他曾經想把他爸爸韋小寶,變成他的師弟,遂使我動了靈機,先替他找上一位管得住他的師姊……”

馮英大爲高興道:“師叔認爲我管得住他?”

孟七娘微微一笑,點頭說道:“我管他的力量是三分的‘威’,和七分的‘德’,你管他的力量,卻是十分的‘情’!你說,他會比較聽從誰的話呢?……”

說至此處,剛纔那羞窘得俊臉通紅的“小銅錘”,已回來了,牽着一匹極神駿的高大白馬,在店門外,便眉飛色舞的高聲叫道:“小英,小英,快出來看,我以千兩黃金,替你買到了一頭好馬!這是在馬譜中,赫赫有名的照夜玉獅子呢,由頭至尾,絕對找不出半根雜毛……”

馮英一聽,便秀眉微蹩,向孟七娘低聲說道:“雍正天性疑忌,到處皆布有爪牙,我們大謀在身,凡事都不宜過事招搖!‘小銅錘’太輕狂了,我以作師姊的身份,去給他一點教訓……”

話完,立即站起身形,走向店門,孟七娘面含微笑的,舉步相隨,並未加以攔阻。

韋銅錘見馮英出店,又急於討好的,連連招手叫道:“小英來看……小英來看,這匹照夜玉獅子多棒,全身雪白……”

馮英不等他往下再說,便“哼”了一聲,寒着臉兒叱道:“什麼‘小英,小英’?放規矩些,叫我一聲‘師姐’!”

韋銅錘怪叫一聲,看着馮英,仍然叫她“小英”的,搖頭說道:“小英,你喝醉酒了?沒搞錯吧?憑你的年齡,能當我的師姐?憑你的技藝,配當我的師姐?你會測字?卜卦?看風水?論陰陽?還是算命?……”

孟七娘在馮英身後,替她敲邊鼓的接口笑道:“沒有錯啊,她應該是你師姐,因爲,你去買馬之際,我問起英兒師承,才知道她竟是我師姐青城山玉清宮的‘玉清宮主’弟子……”

馮英接着孟七娘的話頭,又換了略爲溫和神色,向韋銅錘嫣然笑道:“小銅錘不要把嘴兒噘得那麼高,平常時候,你不妨叫我小英,但在我發現你舉動錯誤,而要板起面孔,教訓你時,你必須規規矩矩,叫我師姐!”

韋銅錘也真調皮,立即腳跟一併,向馮英一抱雙拳,哈着腰兒說道:“小弟韋銅錘,參見師姐,並請教師姐,發現了小弟的什麼錯誤?是不是要對小弟開教訓了?”

馮英果然把臉一板,沉聲說道:“第一、我們出關之舉,不是閒遊,而是身有要事!對方又勢力龐大,耳目衆多,故應儘量避免招搖,以期減少阻擾!象你方纔那樣,在店門外便高聲大叫花了千兩黃金買馬,豈非輕狂炫耀,容易惹人注意,下次絕對不可!……”

韋銅錘見她當真擺出一派作師姐的口吻威風,不禁暗暗好笑!但恐不如其意,會羞了馮英,遂索性湊趣的,向她深深作了一揖,陪笑說道:“是!是!師姊指點的是,小弟知罪,師姊還有其他教訓沒有?”

馮英指着那匹白馬又道:“第二,你們韋家子弟,雖然有錢,卻也不應亂花!千兩黃金,買匹普通土馬,被馬販騙了,毫不自覺,還在得意洋洋,你……你……你成了‘大頭鬼’了!”

韋銅錘不服叫道:“普通土馬?師姊說錯了吧,這是馬譜之中,排列在前幾名的‘照夜玉獅子’啊!”

馮英冷笑道:“真正的照夜玉獅子馬,誠如你所說,通體上下,一色雪白,決沒有半根雜色,但這匹馬兒長鬃覆蓋的右面頸部,恐怕有一小撮毛兒,會呈墨綠色澤……”

韋銅錘那裡肯信?但伸手撥開馬頸長鬃,一看之下,不由立告怔住!

他一面驚怔,一面口中哺哺說道:“我……我真粗心,沒……沒有撥開馬鬃,檢視檢視!但……但……但我在付款之前,也曾試加乘騎,這匹馬兒的腳程,着實有異凡駒,快得緊呢!”

馮英“哦”了一聲道:“快得緊麼?我來試試!”

韋銅錘立把繮繩遞過,馮英飄身上馬,雙腿微夾,繮繩一抖,便自絕塵而去。

韋銅錘以爲她既稱試馬必然略馳即回,誰知極目望去,遠處塵煙滾滾,一味向前,馮英那裡有絲毫勒馬回頭之意?……

他方滿懷疑詫的“咦”了一聲,孟七娘已失笑叫道:“傻銅錘呀,你受夠教訓了吧,這一回的當兒,可真上得不小!”

韋銅錘聞言,越發驚道:“我上當了,師傅之意是……”

孟七娘笑道:“就在你聽得馮英竟變成了你的師姊,有驚愕出神之時,馮英曾伸手在馬頸上悄悄摸了一下,我猜測,她是用她的描眉黛筆,替那一小撮馬毛,染了顏色!”

韋銅錘這才恍然!但恍然之後,又生出更大茫然,向孟七娘皺眉問道:“師傅,我不懂啊!小英好端端的,設法染馬則甚?難道就是爲了好對我開教訓麼?”

孟七娘笑道:“一來,她嫌你輕狂,確實想對你略開教訓!二來,她既說馬是假貨,你爲了求證,不是就會立刻讓她試馬了麼?”

韋銅錘道:“馬兒原本就是買給她的,她何必如此心急,用了騙術則甚?”

孟七娘道:“毛病恐怕出在你用金錢卜卦,看出韋虎頭、紅綃夫妻,此去小興安嶺難免有事,紅綃更較兇險之上!馮英遂覺此舉完全出於她的信口胡言。萬一真有差錯?將來妯娌見面!豈不難以爲情?你既買了快馬,她遂設法騙過,立刻趕去小興安嶺黑風洞了……”

韋銅錘深覺師傅判斷得合情合理,不禁瞿然說道:“師傅慧眼無差,小英騙馬之意,定是如此!但她有多大能爲?未必救得了紅綃大嫂,再復饒上一個,更爲不美!我們也馬上加鞭,拚命趕吧!”

孟七娘苦笑道:“趕是要趕,卻恐趕不上了!因爲我看得出,你買給她的那匹白馬,是匹真正千里見日的‘照夜玉獅子’呢!”

韋銅錘楊眉道:“不要緊,此地山上,有座規模頗大牧場,故而鎮上牲口店中,頗多好馬!我剛纔便看見,還有匹‘千里菊花青’,和‘烏雲蓋雪’,也頗矯健神駿!小英既說韋家子弟有錢,我就索性來個銀子掛帥,去把這兩匹好馬買來,大家趕一趕路吧!”

話完,見孟七娘並沒有反對的表示,便又立刻回到鎮上買馬。

孟七娘見韋銅錘去後,笑了一笑,竟取出她的“陰沉靈竹卦筒”,通誠虔禱,細心卜了一卦。

她看完卦象,剛把金錢和卦筒收好,韋銅錘已然有錢好辦事的,把那“千里菊花青”和“烏雲蓋雪”,都一齊買來。

師徒兩人,上騎一試,這一匹青花馬,和一匹四蹄雪白的黑馬,雖也確具“千里”腳程,與馮英所騎的“照夜玉獅子”無甚上下,但因馮英畢竟早走了一段時間,在相同的速度下,這段差距,便始終無法追上!

就由於這段差距,遂使韋虎頭與紅綃、馮英,以及孟七娘與韋銅錘等三撥人馬,到達小興安嶺,並找到黑風洞的時間上,有先後不同,也造成了一樁或喜或憂的意外熱鬧之事。

時間既有先後,第一撥趕到小興安嶺的,自然是韋虎頭和紅綃夫婦。

馮英的冷眼旁觀,和孟七娘的細心推斷,果然半點不差!他們聽信馮英所編造的謊言,急於想取得血紅半夏黑風草之故,完全是爲了本身需要!

韋虎頭需要療傷……

紅綃需要祛毒……

韋虎頭是於遵從父命,用“煮米成飯”,“刻木成舟”的最古老,最實際,也最有效的法兒,對紅綃下了聘禮之後,突遇強敵,對方是被雍正尊爲“供奉”的紅教長老,韋虎頭忘了童身新破,恃勇狠拚,一連十記硬接,致被那位自稱班嘉活佛的高大喇嘛,用藏派“大手印”,震得口吐鮮血,幾乎臟腑離位,當場就要斃命!

幸虧紅綃技高,從旁援手,驚走番僧,並隔體傳功,暫時平穩住韋虎頭的臟腑傷勢!

但在傳功之際,紅綃才發現雍正委實心機太深,自己雖是他師妹,江湖隨護,並屢立大功,居然仍免不了被他猜忌,於不知不覺間,中了他那種最得意,可以延期到一年左右,纔會發作,但一發便絕對無藥可解的“九絕奇毒”!

這一來,夫妻二人,一個臟腑中毒,一個身受內傷,真成了一對愁眉相對的同命鴛鴦!

擺在他們眼前的,似乎只有兩條路走……

第一條是回雲南,看韋虎頭的一父六母,有無迴天妙策?尤其是韋虎頭六位媽媽中的蘇荃媽媽,她功力最高,“神龍教”中所遺留的秘藥又多,或許她能有什麼療傷祛毒的神奇手段?

第二條是入清宮,求雍正!紅綃知道只要自己肯去求他,並能見着雍正,大概總有七八分希望,可以要到解藥!……

但第一條回雲南的路兒,韋虎頭不願,他認爲孩子出門,便應自立,闖了禍,惹了麻煩,還要回家求父母萌庇,實在太以丟臉,太沒出息!

第二條入清宮的路兒,紅綃不幹,她生平好強,寧折不彎,她說自己雖可能入趟清宮,但不是弄把刀兒,架在雍正的脖子上面,便是也設法令這極陰極狡之萬惡暴君,也吃下一粒宛如附骨之疽的絕毒藥物!

兩條路既然都不願走,最後的結論,竟是出關!

一來,紅綃知道有位江湖神醫“賽韓康”,蹤跡經常在北道出現,若能巧遇這位具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能的風塵怪俠,夫妻二人,便均有了生機!

二來,關外的長白山,興安嶺,常出聖藥,萬一機緣湊巧,碰上一支“千年老山人蔘”,或“成形何首烏”,傷毒之慮,也可迎刃而解!

三來,即令神醫聖藥,兩兩無緣,則自己夫妻,於到了鹿鼎山中設法破了清帝龍脈,索性便死在清帝祖墳之內,每年都被滿清皇帝,或是親來,或是派親王代祭,當作他們的老祖宗,加以拜奠,豈不九泉含笑,也是趣事?

說來有趣,第一種訪尋神醫“賽韓康”的想法,是紅綃提出,韋虎頭欣然同意。

第二種到長白山興安嶺中,試尋千年老山參王和成形何首烏的想法,是由韋虎頭提出,紅綃含笑點頭。

第三種倘若尋不得“醫”,找不着“藥”,而一個“內傷”,一個“奇毒”,又到發作之時,使索性攜手盡命於鹿鼎山的清帝祖墳之中,這樣,既符了恩愛夫妻,生同衾,死同穴的極高願望,又可享受滿清歷代帝王香火祭拜的奇妙想法,竟是韋虎頭、紅綃共同提出。而在兩人發現彼此心意完全相同後,居然還相視會心微笑,來了個情感昇華,完全化欲爲靈的熱烈撫慰擁抱!

第六回 風流暫散第四回 豪賭第十四回 嘆逝第十三回 驚變第二十回 風波第七回 得寶第二回 聚煞第十八回 奇逢第二回 聚煞第七回 得寶第二十回 風波第二回 聚煞第五回 深謀第四回 豪賭第二回 聚煞第七回 得寶第二十一回 殉情第二回 聚煞第二十回 風波第十一回 拜師第五回 深謀第七回 得寶第十回 遇敵第十五回 信口開河第四回 豪賭第九回 敘舊第十回 遇敵第二回 聚煞第二十回 風波第三回 四靈之聚第十四回 嘆逝第十三回 驚變第十三回 驚變第四回 豪賭第十六回 巧遇第十二回 相思第二回 聚煞第九回 敘舊第十九回 陰謀第十六回 巧遇第十七回 探險第十七回 探險第十八回 奇逢第十九回 陰謀第四回 豪賭第二回 聚煞第六回 風流暫散第十回 遇敵第十回 遇敵第十六回 巧遇第十六回 巧遇第二回 聚煞第十五回 信口開河第十七回 探險第一回 揚州麗春院的熱鬧第一回 揚州麗春院的熱鬧第十回 遇敵第十回 遇敵第十七回 探險第九回 敘舊第十一回 拜師第二回 聚煞第十八回 奇逢第七回 得寶第十七回 探險第十回 遇敵第十七回 探險第三回 四靈之聚第七回 得寶第二十回 風波第十六回 巧遇第五回 深謀第十七回 探險第三回 四靈之聚第二十一回 殉情第十九回 陰謀第十五回 信口開河第二十一回 殉情第十回 遇敵第十二回 相思第三回 四靈之聚第十三回 驚變第七回 得寶第五回 深謀第四回 豪賭第十五回 信口開河第十七回 探險第六回 風流暫散第十七回 探險第十回 遇敵第八回 定情第十三回 驚變第十四回 嘆逝第三回 四靈之聚第九回 敘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