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坐在亭中,膝上一具瑤琴,旁邊一杯香茶。
一個上午,沒有人進來。
一個下午,沒有人進來。
到了夕陽西下,更是沒有人進來。
林蘇目光擡起,打量四周……
他知道這一天的時間裡,四周有無數的人打量過他,包括江上的行船,包括路上的行人。
有個年輕人打算過來的,但旁邊一個老者抓住了他,告訴了他一句話:那是涼山的人,莫要靠近。
於是,年輕人識相了,離開了。
林蘇享受了一天的清靜。
他也終於知道涼山,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
一個兩個行人,不足道也。
但是,老百姓臉上的表情,是一個地方真實的風向標。
在當地百姓眼中,涼山的人,是不能靠近的。
由此可見,涼山,會是何種作派?兔子尚且不吃窩邊草,涼山是玩樂的,特立獨行,窩邊都被他們弄成了白色恐怖……
此刻已是月色斜斜,七月初七的月亮,似乎天然就帶着些許情人的迷離。
哪怕在這方天地,還並沒有七月初七,男女相約的屬性。
月河輕柔地流過……
斜月柔柔地灑在萬里長河……
四周很安靜。
林蘇膝上的琴微微一幻,消失。
這具琴,只是給他一個涼山弟子的假象,測試路人的反應,此刻已然無需再對路人測試,他需要測試的是另外一人。
我在天河一葉飄,君入涼山自逍遙,且待來日江湖上,長亭十里對月邀!
這是當年他與一個人的約定。
那個時候,他纔剛剛以樂道天驕的身份下西山。
而那個人,也在白玉文戰的前夜來到文淵,與他琴笛交融,譜寫樂道上的一番邂逅。
其後的他,萬里奔波,經歷世間最狂野的風浪。
而她,再無蹤影。
原本兩人之間該當不會再有交集,但在西河戰場之上,林蘇意外地看到了她的身影……
他的手輕輕一擡,一縷笛聲穿空而起。
笛聲起,天空出現了天道文波。
七彩文波瀰漫天際,化爲一座橋樑,風雨之中,一座橋,依稀似是江南貌,分明流過舊日情。
七彩橋樑橫亙長空,從月亭,一路延伸向涼山深處,更深處。
涼山無數的山峰之上,無數人眼睛同時睜開。
窗前,亭中,客舟之上。
山洞,懸崖,閉關室中。
“笛聲!”一名長老全身大震。
“一首妙曲,七彩文波,是他嗎?”旁邊另一名長老也心頭狂跳。
“去大長老那邊,立刻……”
呼地一聲,無數山峰之上,無數長老同時飛向宗主峰。
往日的宗主峰,大長老也是不能輕易過夜的,但如今的宗主峰,大長老暫住,只因爲宗主盧惠達已經死在西河戰場上,涼山羣龍無首。
而且涼山已經亂了。
宗主死在林蘇之手,無數人怒吼着要找林蘇報仇。
也有無數人心驚膽戰,擔心仙朝大軍下一刻兵聚涼山。
雖然距離那個驚心動魄的日子過去了兩個多月,雖然條條從仙都返回的消息似乎印證着仙朝大軍不會出動,但是,涉及一個宗門存亡,任何小心謹慎都不爲過。
就在這個月夜。
一首妙曲突然響起,牽聯天道文波。
曲爲笛聲!
這一下子打在所有人最敏感的神經末梢,因爲這樣的樂曲,宣告一個人到了!
這個人,任何人都不能輕視!
衆位長老齊聚宗主峰。
站在最高處的一名削瘦長老目光從遙遠的蒼穹收回,他的眼中,殺機無窮:“是他!”
“報大長老,沒有大軍的跡象,就只有此人一人!”無聲無息中,一條人影出現在他的面前。
下方一人霍然站起:“林賊一人闖入涼山,千載難逢之良機也!”
衆人全都熱血沸騰……
轟地一聲,旁邊一間靜室之門四分五裂,一人從裡面出來,此人一出,一步一天音,滿山俱聞。
他,就如同是從夜幕深處走出來的一尊神。
包括大長老在內,所有長老同時鞠躬:“參見聖子!”
此人,正是盧惠達之子,涼山聖子盧玉。
雖然他只是宗門聖子,理論上是後輩,但是,別忘了他父親是誰,他父親盧惠達是天窗行者。
他這個聖子沒有當上宗主,只有一個原因,他父親壽命太悠長,而且他父親太牛B。
盧玉的輩分,與大長老平輩,他的年紀,也與大長老相差無幾,他的實力,更在大長老之上,目前已是真象之巔。
盧玉沒有接任涼山宗主位,緣於他說過的一句話:父仇未報,宗門大禮不行!
他是打算提着林蘇腦袋上位的。
所以,這段時間,他才讓大長老在宗主峰暫時代理宗主。
涼山南部,月河之側。
一女突然擡頭。
吃驚地盯着天空。
天空之上,七彩文波演繹一道七彩橋樑。
無邊煙雨變幻莫測。
她,就是素月心!
她的身邊,是一個身着嫩黃衣衫的侍女,嘴脣很薄,額頭很寬,看着不漂亮,但卻顯得異常乾淨清爽。
她,是金絲雀化形。
“小姐,是他嗎?”金絲雀跳了起來。
象人一樣地跳……
哦,不對,此刻,她本身就是人形。
“且待來日江湖上,長亭十里對月邀!”素月心喃喃道:“那行吧,我去!”
她腳下一點,踏空而起!
“小姐……是我們,是我們!”金絲雀一聲大呼,身子百變千幻,化爲金絲雀,空中追上小姐,落在小姐肩頭。
林蘇的視覺中……
天道文波化成的七彩橋另一側,一人踏橋而來。
明月在天,她在海,明月清幽她更幽。
來的人,就是他長亭十里笛聲相邀的人:素月心!
素月心一步跨下長空,落在林蘇面前。
林蘇手中長笛也剛好奏完最後一個音符,玉笛斜指月河東流去,他的目光落在素月心臉上,他自己的臉上,有淡淡的笑容。
“此曲是新曲!”素月心道。
“你我以樂相交,自然是新曲頗爲妥當。”林蘇道。
“曲何名?”
“《似是故人來》!”
“似是故人來,果然是故人來……”素月心輕輕吐口氣:“這兩個多月來,我也曾想過,你這位故人還會不會來,又會以何種姿態前來,今夜你終究還是來了,卻不知能否回答我另一個疑問,爲何而來?”
“如果是在盧惠達被殺的當日,任何人問我爲何來涼山,除了滅宗恐怕不會有第二種答案,但是今日不一樣,我以笛相邀,請你一見,就是給涼山一個機會!”
素月心眼睛輕輕一閉:“給涼山一個機會?”
“是!”
“爲何願意給涼山一個機會?”
“因爲西河戰場上,我見到了你的身影!”林蘇道。
“千軍萬馬的戰場上,一抹身影微不可察,我以爲你沒有看到。”
“千軍萬馬的戰場,一抹身影可以說微不可察,也可以說微不足道,但是,這抹身影告訴我,一個宗門之中,包羅萬象,我可以說某個宗門該滅,但我不能說,這個宗門裡所有人都該死!”
他的聲音剛剛落下……
前面的月河似乎突然撕開!
一條人影漫步而出!
僅僅是一條人影,就如同一座高山倒影於水面,隨着他的步步前行,月河緩緩升高,片刻時間,月河如天湖,高出這座月亭百丈開外。
與此同時,林蘇身後,伴隨着一道樂聲,似乎撕裂所有的虛空。
至少千人出現在他們的四周。
素月心臉色猛然改變……
月河巨浪之上,那人腳踏怒濤,星光如水,將他的人映襯得宛若天神。
天神慢慢低頭:“本座剛剛聽聞該死之論,別人且無需提,林蘇,你是真該死!”
最後兩個字一落,整個天空陡然安靜無倫,似乎隔絕了一切。
素月心的骨頭都輕輕作響,宛若一首奇妙之音從她體內傳來。
這是受到極致壓力的表現。
而林蘇,頭髮微微一飄,慢慢擡頭:“涼山聖子盧玉?”
“正是!”
林蘇道:“你對本王頗有敵意,是因爲本王殺了你父,那麼你可知道,你父因何而死?”
“原因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錯!原因很重要!”林蘇直接打斷:“你父之死,是因爲他蠢!”
九個字一出,整個涼山長老羣同時激怒!
盧玉瞳孔猛地收縮,他身下的萬里怒濤瞬間似乎成了冰雕,這是一種極致的壓抑……
沒有人能接受這種說法。
我殺了你父親,是因爲你父親蠢!
素月心後背全是冷汗,她知道,林蘇剛剛所說的那個機會,隨着這句話的出口,已經不復存在!
他與涼山,將是不死不休!
今日的他,孤身前來,他不再是千軍萬馬的鐵血統帥,如何定世間浮沉?
然而,風雨不渡的領域之中,林蘇的頭髮照樣輕輕飄起:“盧玉你可知道,你又是因何而死?”
盧玉心頭猛地一跳,他爲何敢如此說話?難道鳳長生就在身邊?
林蘇補了一句:“因爲你也蠢!”
說到第一個字的時候,他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長劍!
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長劍出鞘!
一道美麗無瑕的劍光,讓整個月湖失色。
哧地一聲輕響。
盧玉腳下的萬丈冰雕支離破碎,化爲無限的破碎空間。
盧玉手指猛然一動,一把瑤琴憑空出現,他的手指點向這具瑤琴……
涼山天音訣,一訣動星河!
只要他任何一根琴絃奏響,音域所到之地,盡是他的生殺道場。
然而,最詭異的一幕出現,他身邊的時空完全混亂,近在咫尺的瑤琴虛影這一刻遠在天涯,他平生第一次竟然根本彈不到自己的星河琴。
噗!
一道微光穿空而過,射入盧玉的眉心。
無數的長老同時撲來,但是,一進入林蘇身邊百丈之內,全都陷入時空亂流之中,前進不了半分。
他們的絕招頻出,然而,近在咫尺的林蘇,於他們同樣遠在天涯。
足以毀天滅地的各種絕招,全都偏離正常的軌道。
長老們心頭全都大震,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林蘇,很早就納入了他們的情報體系。
林蘇的長處,林蘇的短板,也全都在他們掌握之中。
在情報體系中,林蘇個人修爲,絕對是短板。
他殺李輪迴,藉助的是三百萬疾風軍團;
他殺涼山宗主盧惠達,借的是白玉京的力量;
他殺劍三雖然未知到底借的是何種力量,終歸也是借力的,劍三這個瘋子竟然趕到他的王府殺人,在仙朝核心殺人,能借的力量着實太多。
所以,雖然林蘇創造無數的奇蹟,還是沒有人真正重視他的個人修爲。
然而,今日林蘇顛覆了一切!
他孤身前來,看似捨棄了他的強項,將唯一的短板擺在涼山面前。
但是,他一劍就斬了真象之巔盧玉。
他的劍域之中,上千名長老根本碰都碰不到他。
面對林蘇,衆位長老突然有面對已故宗主盧惠達的感覺。
此子,真實修爲堪比至象!
這,是最嚴重的信息差。
這,是最可怕的誤判。
絕招覆蓋之下的林蘇,看都沒看他們。
他看的是素月心:“素天女,看來我想給的機會,涼山大概是不想要了。”
素月心心頭大震:“不!涼山需要機會!真的需要!”
“那行吧,機會我給涼山,選擇權我給你!”林蘇道:“唯一的要求,這一曲之後,我要涼山完全歸你掌控!”
聲音一落!
林蘇手指一動!
白玉笛出現在他的掌中,手一起,一曲化爲滾滾浪潮覆蓋全場……
這一曲,笑傲江湖。
這一曲的笑傲江湖,不再是往日的笑傲江湖,它是融合了時空長河的笑傲江湖。
雄壯豪邁的曲調之中,萬里江湖盡在一掌間。
所有的高層,所有的弟子,都是江湖中的芸芸衆生。
而林蘇自己,這一刻,如同這片江湖的創世神。
他可以輕易激發一朵浪花,一朵浪花在他創造的這片時空裡,就是滅世之劫。
他沒有激發這朵浪花。
因爲他答應過,選擇權,給素月心!
素月心深深地看他一眼,長長吸口氣:“好!你給我選擇權,我就來選擇!”
一句話,宛若走過百轉千回的心路歷程……
她的手輕輕一動,天河琴出現於膝下。
丁咚!
琴聲跟上了林蘇的節奏!
《笑傲江湖》成了他們二人的合奏曲!
一排浪花泛起,涼山長老一排排倒下,進入時空長河之中,撕成血霧。
這些長老中,有她的昔日上司,有她往日仰望的前輩,甚至還有她本家的叔爺爺……
然而,在大是大非的宗門決擇面前……
成爲她樂曲激發浪潮中,一批批的亡魂。
只因爲她太清楚這些長老的作派,只因爲她清楚地知道,涼山成爲如今這幅人憎鬼厭的模樣,這些人全是推手!
仁義道德感化不了他們。
宗門法度約束不了他們。
那就將他們化爲時代大潮下的一縷塵沙!
笑傲江湖曲調聲中,上千長老中,八成湮滅!
林蘇腳下一動,出現了一隻巨大的金絲雀。
金絲雀振翅,飛向涼山總部……
留下的兩百長老面面相覷,全身盡軟,他們是涼山碩果僅存的高層長老,他們劫後餘生,不因爲他們強悍,而是因爲素月心留下了他們性命。
命運的決擇之輪已經啓動。
整個涼山都成爲被選擇的目標。
一隻金絲雀,一具瑤琴,一管玉笛……
在這星光之下,清洗涼山!
而涼山碩果僅存的兩百長老,只能在旁邊旁觀,就象看着巨大的時代車輪,緩緩碾過涼山……
“當日的判斷全都錯了!錯了!”八長老喃喃道。
“有人說,劍三是死在‘無’的手下,有人說,劍三是死在鳳長生手下,從來沒有人說,劍三是真的死在林蘇手下!”二十三長老道:“然而,鐵的事實擺在面前,劍三,其實就是死在他的手下!”
“是啊,誰能想到,一年多前剛剛破聖、理論上還只是初階聖人的他,竟然真的可以硬殺至象?”二十七長老道。
第四位長老開口:“八長老、二十三長老、二十七長老……現在你們三位乃是整個涼山排名前一百位長老中碩果僅存的三位,涼山該當以你們爲主,你們倒是說呀,如今怎麼辦?”
這句話一出,兩百名長老內心全都縮成了一團。
從這幾個數字就可以看出玄機。
排名前一百的頂級長老,如今只剩下三個了。
這……
八長老長長吐口氣:“我等性命,全都是素月心留下的,還能如何選擇?”
二十三長老點頭:“雖說涼山因這一劫而面目全非,但作爲倖存者,也該當有所反思,我等以樂爲名,爲何數千年來混成了這般人憎鬼厭的模樣?完全失卻了樂道之風雅。”
“樂道,教化之道也,樂者,心性爲上!是時候糾偏了,否則,縱然今日逃過滅宗之劫,來日,終究還是會惡貫滿盈!”二十七長老長長嘆息……
他們三個爲首的長老,開始自查自糾。
是真的想通了?
是良善這一刻擡頭了?
還是在林蘇強勢之下,就坡下了個驢……
這一刻已經不重要。
重要的是,涼山這一番大清理,沒了任何障礙。
一曲笑傲江湖,林蘇與素月心騎着金絲雀飛過整座涼山。
涼山全宗,被這種最硬、最決絕的方式直接清洗。
以素月心一人的判斷爲憑,想殺想留盡在她一念之間……
最後一座山頭掠過。
下方是一面巨湖,此湖,月湖。
笑傲江湖形成的滾滾浪潮至此而止,金絲雀背上,兩人笛停琴收。
林蘇目光擡起,看到了素月心眼中的波瀾微微……
這一夜,時間絕對短暫。
這一夜,形成的餘波卻是可傳千年。
堂堂超級宗門涼山,全面大清洗,這是何等勁爆的事情?
“心情很複雜,是嗎?”林蘇輕聲道。
素月心眼睛微微一閉:“且待來日江湖上,長亭十里對月邀,我設想過對月而邀千萬種結局,卻未曾想到,竟是千秋世事千重浪,浪過煙消再不同!”
“後悔我們之間有這個約定?”
“不!我很慶幸有這個約定!”素月心道:“知道爲何嗎?”
“爲何?”
素月心輕輕指一指腳下的金絲雀:“她,我最好的夥伴雀兒,三百年前我遇到的時候,她身中邪淚之咒,其實她的人生有兩種方式,一種是任其自生自滅,她也能成長,而且修爲甚至會比現在更高,但是,她會走上一條邪惡之路;另一種方式就是刮骨療毒,我砍了她一雙羽翼,將她的殘軀放在天河鼎中煉了百年,她痛苦了百年,但是,今日的它,卻是我最好的夥伴,也是天下最可愛的金絲雀!”
“刮骨療毒,壯士斷腕!以一時之痛,換一次涅槃!”林蘇笑了:“真願天下間那些仙宗,都有這般勇氣!”
“有這般勇氣,也得有這番機緣!”素月心輕輕一笑:“謝了!”
她這一笑,給涼山之行劃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林蘇道:“目前的殘局,能收拾麼?”
“涼山以樂爲基,其實也有一批人,是真的醉心樂理,只不過他們遭受打壓,困於涼山樂院之中,我爹爹也在其中!”素月心道:“他們,可以成爲涼山新的基石。”
林蘇目光慢慢擡起:“那就好!告辭了!”
他的腳尖輕輕一點,離開金絲雀的後背……
“等下!”
林蘇空中定位,慢慢回頭。
“願意再來一個約定嗎?”
“什麼?”
“十年之後,你再入涼山,我讓你看看,真正的涼山樂道。”
“十年……如果那個時候我能來,一定來!”林蘇微微一笑,踏空而起。
天空之上,月亮彎彎。
星光如水。
一葉金舟飄然而去,幾朵白雲悠悠,掠過金舟的下方,白雲飄過,金舟也消於無形。
素月心目光從遙遠的天邊收回,看到了一個歪着的小腦袋,正是已然重新變回人形的金絲雀雀兒。
“小姐,你跟他又有一個新的約定。”
“嗯!”
“小姐,這個約定怕是有點難。”金絲雀道:“無心大劫只剩下兩個月了,這場大劫,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下來。”
素月心輕輕點頭:“就是知道這場大劫是所有人的生死關,我纔跟他定下這個約定,我希望……我希望給自己一點念想!有時候,絕境中的那一點點念想,也會支撐我活下去!”
她說的是“我”!
她說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