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年九月十五日深夜,英國,倫敦
戰爭年代的大英帝國首都,一片蕭條破敗,由於燃料和電力不足,曾經璀璨的街燈已經熄滅了大半,商店更是早早地打烊歇業。同樣由於汽油配給的限制,大街上的汽車也是寥寥無幾,偶爾出現的小轎車、卡車和紅色雙層公共汽車,多半載着軍人,並且無一例外地頂着難看的煤氣發生器。街上就連自行車都不多黑燈瞎火之下,摸黑騎自行車未免太過於危險。偶爾有幾個行人,也是匆匆行路,互相間很少打招呼。
這就是戰時的帝都倫敦,即使已經遠離了德國空軍的炸彈,也依然冷峻得使人窒息。
對於所有英國人來說,這都是一個艱苦的年代,持續了六年的殘酷戰爭,榨乾了大英帝國幾乎全部的財富。最後一點兒能搜刮出來的好東西,都被丘吉爾的戰時內閣送給軍隊了,給老百姓留下來的全是破爛兒。
市場上除了一點兒配給的麪粉、食鹽和蕪菁之外,什麼都消失了。沒有汽油,沒有水果,沒有布料,沒有茶葉,沒有糖果,沒有雞肉,沒有手紙,沒有肥皂和洗髮液,爲了掩蓋髒頭髮,即使是夏天,人們也戴上了帽子。婦女喜愛的化妝品更是無處尋覓,只能用甜菜根的汁來代替紅色脣膏。然後使用從防曬油到洋蔥皮的任何東西來給腿部上色,並用眉筆畫出縫線,來代替根本買不到的尼龍長襪總比什麼也沒有來的強。
更受到打擊的是英國人的胃,戰時的食品供應非常緊缺,連蔬菜都不太夠吃,因爲英國農民生產的食物只能滿足全國30%的需求,而海運生命線則時刻處在德國潛艇的威脅之下。茶葉和咖啡的配給量幾乎是零,逼得英國人喝起了沒有茶葉的下午茶。從1940年到1945年出生的整整一代英國孩子都沒有見到過香蕉。
事實上,戰時英國人缺乏的不僅是麪包、茶葉和水果,肉食還要更加緊缺,牛排和豬排已經成爲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鴿子,兔子,甚至還有以前的寵物荷蘭豬和貓狗都被擺上了餐桌,因爲人民太餓了,貓肉和老鼠肉的交易越來越火,香腸的成分也越來越可疑,越來越多的人變成了素食者。爲了以身作則,或者至少是爲了作秀,英國皇室也不得不虧待自己的肚子,在那些華貴的金銀餐具中,盛放上了斯帕姆午餐肉……
然而,很多倫敦市民甚至連午餐肉都吃不上,於是不得不把自己的花園變成菜園,拔掉月季花和鬱金香,種上洋蔥和捲心菜,又開始在自己的家裡養起了兔子、雞甚至是豬,以此來稍微增加自己的食物供應。
但是,廚房裡缺乏的不僅是食材,同時短缺的還有燃料在戰爭時期,煤、煤油、煤氣和電力的使用都有了限額,而且很多時候即使拿着配給票也未必買得到東西,逼得不少人走上了歪門邪道:每逢夜幕降臨,倫敦的各處公園裡總有盜伐樹木的小賊出沒,逼得政府不得不緊急組織了夜間護樹巡邏隊……
於是,爲了保障廚房的燃料,讓自己好歹吃得上熟食,而不是像野蠻人那樣茹毛飲血,全家人只能咬緊牙關在冬天洗冷水澡,或者在冬日的寒風中抱成一團來取暖……除此之外,被這場殘酷戰爭奪走的甚至還有人們的廚具,因爲政府號召人民捐獻鋁鍋,以便其熔化後製造飛機零件。接下來,紙張在戰時的英國同樣也是配給品,而且限額很低,不少收到信件的人爲了省紙,只得直接在來信的背面寫回信。
總之,一切工廠都在生產軍火,一切輪船都在運軍用物資,一切東西都被拿去打仗,連街上的人也走得冷冷清清了,因爲年輕人都被徵去到非洲、到西亞、到印度、到東南亞、到歐洲去打仗,中年人和女人則在工廠里加班加點連軸轉幹活,連未成年的學生都被攤上了許多義務勞動……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面對雪片般飛來的陣亡通知書和無處不在的短缺匱乏,大不列顛島上這些高傲的帝國臣民們,已經從戰爭初期的愛國狂熱中冷卻下來了,明白了一場曠日持久的總體戰究竟意味着什麼這根本不是歌劇和史詩裡描述的傳奇故事,而是一場地獄般的駭人煎熬,一場以無數血肉和靈魂爲籌碼的殘酷豪賭,每個人的家庭、幸福和生命都在被它漸漸吞噬,最後化爲幾個毫無意義的冰冷數字。
但是事到如今,再後悔也已經晚了,上次世界大戰,德國和奧匈帝國被打垮之後的悽慘下場,對於此時的英國人來說依然歷歷在目。爲了避免這樣的厄運,他們只能咬緊牙關,聽天由命,努力撐到最後一刻。
好不容易熬到柏林陷落,希特勒自殺,墨索里尼成了階下囚,雖然東方還有一個日本矮子在跳騰,但那畢竟遠在半個地球之外,大不列顛的島民們普遍對此沒啥感覺太平洋的事情,就交給美國佬去對付吧!
大不列顛已經打了六年的仗,帝國的臣民實在是太苦了,太累了,再也承受不起更多的戰爭折磨了。
沒想到,在納粹德國滅亡之後,和平的曙光依然遙遙無期,丘吉爾這個歇斯底里的戰爭瘋子,剛剛打完了納粹的“褐色瘟疫”,還沒讓大家喘一口氣,又要接着跟布爾什維克的“赤色瘟疫”展開較量,急匆匆地派遣了幾十萬英國小夥子登陸歐洲大陸,企圖跟蘇聯人搶地盤……本以爲礙於“反法西斯盟友”的關係,俄國人應該不敢直接撕破臉動手,誰知斯大林那個大鬍子還要更瘋,一點面子都不給,就悍然對盟友開打!
從夏天到秋天,連續幾場大會戰打下來,準備不足的英軍在荷蘭、比利時和法國戰場一路潰退,超過十萬小夥子被塞進了蘇聯戰俘營削土豆皮。就連英國人引以爲傲的大艦隊,都在荷蘭海域遭到了毀滅性打擊!
雖然戰時的英國實行着十分嚴厲的新聞管制,但是作爲大英帝國的統治中樞,倫敦市民還是能夠通過各種門路,打聽到許多愈發不利的壞消息:比如大艦隊已經從荷蘭慘敗而歸,帝國的歐洲遠征軍則正在進行第二次敦刻爾克大撤退,蘇聯人在荷蘭外海的弗裡西亞羣島對大艦隊悍然投擲了核子武器……
一連串堪稱山崩地裂的噩耗,讓已經在戰爭中被折磨了六年的英國人無限沮喪,而彷彿看不到盡頭的屍山血海,更是讓最勇敢的英國紳士也不由得心生怯意,在內心深處悄然打起了退堂鼓。
然而,那個坐在唐寧街十號的好戰胖子,頭腦卻如同花崗岩一般,依舊頑固如初……
唐寧街十號,大英帝國首相官邸
在聽完了蒙哥馬利上將的述職,並且打發他回去休息之後,溫斯頓.丘吉爾一下子臉色青黑地癱倒在了沙發上。跟開戰之初相比,此時的他已是一頭白髮,皺紋深深地刻入前額,手背暴出了青筋,而醫生更是早已就他的健康情況提出警告……但頑強的丘吉爾依然不肯離開崗位,堅持着要撐到最後的勝利。
所以,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口老痰,又捂住發痛的心口,轉身看起了牆上掛着的歐洲地圖。
雖然目前“第二次發電機行動”展開得非常順利,撤出比利時和巴黎戰場的五萬英國遠征軍,正在敦刻爾克港陸續上船回國,並未遭到蘇聯紅軍和法國赤衛隊的進一步襲擊,但這絲毫不能改善首相先生的心情。
對於丘吉爾這個最敵視布爾什維克的傢伙來說,如今地圖上展現的歐洲局勢,真的簡直是彷彿地獄降臨!
從巴黎、柏林、羅馬到雅典,一面又一面刺眼的紅旗,正在歐洲的各座名城古都接連升起。
那一團紅色的惡魔烈焰,從東方的莫斯科出發,一路橫掃過大半個歐洲,徹底將歐陸的舊秩序給打了個粉碎。曾經不可一世的納粹德軍,自從蘇德兩國開戰以來,就失去了之前閃擊法國的銳氣。氣勢洶洶的“巴巴羅薩計劃”,往東只打到明斯克和列寧格勒一線就碰了壁。而廢柴的德國海軍,更是在波羅的海的幾次戰鬥之中,被紙面上十分弱小的紅海軍揍得一敗塗地,連德國跟瑞典之間的航線都被切斷了。
接下來,在漫長的拉鋸較量之中,數百萬納粹德軍被布爾什維克們硬是壓得步步後退,一點點地焚燒成了灰燼。而赤色的瘟疫也突破了國境的限制,翻越了喀爾巴阡山的天塹,在整個歐洲瘋狂蔓延。
到今年的初春,當希特勒這個狂妄的小鬍子,被包圍在柏林的地堡裡咒罵着等死之時,蘇聯紅軍已經橫掃過整個東歐和東南歐,以及一部分的北歐,鯨吞了芬蘭、波蘭、捷克斯洛伐克、奧地利、匈牙利、羅馬尼亞、保加利亞、阿爾巴尼亞和南斯拉夫,兵臨威尼斯,叩響了意大利的北大門。最西端的紅軍前鋒,把戰旗插到了北海之畔的漢堡,最南方的紅軍則已經飲馬雅典,在溫暖的愛琴海水裡洗軍靴。
而巴黎的法國赤色分子,也在二月初發起暴動,驅逐了早已被抽調得只剩空殼的駐法德軍,建立起了第二個巴黎公社,並且迅速向着四面八方擴張。就連盧森堡、比利時與荷蘭這三個低地國家,都冒出了不少赤色分子,趁着納粹德國崩塌而產生的政治真空,在各處大城市組織武裝暴動,企圖建立蘇維埃政權。
眼看着全歐洲都有被布爾什維克瞬間染紅的危險,倫敦白廳傳統的“大陸均勢”政策也即將化爲泡影,丘吉爾這個鐵桿反♂共分子再也坐不住了,儘管美國盟友還在猶豫不定,英國就獨自倉促湊了二十萬軍隊,拉着戴高樂的“自由法國運動”組織單獨出兵,對法國、比利時與荷蘭的沿海地區發起多路渡海突擊。
當第一批英軍在加來等地登陸的時候,柏林已經陷落,而希特勒自殺的消息也被迅速傳開,陷入崩潰狀態的各路德軍,在英軍的大舉登陸面前,基本未作什麼有效抵抗,就或是一鬨而散,或是繳械投降。然後,出於對盤踞巴黎的那些法國赤色分子的恐懼,貝當元帥領導的維希法國政府也表示了合作的意願。
可問題是,殘存的納粹德軍雖然不堪一擊,但法國和低地國家各地蜂起的赤色暴徒,卻讓兵力有限的英軍深感捉襟見肘。病急亂投醫之下,丘吉爾竟然下令重新武裝了一部分被打散的納粹德軍,驅使他們配合英軍與法軍殘酷鎮壓赤色分子,對亞眠、勒阿弗爾和南特進行了屠城……這一短視的愚蠢做法,使得英軍和戴高樂在相當一部分法國人民心目中的形象大壞,不過在最初的時候,上述策略似乎還算成功在丘吉爾的穿針引線之下,總算是讓戴高樂和貝當勉強站在了一起,組成了圍剿“赤色瘟疫”的反革命聯盟。
然後,蒙哥馬利的英國遠征軍、戴高樂的自由法國運動和貝當的維希法國政府,再加上少量被英軍收編的納粹德軍,對初生不久的法國赤衛隊展開了聯手圍攻,一步步地壓縮了這些法國赤色分子的生存空間,最終把他們包圍在了巴黎城內,坐困愁城,奄奄待斃,全靠少量的蘇軍空投物資,勉強苟延殘喘。
可真正致命的問題在於,丘吉爾嚴重低估了蘇聯人保衛法國紅色政權的決心。在打垮了納粹德國之後,斯大林這個狂人似乎根本沒怎麼猶豫,就對進駐低地國家的英軍舉起了戰刀。面對數十萬紅色的鋼鐵洪流,立足未穩的英軍在荷蘭一觸即潰。手忙腳亂的丘吉爾,只得一邊向美國求援,一邊趕緊命令集結在斯卡帕灣的大艦隊出海,掩護運載着增援陸軍的船團緊急趕往荷蘭,然後在荷蘭外海的一場遭遇戰之中,擊敗了衝出波羅的海的蘇聯艦隊。但緊接着卻捱了蘇聯空軍投擲的原子彈轟擊!而且還是兩枚原子彈的先後轟擊!
美國在今年七月份纔剛剛試爆成功的核子武器,蘇聯人卻在八月份就投入了實戰之中!
而且,第一個捱了蘇聯原子彈的受害者,居然不是德意日法西斯軸心國,而是跟蘇聯同爲反法西斯盟友的英國佬……當這個消息在德國和意大利傳開之後,幾乎每個人都有一種精神錯亂的無語感覺……
但無論如何,在蘇聯原子彈的蘑菇雲之下,荷蘭與比利時戰場的英軍不可避免地全面崩潰了。而圍剿第二巴黎公社的包圍圈,也隨之被長驅直入的蘇聯紅軍狠狠地撕扯成了碎片,徹底宣告土崩瓦解。
在第二次敦刻爾克大撤退之後,殘留在法國的英國遠征軍僅僅剩下了不到三萬人,並且還分散困守在波爾多、勒阿弗爾、佈雷斯特等零星幾個海港據點,普遍士氣低落,惶惶不可終日,連鎮壓當地的法國赤色游擊隊都很勉強。如果蘇聯紅軍殺到的話,估計只有上帝才知道他們能夠堅守上幾個小時……
看着地圖上幾乎要變成一片紅色的歐洲,丘吉爾真是深感頭疼欲裂、愁腸百結。如今這位胖子的心中,不僅擔憂着大英帝國的前途命運,更擔心着自己的身後名譽和政治生命。
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從法律和實情來看,二戰的各大巨頭之中,丘吉爾實際上是權力最大的。
在二戰爆發之後,爲了應對前所未有的戰爭危機,隨着帝國國防法制定與通過,丘吉爾這一屆的英國政府,合理合法地獲得了英國曆史上從未有過的巨大權力,能夠對任何英國公民以及居住在英國領土上的外國人予取予求,甚至隨意決定其生死因爲每個英國公民都是向國王發誓無條件效忠的!
所以,這一部國防法明確規定了,當英王陛下爲了維護公共安全、保衛國土、維護公共秩序、或有效的進行英王陛下可能參與的任何戰爭,或爲了維護公衆生活不可缺少的供應或勞役,英王陛下的臣民應該將他們自身,他們的勞務,他們的財產交由英王陛下處置。英國國王獲得了隨意徵用英國國土內任何人員物資工礦企業,支配每一個臣民的財產。以及對每一個英國人生殺予奪的權力。而作爲國王的首席大臣,實際上的國家領導人,英國首相丘吉爾同時也獲得了同樣的權力。只要是他與他的戰時內閣決議通過,從唐寧街和戰爭部發布的任何一項命令,都必須不打折扣的執行,哪怕這條命令有多麼荒謬與不合理。
什麼叫獨裁?這才叫真正的獨裁?當希特勒還在與容克軍官團以及財閥們鬥智鬥勇相互扯着皮,墨索里尼還在和一堆保王黨以及大小貴族們糾纏不休互撬牆角忙的不亦樂乎,東條英機還在撓着光頭設法平衡少壯派與元老派、陸軍和海軍、天皇與財閥之間的各種矛盾時,號稱民主政治的典範,自由世界的基石,堂堂的大英帝國首相丘吉爾,卻成了一個比以上各位法西斯領袖更加實至名歸的獨裁者。
如此一來,在整個二戰期間,丘吉爾在國內當真是呼風喚雨、不可一世,其權勢堪比昔日的護國公克倫威爾。他可以隨意插手任何一項他認爲對戰爭有利的工作,隨意徵用土地和廠礦物資,隨意調動資金,徵用人員,命令工廠生產他想要的裝備。命令警察逮捕任何一個他認爲的危險分子,隨意赦免罪犯,隨意下達槍決命令,除了英國國王,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阻止,而且大多數情況下,國王也無權對其進行干涉。
但是,丘吉爾畢竟不是真正的聖人,他在戰爭期間也沒忘了以權謀私,並且做了很多愚蠢荒謬的決定,每一個決定都給國家造成了恐怖的損失,讓不列顛帝國的臣民白流了無數的鮮血。這些事情每一個英國人都看在眼裡,只是不敢出頭髮言,而是默默地記在了心底。一旦戰爭結束,國防法的相關條文失效,那麼積攢了無數怨氣和仇恨的丘吉爾,很可能就會立即被扔下神壇,踢出政府,甚至踢出政壇並非是英國人太過於忘恩負義,而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丘吉爾昔日種下了什麼因,最終就會收穫什麼果。
或許也是出於這方面的隱約預感,丘吉爾在納粹德國倒臺之後,纔會不顧一切地堅持與蘇聯爲敵,繼續維持國家的戰時狀態……然後給不列顛帶來了更加可怕的毀滅性災難。
此時,雖然戰時狀態還沒有結束,但丘吉爾已經充分感受到了屁股底下正在燃燒的火焰“……你在這裡坐得太久了,什麼好事也沒做。喂!滾開吧,我們不要你了。”這是克倫威爾的名言。是他針對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僚們時所說的。幾年之前,正是丘吉爾將這些話送給了前任首相張伯倫先生。而在今天的報紙上上,某些該死的記者居然原封不動地將這些話砸回給了他,讓丘吉爾的心裡就像被針刺着一樣疼痛。
對於這樣的責罵,丘吉爾感到十分委曲。自他出任大英帝國首相以來,面對國內國際的複雜局面,面對這個戰火紛飛的殘酷世界,爲了拯救“日不落帝國”這家殖民主義百年老店,他絕對沒少花心血,沒少來回奔波,自認爲用“勵精圖治,日理萬機”這話來形容也不過分。他所做的一切難道還有什麼可指責的麼?
雖然這一切努力的效果,看上去並不怎麼好:首先。在他的任職期間,大英帝國傳統的大陸均勢政策完全破產了,歐洲大陸先是陷入了德國納粹的魔掌,隨後又即將被更該死的俄國布爾什維克染成紅色。以前的小夥計美國,搖身一變成了自己的老大,雖然幹掉了一個被大英帝國認爲是頭等威脅的德國,可是如此努力的結果卻是把鄰居換成了一個更可怕的,更有實力的蘇聯,怎麼看都是一副得不償失的虧本模樣。
然後,大英帝國的各個海外殖民地,在他的任期內也是一片烽煙四起。在日本對英國宣戰的第一年,香港、緬甸和馬來亞就都升起了太陽旗,耗資億萬修建的新加坡要塞,也沒能守上幾個月。而時至今日,澳洲大陸和一干太平洋島嶼也丟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點兒地盤全靠美軍在駐守。
新西蘭和加拿大,在名義上還算是不列顛的殖民地,但實際上早就已經成了美國人的勢力範圍。南非殖民地的一班逆賊更是勾結布爾人,對倫敦的指令陽奉陰違,根本不肯爲大英帝國出人出力,而極度腎虛的大英帝國卻對他們無可奈何,只能看着南非當局做起了稱霸黑非洲的美夢。
甚至就連大英帝國皇冠上最閃耀的寶石,印度次大陸殖民地,如今也是遍地戰亂四起。在日本人的誘惑和資助之下,國大黨激進派和各地土邦君主都相繼豎起了反旗,甚至就連阿富汗和尼泊爾這樣的破落戶,都對富饒的印度伸出了貪婪的黑手。英軍目前在印度還能控制的地盤,已經只剩下了從德里到孟買的一小塊狹長區域,而且孟買的港口還不時遭到日本艦隊的襲擊和封鎖,隨時有可能灰飛煙滅。
只有在黑非洲那幾塊飄着米字旗的殖民地,目前暫時還算安穩,可惜那些黑叔叔普遍窮得很,刮不出多少油水,對不列顛帝國的戰爭大業很難提供多少支持,而政府也拿不出多少貨船去裝運他們出產的香蕉……
多少個世紀建立的殖民帝國,正在迅速土崩瓦解,多少年搜刮積攢的鉅額財富,也被戰爭消耗殆盡。面對如此一副大廈將傾的局勢,每個大英帝國的臣民自然都是萬分心痛,並且對無能的首相怨氣滔天……但丘吉爾依然覺得這一切爛攤子並非自己的錯:不信換個人上來試試?絕對比自己乾的還要糟糕許多!
而更讓丘吉爾警惕的,則是這種反對他的言論,居然已經突破了戰時的嚴厲新聞管制,開始在市面上公開流行雖然帝國的法律賦予了他空前絕後的巨大權力,但不管怎麼樣的法律,也是要靠人來執行的。如果每個人都採取了漠視和不合作的態度,再嚴厲的法律法規也只會成爲一紙空文。
很顯然,在如今的英國政界內部,已經有着這樣的不妙跡象了。
而丘吉爾同樣很清楚,國王陛下對最近一系列失敗的不滿,也已經快要達到了某種極限。
但是,儘管已經快要被民衆唾棄的口水淹沒,丘吉爾還是決心要硬着頭皮繼續履行職責,努力維持搖搖欲墜的帝國霸業……當然,同樣也堅決不放棄已經在手裡掌握了五年多的巨大權柄……
在稍事喘息之後,丘吉爾首相便打起精神,打電話吩咐女秘書,喊來了他的參謀長和最信任的軍事顧問,黑斯廷斯.伊斯梅將軍,開始討論起了最新的歐洲戰場時局,還有蘇聯人的核子武器。
“……大艦隊在承受了核爆之後剩餘的戰艦,還有少數幾艘運載增援陸軍的倖存商船,目前都已經成功返回了斯卡帕灣錨地。但是根據專家登船之後的現場檢查,除了少數幾艘當時遠離爆心的驅逐艦之外,剩餘幾乎所有的倖存船隻,都受到了非常嚴重的放射性污染,至少需要進行三個月以上的洗消作業,纔有可能重新恢復現役。其中一些污染嚴重的船隻,已經被判定只能廢棄,甚至無法拆解回爐……
而且,各船艦的乘員,無論是海軍還是陸軍,都出現了大規模的輻射病症狀,其病理表現跟美國方面緊急發來的絕密資料基本吻合。我們的醫療系統正在全力救治這些不幸的小夥子,但治癒率實在無法保證……”
“……這可真是一場噩夢。不是嗎?我們都沒有掌握的超級武器,卻落到了邪惡的布爾什維克手上!”
丘吉爾嘴裡叼着雪茄,噴出一個菸圈,“……看來皇家海軍是暫時沒法指望了。那麼地面戰場呢?除了第二次敦刻爾克大撤退的順利進行之外,在法國前線還有什麼好消息傳來嗎?”
“……恐怕都是壞消息,閣下。首先,蘇聯元帥朱可夫今天在巴黎舉辦了入城式,向全世界炫耀他的勝利。然後,兩個小時之前的最新情報,奧爾良剛剛被蘇軍攻陷了,通往法國南部的大門已經被打開。接下來,里昂的法國工人在今天早上發起暴動,驅逐了當地的警察和軍隊,基本控制了城市。”
伊斯梅將軍答道,“……土倫軍港的法國水兵發生了暴動,正在跟鎮壓的軍警展開激戰,貝當元帥已經快要控制不住他的士兵了。賴伐爾總理則將政府遷移到了靠近西班牙邊境的圖盧茲,隨時準備翻過比利牛斯山脈,出境流亡。原本政府駐紮的維希城,在今天也發生了譁變和騷亂,目前具體情況還不明朗。”
“……確實都是些壞消息。戴高樂呢?這傢伙目前在哪兒?”丘吉爾繼續問道。
“……在巴黎包圍圈崩潰之後,戴高樂將軍丟下了他的軍隊,乘坐一列火車逃到了波爾多,這傢伙剛剛向我們發來電報,祈求更多的支援,最好是能夠派遣‘遮天蔽日的飛機’過來,他的部隊似乎被蘇聯空軍轟炸得很慘。而且,貝當將軍的部下也不太情願給他們提供補給……”
“……且不說我們目前根本沒有‘遮天蔽日的飛機’,就算當真有那麼多的飛機,在蘇聯人的原子彈面前,又能頂得上什麼用場?”丘吉爾煩躁地摁熄了雪茄煙,“……關於如何防禦蘇聯人用核彈襲擊不列顛本土的問題,總參謀部研究出什麼對策了嗎?議會和國王都對此非常關注。”
“……閣下,核子武器對於帝國來說,是一項之前完全不熟悉的新事物,除了在荷蘭海域的現場目擊,我們就只有美國人提供的少量資料可供參考,而且還不能保證正確性……”
伊斯梅將軍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吞吞吐吐地爲參謀部的同僚們開脫,直到被丘吉爾狠狠一瞪,才尷尬地說出了實情,“……好吧,根據專家的意見,只要我們能夠打下飛過不列顛上空的每一架蘇聯飛機,嗯,還有可能被蘇聯人繳獲和改裝的德國飛彈,就可以保障帝國的神聖國土不受蘇聯核子武器的威脅了。”
“……這不是廢話嗎?”丘吉爾頓時氣得樂了,但他其實也清楚,這樣的事情根本就是強人所難,所以也只是笑罵了一句,就轉換了話題,“……除了法國前線之外,其它戰場有什麼新的情況?”
“……挪威戰場的情況跟法國前線一樣糟糕,我們空投到挪威首都奧斯陸的傘兵,目前已經失去聯繫,估計不是被殲滅,就是投降了。奉命進駐卑爾根的一個營,剛剛被登陸的紅軍驅逐出了市區,正在荒郊野嶺裡遊蕩,可能堅持不了幾天。只有駐紮在挪威北部納爾維克港的部隊,暫時還沒有發現任何敵人,但也不受本地挪威居民的歡迎,如果蘇聯紅軍打過來的話,他們估計最多能夠堅持一星期……”
“……唉,在大艦隊癱瘓的情況下,挪威已經註定保不住了……地中海那邊的情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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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臘流亡政府已經回到了我們接管的克里特島,並且拉起了三個營的武裝力量。目前正在愛琴海上的各個島嶼,跟希臘赤色分子的游擊隊展開低烈度作戰,今天剛剛控制了羅德島……”
“……夠了!你應該清楚,我說的不是希臘的小打小鬧,只要俄國佬的黑海艦隊衝不出達達尼爾海峽,我們就必然在那裡佔上風!但在希臘那種地方,即使佔了上風也沒多少意義!我問的是意大利的情況!到底有沒有可能在那裡開闢遏制赤色瘟疫的第二戰線,順便把我們那個缺乏積極性的美國盟友拉下水?”
“……很困難,閣下。之前爲了支援法國戰場,我們在南意大利的兵力只剩下了一個旅,而且,他們目前已經被艾森豪威爾強行調到了遠離羅馬對峙前線的那不勒斯,據說還被美軍密切監視。
然後,在北非,我們確實還有更多的兵力,但想要瞞過美軍橫渡地中海是基本不可能的,而且那裡的阿拉伯人也不太安分……首相閣下,恕我直言,除非我們能夠獲得華盛頓的準確表態和切實支持,否則光靠玩一些小手段,是沒辦法把美軍拖上戰車的。”伊斯梅將軍如此總結說。
“……華盛頓的明確支持……談何容易啊!”丘吉爾苦笑道,“……如果是軍需物資,美國人原本就一直在向我們提供。但要他們出兵跟蘇聯人開戰,而且還是在沒有打敗日本的情況下……這可就太難了!”
擡頭再看了一眼牆上那張滿是紅色小旗的歐洲地圖,丘吉爾的眼神中又一次泛起了無限的無奈和苦澀,“……帝國在軍事上的牌,現狀已經快要出盡了,接下來就是政治家和外交官的工作了……艾登應該快從俄國回來了吧?不知道斯大林會向他開出怎樣的條件?希望布爾什維克不要比納粹更加貪心纔好……”
這一刻,丘吉爾似乎忘記了某句老話:在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也別妄想在談判桌上得到……
於是,到了第二天上午,閱讀着外交大臣安東尼.艾登從莫斯科帶回的蘇方條款,丘吉爾再一次震怒了。
“……這……這……斯大林究竟想要幹什麼?難道他把自己當成了羅馬皇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