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牀主城堡,高城家和“憂國一心會”的臨時據點
不知爲何,這一天的晚霞顯得分外絢麗,除了夕陽的胭紅之外,還有藍綠色、紫紅色、銀白色、金黃色等各種奇怪顏色的霞光和雲彩,將偌大的蒼穹妝點得五彩繽紛,異常奢華,引人注目……然而,在那些真正懂行的人眼中,這樣看似賞心悅目的美麗奇景,其實卻是象徵着死神降臨的煉獄噩夢
——當放射性物質被大量拋入自然界之後,就會迸發出這樣絢麗的死亡之光。
此時此刻,在城堡底層用於開評議會的大廣間裡,已經橫七豎八地躺了數十名各種症狀的輻射病人。把這處約摸一百坪(l坪-平方米)的房間塞得滿滿當當,原本整潔的榻榻米上滿是膿血、痰痕、屎尿和污漬,隔着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血污與腐臭的刺鼻氣息,並且聽到一聲聲彷彿悽慘怨靈般的痛苦呻吟。
——隨着時間的推移,逃到牀主城堡來避難,並且願意服從高城家號令的難民,正在以驚人的速度與日俱增。這些吃了一陣子苦頭的人,明顯比之前高城家宅邸裡那幫吃裡扒外的逗逼要理智得多,至少都很明白在別人屋檐下要低頭的道理。但問題是,其中也頗有不少傷員和病患,急需得到救治。
藤美學園的二十多位高中生,此時都笨手笨腳地忙着護理傷病員。尤其是自詡爲天才的傲嬌雙馬尾少女高城沙耶,更是換上了一襲白大褂,很有範兒地提着【自動醫療箱】,客串起了醫生的角色:
“……厭食、腹瀉和頭髮脫落?小妹妹,你這是典型的輻射病前期症狀先抽點血化驗一下吧……”
“……你的傷口有些感染髮炎啊幸好沒有沾染上喪屍病毒……先用一點抗生素吧”
“……唉,這位大叔看着真是好慘吶不但皮膚黑得好像非洲人,連內臟都已經開始腐爛了,渾身散發一股可怕的怪味兒虧得你們能夠不離不棄地把他擡到這兒,而且他的意志也足夠堅定,能撐到現在都沒斷氣,還真是命大
不過……病得這麼嚴重,只靠【自動醫療箱】的治療怕是不行了,哆啦e夢?哆啦e夢?你的【時間包袱皮】借我用一下這邊有個瀕危的重病號”
“……這位大嬸,你也來檢查一下什麼?只是前兩天有點發燒和嘔吐,現在身體已經康復了?
哎呀,你可不能這麼掉以輕心啊,歐巴桑就算你不爲自己着想,也得爲你的孩子考慮考慮啊。
告訴你一個小常識哦,當你暴露於超過安全標準的核輻射環境下的時候,腸子與胃部是最容易受傷的地方。在幾小時之內,你就會感到噁心、嘔吐,隨後更是會出現腹瀉、頭髮脫落、頭痛或發燒等症狀。然後,在最初的症狀過去之後,你可能會出現一個短暫的虛假康復期,看上去似乎是正在痊癒,但其實卻是假的——短則幾天,長則幾個星期,你就會再一次發病,到那時候可就沒這麼輕鬆了看到剛纔那位渾身發黑,臭氣熏天的大叔了嗎?如果不想變成那副模樣的話,就乖乖聽話,讓我檢查一下……”
——看上去,這隻智商超羣的傲嬌娘在走了一系列彎路之後,終究還是找到了實現自我價值的途徑。
與此同時,城堡大廣間的另一個角落,高城夫婦則在簽收他們花費兩千八百億鉅款購置的昂貴商品。
“……這就是哆啦e夢幫我們訂購的喪屍病毒疫苗製取裝置?可是要怎麼樣才能讓它運轉起來?”
看着眼前這臺約莫跟一輛吉普車差不多大,外觀造型充滿了科幻色彩的古怪機器,高城壯一郎好奇地伸手敲了幾下,“……要知道,自從核爆發生之後,牀主市的電力和自來水供應就斷了……還有製造疫苗的原材料,在眼下這種糟糕的時代,也不知能從哪裡去弄……”他有些苦惱地皺起了眉頭。
“……關於這一點,請放心好了,高城先生,高城太太,多啦美小姐在訂製這臺全自動智能疫苗生產設備的時候,就已經充分考慮到了諸位使用者的艱難處境——根據所處環境的不同,你們可以自由選擇太陽能、火力發電和人力手搖發電等多種方式,來給它填充能量。而製取疫苗的原材料,也只需要投放一些天然的動植物有機質,比如說樹葉、蘑菇、海藻、動物或昆蟲屍體等等就可以了,實在不行的話,甚至連喪屍都可以丟進去。如果真的需要什麼特殊物質,電腦中的智能程序也會對你進行提示……”
王秋一邊拍了拍這臺“全自動智能疫苗生產設備”,一邊微笑着答道,同時將設備說明書遞給高城夫婦,“……每一批疫苗的生產流程爲三天,一次可以生產出疫苗一千支。當然,如果你們還是等不及的話,廠家還附贈了現成的抗喪屍病毒疫苗一萬支,現在就可以給諸位接種注射——鑑於你們的體內已經潛伏了喪屍病毒,所以在疫苗中還加入了醫療用納米機器人,可以把你們每一個細胞裡的喪屍病毒都清理於淨……”
——眼看着“憂國一心會”這些日子的辛苦打劫終於收到了成效,讓這片土地上的人類可以從此不再害怕喪屍病毒感染的威脅,高城夫婦不由得感到既欣慰又興奮:彷彿在這場拯救全人類的偉大事業之中,已經取得了第一階段的重要勝利。而他們作爲領導這項事業的精英人物,更是與有榮哉……
怎麼說呢?就好像是成爲了二次元動漫作品之中,那種英雄主角或者“正義使者”的感覺。
在封建傳統保留較多的日本,與等級文化相伴的,是“精英文化”。而這種日式“精英文化”的核心,又是尼采著作中的“超人主義”——什麼是”超人主義“?就是相信自己作爲精英,擁有翻天覆地的絕對力量,也承擔着經天緯地的絕對責任。所以,當面對歷史選擇的重大時刻,只需要“精英”或者說超人能夠充分發揮自身的力量即可,其他的“凡人”但須跟從和膜拜,無須理解。
說得再具體一點,從二次元文化來看,無論是PAO還是高達再到革命機,決定世界命運的永遠是那麼寥寥幾個自詡爲精英的主角人物;從現實的日本歷史來看,從大化改新的遣唐使、幕末的維新志士到二戰的日本青年軍官團,也從來都是在反覆上演“一小撮精英崛起暴走,廣大愚民們懵懂追隨”的戲碼。
所以,日本各個時代的社會精英們胸中,往往都很有一種“時代的使命感”,認爲自己跟那些愚民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生物,天生就應該引領時代潮流。就像明末東林黨的那些“名士”一樣,大有“天下事捨我其誰”的氣概——當然,嘴上說的是一回事,實際動手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只要是學過歷史的人都知道,東林黨的文人如何把大明朝帶進了溝裡,而昭和年間的日本青年軍官又是如何把國家推進了深淵……
作爲典型的日本精英,高城百合子夫婦同樣也有着這樣的意識,總覺得“大丈夫一日不可無權”,可惜實現這一目標並不容易……眼下,他們雖然震駭於世界的崩滅,但同樣也發現這是一個得償所願的機會。
——此時此刻的他們這些現代日本精英,又何嘗不是像幕末的維新志士一樣,正在爲貫徹心中的理念,拯救這個垂危的國家和民族,而奮不顧身地跟前所未有的強敵殊死搏鬥呢?
然而,回頭看看榻榻米上那些輾轉反側、連連呻吟的傷病員,有不少人身上還淌着黃綠色的膿水,一部分最嚴重的甚至還大小便失禁,臭烘烘的屎尿流了一地,高城壯一郎還是不由得深深嘆了一口氣。即使是【抗喪屍病毒安全疫苗】研發成功這一等待了許久的特大喜訊,似乎也沒法讓他的心情好起來……
——舊的危機尚未得到解決,新的災難卻已經悄然而至…在這樣的噩夢世界裡,權力又有何用?
“……王先生,非常感謝你們的幫助,讓我們從此擺脫了喪屍病毒感染的噩夢。但問題是,在這個殘酷的末世裡,能夠威脅到人類生命的東西已經不止是喪屍了——現在,牀主市的環境輻射正在急劇上升,我們的人不照上一遍【萬能適應光線】就不敢出去。而周邊地區的輻射情況似乎還要更加糟糕……最近從外邊投奔過來的倖存者,幾乎沒有幾個是不帶着輻射病的……”高城壯一郎對王秋如此介紹說。
“…我們牀主市的人,情況基本還算可以。表現出來的輻射症狀最多也就是頭髮脫落、噁心、嘔吐而已,吃了點藥也就沒事了。至於躺在這裡的重病號,基本都是從海上坐着小船或筏子漂過來的外地難民,還有一部分是被宮本警視從東京灣船隊那邊營救出來的警察和自衛隊員,那輻射病的症狀更是千奇百怪。
由於遠遠圍觀了核爆的關係,其中不少自衛隊員的模樣還算精神,但他們的頭髮卻不斷地往下掉,皮膚上更是出現了詭異的亮斑——有紅的,有綠中帶黃的、有黑的、也有紫色的,簡直讓人奇怪他們怎麼可能還活着?另外有個警察的手臂被灼傷之後沒加理會,後來竟吐起血來。爲了減輕痛苦,他把受傷的手浸入水中,然後就在衆目睽睽之下,居然發現某種不可思議的東西,就好像藍色的煙霧似的,從他的手上徐徐冒出來……雖然小女沙耶已經用【自動醫療箱】給他們注射了特效針劑,但一時半會兒還是好不了……”
然後,看看高城壯一郎似乎一直沒說到重點,高城百合子太太上前一步,便搶下了丈夫的話頭。
“……王先生,雖說前幾天東京那邊剛剛捱了一發核彈,關東地區出現輻射病疫情也是正常的。可說起來也真是奇怪,三天之前,東京遭到核彈轟擊的時候,我們這邊的輻射水平雖然有所上升,但畢竟距離東京甚遠,所以還遠遠不到威脅生命的水平,之後甚至還略有下跌。可是偏偏從二十四小時之前,也就是你們乘坐飛船上天開始,這裡的輻射水平卻突然開始急速上升,很快就達到了威脅我們外出的程度……”
高城百合子太太苦着臉說道,“……之前買的【自動醫療箱】,已經有一個被用到了報廢,而且外面收集到的食物、水和衣服也被輻射污染。現在只能全靠【年代性自動售貨機】裡的貨物來過日子了……”
“……這可真奇怪……莫不是高放射性的核爆塵埃,被風從東京上空給吹過來了?”王秋猜測說。
“……這兩天的牀主市一直都在刮東北風王君風只會從我們這裡刮向東京,而不會倒過來”
“……那麼答案就很明確了——是核泄漏高城先生,您應該知道,日本全國有多少個核電站吧光是距離不到一百公里的茨城縣就有兩個核電站,在福島還有兩個規模更大的,在東京大學也肯定還有理科生用的實驗性核反應堆……而在眼下又是喪屍又是核戰的情況下,還有誰能顧得上它們嗎?”
王秋攤了攤手,如此答道,同時探頭望向窗外,發現不知爲什麼,似乎是受到某種神秘的感應,此刻的夜空竟然被罩上了一層淡紅色的濃雲……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輻射雲吧?
“……看起來,除了正在逐漸毀滅世界的全球核戰爭之外,還有一場沒有硝煙的核子戰爭,也已經在日本的國土上悄然打響了啊高城先生,請迅速召開作戰會議,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從窗口轉過身來,皺着眉頭宣佈說,“……如果運氣不好的話……這裡很快就要變成生命禁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