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夜牧璃身邊的人都知道,他母親的事情,在他面前絕對是個禁忌話題,而夏子幼此刻不僅提到了他母親,還如此不敬的說“早死的”這幾個字,南寂珣下意識的看向門口一直沒有動過的夜牧璃,果不其然見到了他沉的可怕的臉色。
南寂珣嚇得臉色瞬間煞白,急忙捂住了夏子幼的嘴巴。
“唔唔唔——”一連串咒罵變成了嗚咽聲,夏子幼瞪大眼睛,一手狠狠地扣着南寂珣捂住自己的手,但卻又無法掙扎開。
大概除了還在憤怒當中的夏子幼,歌綰桑和南寂珣兩人都已經深刻的感受到了夜牧璃身上突然散發出來的一種低沉柔涼的氣息,像是一團團烏雲,慢慢的包圍了周圍的一切,讓人的呼吸頓時變得有些窒息。
歌綰桑眼神一驚,急忙走到夜牧璃面前,扯了扯他的衣袖,擔憂的說道,“阿璃,別這樣!”
南寂珣也十分的驚慌,緊緊地捂住夏子幼,開口替自己的女人道歉,“對不起,璃,子幼一向來都是直性子,她不是故意的,我替她向你道歉!她絕對沒有侮辱你和伯母的意思!”
被阻止了聲音的夏子幼聽到南寂珣的話,彷彿是十分的不贊同,身子又在南寂珣的懷裡不安分的掙扎了起來,就連腳都狠狠地跺了起來,嘴巴依舊發出模糊不明的聲音,“唔唔唔——”
夜牧璃始終都沒有說話,但是身上散發出來的低氣壓,卻是越加的凝重。
他妖媚的墨眸凝着如夜般的漆黑,瀲灩薄脣僵成一條線,即使陽光明媚,都無法融化他臉上的頑固冰雪。
歌綰桑不安的看着他,小聲的建議道,“阿璃,要不,我陪你先出去吧,讓他們跟伊人說說話。”
夜牧璃依舊僵在原地不動,歌綰桑和南寂珣對視一眼,便拉着夜牧璃,將他半推着帶走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確定兩人是真的離開房間之後,南寂珣才放開了夏子幼,但是卻還桎梏着她的身子,皺着好看的眉頭低聲斥道,“子幼,你真是太亂來了,你怎麼可以說那些話?這是對死者很不敬的!”
“我說的本來就是事實啊!他那麼在意他媽媽當年慘死,那麼伊人的孩子呢?她的孩子就可以這樣因他而失去了嗎?他自己***快活帶着未婚妻到處跑,將伊人和孩子獨自放在一旁冷落,如果不是他這樣對伊人,伊人怎麼會情緒不好,怎麼會身子變得那麼消瘦,孩子又怎麼會保不住?!”
夏子幼說了一大番的道理,將南寂珣徹底的堵住。
最終南寂珣無奈的抓了抓頭髮,只能任由她說了,“好吧,你儘管怎麼想,但是我不希望你每次都這麼針對璃,他也有苦衷的,逼不得已的,而且他心裡是有羊咩咩的,你不要總是那麼排斥他,畢竟這是羊咩咩自己的選擇,不是嗎?”
“就是因爲是伊人的選擇,所以當初她死心塌地的時候,我捨不得攔住她,但是現在,孩子已經沒了,她也一直昏迷不醒,如果我還任由她這樣糊塗下去的話,那下次她不是就要把命搭進去了?!”夏子幼極不同意南寂珣的話,心裡想着如果伊人醒了,她一定要讓她離開夜牧璃那傢伙才行。
“你……”南寂珣看夏子幼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又不忍心再反駁她,只能低聲的安慰道,“好了好了,你不要想太多,肚子裡的孩子會難過的。”
夏子幼想到自己肚子裡的孩子,下意識的伸出手摸了摸,眼眶不由地又紅了起來,淚水打着轉,看了看牀上不動的沐伊人,癟着嘴靠進了南寂珣的懷裡,又哭了起來。
“嗚嗚——伊人怎麼這麼命苦,她媽媽剛過世不久,她的孩子又沒了……我還想着她若是有了孩子能和她定個娃娃親的呢……怎麼辦?我好對不起伊人,嗚嗚……”
南寂珣哭笑不得的聽着夏子幼的話,彷彿那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一般,連忙哄道,“別哭了別哭了,這不是你的錯,她不會怪你的,孩子也不會怪你的,她現在孩子沒了,以後還可以再有的是不是?你還怕我們的孩子沒機會跟她的孩子定娃娃親嗎?”
“可是……可是……”夏子幼抽抽搭搭的,擡手抹了一下眼淚,有些幽怨的瞪了南寂珣一眼,“等伊人醒來,我要然跟我哥來追伊人,我要讓伊人做我的嫂子,到時候怎麼還能訂娃娃親呢……”
南寂珣聽到這話,徹底的無語了。
抱着夏子幼,他心裡不斷的嘆道,她是璃的女人,而璃,怎麼可能會讓她離開自己成爲別人的女人呢?
他的小妻子,還真的是想的太天真了。
這天過後,夏子幼天天都來流景別墅看沐伊人,有時候是跟她說很多的話,說關於以前大學裡的,對未來的憧憬,有時候只是靜靜地坐在牀沿,發愣的看着沐伊人,什麼話也不說,什麼事也不做。
有一天下午夏子幼帶着夏子煦過來看沐伊人,夏子煦見到牀上纖弱蒼白的沐伊人時,頓時就紅了眼眶,向來溫和沉靜的眼神,出現了一絲裂痕。
坐在牀邊,他看着曾在自己心中無比純潔美好的容顏變的那麼病弱,一次又一次的在心裡罵自己,明明想要她得到幸福而璀璨的笑容,卻不料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如果那時候,夏氏危機出現的時候,他堅定不移的不放她離開公司,不讓她一個人去夜帝挑起拯救夏氏危機的重擔,或者是早一點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而不是甘願放手隱沒自己的心意,是不是這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呢?
是不是……她已經在他身邊站着,可以保持那美好的笑容和純淨無暇的眼神呢?
但是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都已經不可能了,如今這一切都變成了現實,無法再改變。
夜牧璃來到流景別墅的時候,見到房間裡不該出現在這的男人,頓時眼神就沉了下去,彷彿有一顆石頭漸漸的沉入他深邃的墨眸之中,越來越凜冽。
如果是按照以前的性子,他會立即將他趕了出去,但是這一刻……他卻什麼也幹不了,牀上昏迷不醒的人兒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沒有資格趕走她的朋友。
呼吸微微滯住,夜牧璃只覺得自己胸腔的心忽然疼的有些難受,有些窒息,無法再看着那個男人對她說話,轉身便離去了。
已經第八天了,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踏出屋外的迴廊,外面一片明媚的陽光立即傾灑在他身上,漾開一圈圈淺淺的光暈,夜牧璃攤開手掌,任由淡黃色的光線投在自己手心裡,動了動修長的手指,他忽然想起了那張絢爛明媚的比陽光更甚的笑臉,彷彿就攤在了他寬大的手心裡一樣。
心裡微微一緊,璀璨陽光似乎要從他的指尖流走,他下意識的想要抓住那一片流光,然而握緊了手,卻是空的,什麼也抓不住。
夜牧璃純白的身子微頓,呼吸不由的變淺,看着空無一物的手心,他瀲灩的脣角化開了一抹悲涼的笑意。
是他親手毀掉的孩子,親手毀掉的一切……即使這手洗的再幹淨,再怎麼想要抓住那個小生命……也已經遲了,遲了。
無法再挽回,無法再拯救。
沾染了至愛血腥的他……終究不是這一身純白能遮掩的了!
這樣黑暗的他,這樣爲達目的不顧一切的他,跟那個他恨了那麼多年的稱爲父親的男人,又有什麼區別?
他,也終究變成了自己討厭的人了嗎?
沐伊人昏迷的第十天,在一個安靜的午後,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歌綰桑正在房間裡換用來薰染的中藥,整個房間飄蕩着濃濃的中藥味,若不是歌綰桑已經習慣這個味道,她也會不禁的皺眉難以承受。
當她換好了蒸騰機裡的中藥轉過身來的時候,眼神不經意的往牀上的人兒掃過去,僅是幾秒的時間,她立即僵在了原地,不置信的瞪大了美麗的眼眸。
而下一瞬間,她便止不住歡喜的跳了起來,朝牀前狂奔了過去,大叫道,“伊人!伊人!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隨即又跑過去打開房門對着樓下大吼道,“伊人醒了!你們快點上來!”
疲倦的容顏有着無法言語的歡喜,歌綰桑再度回到牀前坐了下來,見到沐伊人睜着眼眸,眼神空空洞洞的,並沒有看她,也沒有動過。
她只是愣愣的盯着天花板,看着那因爲陽光照耀在窗外的樹葉上而倒影浮動的斑駁灰影,依舊保持着一個動作沒變,彷彿對旁邊的人也沒有一點的感覺。
歌綰桑疑惑的看着沐伊人,無論她怎麼叫她她都無動於衷,下一刻就慌了,正好此時在樓下的莫爾和夏子幼還有南寂珣走了上來,還伴隨着夏子幼的高聲呼叫,“伊人!伊人!”
在她想要衝向沐伊人的時候,歌綰桑急忙攔住了她,對莫爾說道,“你快點看看伊人怎麼了,她醒來了一直沒動過,叫她也沒反應。”
夏子幼身子一頓,還沒有說話,南寂珣便在後面抱住了她,並對她搖了搖頭,讓她安靜一點。
莫爾皺了皺眉,坐在伊人旁邊,低頭探看了一會,有些遲疑的伸出手觸摸了一下伊人的額頭,然後又翻了她的眼皮看了看,最終伸進被子裡尋到她的手腕,仔細探了一下脈象。
歌綰桑幾人在旁邊一臉焦急的看着,莫爾卻是臉色凝重的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輕聲的開口對沐伊人說道,“伊人,你能聽得到我的話的,對不對?”
沐伊人一動不動,彷彿一點都聽不到,也看不到,整個人就躺在牀上,只有眼睛是睜開的,卻是沒有一點的漣漪浮動。
“伊人……”莫爾的聲音有些哽咽,“對不起……”
旁邊的幾人面對這一刻,剛纔聽到伊人醒過來的欣喜一下子就滑落了谷底,難過的看着牀上不動的沐伊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此刻,一個沙啞的幾乎要破碎掉的聲音,低低地傳進了他們的耳中。
“孩子……”
幾人身子一驚,屏息的看着牀上蠕動了一下蒼白櫻脣的女人,生怕自己錯過了什麼。
所以,當一抹純白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的時候,他們沒有發現,也沒有發現,來人妖嬈的臉上那激動的神情,瞬間就因爲牀上的女人再度發出的沙啞聲音,那抹驚豔的光彩倏地消失黯淡,沉入了一片痛苦的黑暗深淵。
“我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牀邊的幾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眸,驚愕的看着牀上似是神志不清呢喃出聲的沐伊人。
“我的孩子……他在哭……”
眼眸呆呆的盯着暗影浮動的天花板,星芒般的淚水驟然滑落蒼白消瘦的臉頰,乾涸的脣不停地蠕動,發出如同就磁帶摩擦出的粗礪聲音,“阿璃……我們的孩子……他在哭……”
門口站着的純白身影,聽到女人叫的名字,渾身彷彿被冰雪凍結住,再也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