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在途中倒黴地遇到了“天誅”刺客,雖然沒有受傷,但卻被炸壞了防彈轎車,耽擱了行程,再加上善後處理的一系列麻煩,幣原喜重郎外相一直磨蹭到了中午時分,才抵達臨時政府的辦公地點。
最初的時候,日本國臨時政府的辦公地點,理所當然地被設置在橫濱的市政廳大樓,但沒過多久,就被日本抵抗武裝的轟炸機編隊給炸成了一堆廢墟,連帶着四周的整個街區也成了一片焦土。接下來,因爲整個內閣班子都不願意在暗無天日的防空壕內辦公,所以臨時政府幹脆搬遷到了近郊的一座高級料亭裡反正日本的志士們自從倒幕運動開始,就素來有着在風月場所一邊享受“大保健”一邊暢談國事的傳統。昔年名相伊藤博文也曾住在青樓裡料理政務,如今把整個政府搬進妓館裡,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儘管如今的日本列島正在戰亂和毀滅的漩渦之中掙扎,但不管怎麼說,如今都已經到了春光明媚、萬物齊芳的時節。當幣原喜重郎走進這座被臨時政府徵用的高級料亭之時,頓時就感受到了一股幽雅清靜的氛圍。
總體而言,這座被徵用爲臨時政府駐地的高級料亭,乃是一座幽雅清靜的的園林式建築,處處掩映着花草樹木,因爲青草抽芽、枝葉吐新而顯得生機勃勃。那一叢叢低矮虯結的觀賞型蒼松翠柏,看起來相當的賞心悅目;而厚拙的臥石、古樸的石香爐則被用來做襯托,也算得上是頗爲雅緻。
更令人讚歎的是,如今正是櫻花綻放的時節,雖然在挖應急防空洞的時候不得不刨掉了一些,庭院裡剩下的八重櫻和大山櫻仍開得非常絢爛。姣妍的染井吉野櫻、薄墨櫻和寒緋櫻,盛開得重重疊疊、紛紛揚揚。如此爛漫絢麗的美景,還有花下諸位豔紅亮紫、濃脂淡粉、面目皎好的和服侍女與歌姬,讓剛剛因爲刺殺而心情惡劣的幣原喜重郎外相登時一陣心曠神怡,渾然忘了只隔着一牆之外,就是混合着飢餓、瘟疫、貧乏、仇恨和死亡的人間煉獄,還有面黃肌瘦,形容枯槁,狀如惡鬼的苦難大衆……
當他走進充當會議室的一間豪華包廂之時,推開紙門就聞到一股酒菜香氣,隨即發現臨時政府的內閣成員赫然已經開吃了。只見在每個人面前擺着的回字型低矮桌案上,擺着烤魚、天婦羅、青豆、福神漬等各種琳琅滿目的食物,還有洋酒、糕點和罐頭水果。這些東西在戰前或許算不上太稀罕,但到如今卻已是絕大多數日本人都夢不可及的奢華佳餚。還有從美軍那兒弄來的罐頭牛肉也被煮在小鍋裡,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而已經喝得微醺的臨時政府陸軍大臣牟田口廉也大將,正倚着幾個靠墊,半躺半臥於榻榻米之上,舉杯向幣原致意,“……喲!幣原閣下,聽說你上午又遇到天誅了?一起來喝幾杯壓壓驚吧!”
牟田口廉也,二戰日本陸軍的名人之一,也是日軍之中最遭自家官兵痛恨的將領,被稱爲“鬼畜牟田口”……但這個“鬼畜”倒不是說他如何的血腥殘忍,而是說這貨既不負責任又不要臉,以擅長作秀打官腔和極度漠視官兵性命而著稱,看着像個政客。可是他作秀得又太拙劣,以至於只能讓人蛋疼。
在另一個世界的歷史上,這傢伙在1944年指揮發動了著名的英帕爾戰役,集結十萬大軍從緬甸進攻印度東北部的英帕爾英帕爾戰役之所以有名,不是這場戰役有多麼壯麗的史詩色彩,而是因爲太逗比了:這位牟田口中將把皇軍“不要兵站”的傳統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程度,戰略研判離譜,指揮失誤頻頻,極度輕視後勤,鬧出了“成吉思汗的智慧”(走到哪裡吃到哪裡)這樣的笑話,造成餓死的皇軍比戰死的還多。
更可恥的是,正當前線十萬大軍餓死戰死慘不忍睹的時候,他卻在仰光的後方司令部一邊暴食牛肉火鍋一邊修神社,天天拜天照大神,順便體重增肥了一圈兒。此外還創記錄地違法撤了三個師團長(師團長是要天皇諭令才能撤職的),逼得第31師團集體抗命,出擊部隊損失80%以上,被參戰官兵稱爲“鬼畜牟田口”。
戰敗之後,他還信誓旦旦地假裝要切腹謝罪,本以爲部下會勸解,誰知所有下屬都巴不得他快點昇天,一個勸他惜命的都沒有。而牟田口中將在作秀失敗之後,居然還厚着臉皮當做沒這回事,一點武士風範都沒有。等到戰後,牟田口廉也依舊拒不承認英帕爾失敗是他的責任,每次他在緬甸的舊部下里面有人死了,在喪禮上牟田口廉也總要到場,還厚着臉皮向所有人四處印發小冊子解釋,說英帕爾作戰失敗與他無關。哪怕被人圍觀喝倒彩也不肯罷休,實在是頑固得很。而“牟田口廉也”在現代日語裡也成了不要臉的代名詞。
更絕的是,這位“鬼畜牟田口”不僅與英軍作戰時大腦進水,僵硬地迷戀所謂的“成吉思汗”式戰術,等到戰後還冥頑不靈,居然轉業開了一家料理店,起名爲“成吉思汗飯館”……現代日本人之所以把鐵板烤肉料理,尤其是烤羊肉稱爲“成吉思汗”,其實也是這位“鬼畜牟田口”發明出來的“新概念”……
而在這個艦娘亂入、歷史異變的時空裡,牟田口廉也中將同樣也揮師從緬甸進攻印度,發動了一場英帕爾戰役,而且時間還從1944年提前到了1943年當時正值日本聯合艦隊在第一次全殲美國太平洋艦隊之後掉頭西征,大舉入侵印度洋,輕易佔領了錫蘭島;印度民族主義領袖錢德拉.鮑斯率領印度國民軍登陸果阿港,不僅擊退了反攻的英軍,還成功策動印度南部數個土邦相繼起義;伊朗王國也在此時加入軸心國陣營,並且出兵東征俾路支;內部又有印度國大黨趁機召開大會,通過“要求英國撤出印度的決議”……
一片混亂之中,四面受敵、焦頭爛額的英國駐印殖民地當局又使出了昏招,居然強行解散國大黨,處決了一批反英分子,又將尼赫魯和甘地兩位著名國大黨領袖逮捕入獄,結果反而進一步激化了局勢,導致很多印度土著士兵相繼譁變,整個印度次大陸從南到北都在不斷爆發騷亂。而尼赫魯和甘地也很快就被暴動士兵救出,開始將非暴力不合作運動變成武裝反抗,英國對印度的殖民統治已經呈現崩潰的徵兆。
看到印度戰場出現了這樣一副極度有利的情景,以東條英機首相爲代表的日本陸軍也是心癢難耐,想要跟正在橫掃印度洋的帝國海軍爭奪一些戰功。由於聯合艦隊主力正在跟英國東方艦隊激戰,無力掩護陸軍跨越孟加拉灣渡海登陸,所以陸軍只能走陸路進攻印度。作爲東條的親信心腹,當時還是中將的牟田口廉也當即秉承上意,在緬甸中部的古都曼德勒集結了三個師團的兵力,再加上昂山將軍的一萬多緬甸義勇軍,合計十萬大軍,雄糾糾氣昂昂地準備出征東印度,直撲英帕爾去也,不讓海軍和鮑斯的印度國民軍專美於前。
可是,雖然時間提前了一年,但是戰場的地理環境依然還是沒變英帕爾是印度東部與緬甸交界地區的一座邊境城市,地處喜馬拉雅山脊的印緬國境地帶,乃是舉世聞名的不毛之地。從緬甸到東印度之間,山脈幅員達數百公里,高峰聳立,有的高達海拔一萬英尺。而且穿越這些高山峻嶺之前,在緬甸境內還有着兩大障礙,其一是河面寬達一千公尺的欽敦江;另一個是海拔二千五百英尺、幅員有五十公里的明京山脈,這一帶是一片林海、土人罕至的瘴癘之地。行軍道路只有二至三條,其中距離最短的路線是曼德勒瑞波達木英帕爾科希馬迪馬普爾,但就連這條道路也大部分是險峻的羊腸小路,以曼德勒爲起點長達一千二百公里。而且這一不毛地帶又是世界上降雨量最多的地區之一,每逢6到9月的季風期,這一地區就會連續數日甚至數週都是瓢潑豪雨不斷,所有的河流、溪谷氾濫奔流,道路坍壞,交通完全斷絕。
所以,當牟田口廉也提出戰役構想的時候,前線指揮部的全體參謀都一致反對,認爲根本無法維持這樣誇張的補給線,軍隊走到一半就得餓死,哪怕餓不死彈藥也運不上去。但是,牟田口廉也中將卻在這個時候充分發揮了鬼畜本色,硬是力排衆議,揮舞着大本營的軍令強逼諸將服從:“……沒有補給,就不能打仗?那怎麼能行!日本軍隊能夠忍受任何艱難困苦。糧食可以從敵人那裡奪取……關於此次作戰,我們已經詳細地討論過各個細節,並全部解決了。因此,成功應該是顯而易見的……”
而他的部下則諷刺道:“……司令官閣下討論的細節裡,似乎沒有把敵人的抵抗計算在內。而且,敵人遠在一千二百公里之外,中間都是無人荒野,我軍士兵還沒奪取到糧食就已經在路上餓死了……”
儘管如此,大本營終究已經下達了作戰命令,哪怕是“玉碎特攻”這樣的主動作死都只能乖乖執行。所以無論肚子裡有多少怨念,前線的三個師團還是開始進行備戰動員,絞盡腦汁地籌備彈藥和糧秣。鑑於印緬國境的道路條件極差,很難跑汽車,輜重物資只能主要依靠騾馬,但由於準備時間太短,日軍根本無法在緬甸就地湊出那麼多騾馬,當參謀們來找牟田口廉也訴苦的時候,司令官牟田口中將靈光閃現,提出了效法古時蒙古軍隊作戰方法,徵發大批牛、羊、大象甚至猴子(!!!)等動物,一則可以馱運軍需物資,二則在軍糧缺乏時可以宰殺充飢,一舉兩得,連乾糧準備都可以省了不少即所謂的“成吉思汗作戰計劃”。
然而,這些牛羊、大象和猴子,可不像軍騾、軍馬那樣聽話,牽着不走,打着倒退,或者亂走,一旦遇到空襲或是聽見槍響,更是嚇得一鬨而散,揹着日軍的彈藥四處亂竄,造成了大量物資流失,反而加大了日軍的後勤危機開拔出發之後,如果跑了一頭牛的話,那麼日軍一個小隊的口糧和彈藥就統統沒了……
就這樣,十萬日緬聯軍帶着連單程都不夠的糧食,外加只有半個基數的彈藥,向西踏進了莽莽叢林由於籌集糧秣和牲口花費了太多時間,在日軍開拔出發的時候,就已經臨近雨季,全體參謀苦勸牟田口廉也推遲作戰,等到雨季結束之後再說,然而牟田口廉也硬是一意孤行,認爲以大日本帝國武士的腳力,肯定能夠在雨季之前走完這一千二百公里的山路,接下來只要朝天放三下空槍,英帕爾的敵人就會投降了。
結果,這一年的雨季比參謀們預料得還要早,日軍主力剛剛渡過欽敦江,瓢潑大雨便已傾盆而下,一時間欽敦江上濁浪滔天、江水暴漲,渡船和浮橋都被沖垮,日軍三個師團八萬五千餘日想要後退也已是不能,只好捏着鼻子繼續往前走。倒是昂山將軍的一萬多緬甸義勇軍因爲走在最後,尚未渡江,反而得以安然返回。
再接下來,這三個師團的日軍,就在暴雨之中經歷了一場噩夢般的死亡行軍彷彿水庫決堤一般的豪雨從早晨下到午夜,道路全都成了泥沼,所有人只能像過沼澤似的在泥潭裡掙扎蠕動。生火做飯也成了不可能的任務,士兵先是吃罐頭,罐頭吃完了啃餅乾,餅乾啃完了就只能咀嚼生米下肚,或者殺了牲口吃生肉,結果很多人都患上了消化道疾病。而且在路上還不斷有人迷路或者被山洪沖走……前線的三位師團長一再要求後方空投給養,但在暴雨天氣之中,日本的飛機很難起飛,而且日本陸軍在緬甸也沒幾架飛機……
於是,身在仰光的牟田口中將一邊吃着牛肉火鍋,一邊草擬了一篇經典的“鬼畜”電報:日本人自古以來就是草食民族。你們被那麼茂密的叢林包圍,居然報告缺乏食物?這算怎麼回事!
結果,即使偶爾遇到幾個晴天,掙扎在泥潭裡的日軍得到的空投給養也寥寥無幾,反而是被盟軍飛機轟炸的次數更多一些……餓瘋了的士兵開始不顧上級阻攔,用手榴彈炸魚,擅自放槍打鳥,這才勉強沒餓死。
最終,當這三個師團的日軍丟棄了絕大部分重武器,並且消耗了許多彈藥,掙扎着走到英帕爾的時候,全軍上下已經減員了一萬多人,而且已經徹底斷糧,剩下的也有近半是病號……然後,這些已經形如乞丐的大日本皇軍,在英帕爾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爲了調兵鎮壓孟加拉地區的叛亂,原本集結在英帕爾的英軍已經全部撤退,主動放棄了這一地區,日軍無需戰鬥即可入城。壞消息是,英軍在撤退之前非常細緻地銷燬了全部物資,連市民都得到警報預先疏散一空,日軍沒有在城裡繳獲任何彈藥和糧食。
怎麼辦?自然是就地搶掠了!幾萬日軍開始在四周的鄉村到處打家劫舍,結果立刻激起了劇烈反抗當地的土著民團和王公貴族在英軍撤走之時弄到了很多武器,而剛剛走了一千二百公里山路的日軍卻連子彈都沒有幾發,還又餓又病渾身無力。幾場混戰打下來,日軍雖然搶到了一點稻米,但卻又死了上萬人。而且彈藥幾乎耗盡,還被當地的幾個土邦王公和部落首領當成強盜來圍剿,根本無法在當地站住腳……
等到他們繼續向西南方挺進,抵達恆河三角洲的孟加拉地區,與日本海軍聯合艦隊派遣的小股陸戰隊接上頭的時候,三個師團加起來已經只剩下區區兩萬多半死不活的餓殍了整場作戰既沒有消滅一個英軍,也沒有佔穩任何地盤,更沒有半點戰略戰術意義,完全是因爲搶功而瞎指揮,最終導致幾萬人一起送死罷了。
而在整場戰役之中從未離開過仰光的牟田口廉也,雖然被全體士兵切齒痛恨,罵爲鬼畜,但因爲是東條英機首相的親信,非但沒有受到任何懲處,反倒是因爲“作戰成功”而被升爲陸軍大將不管怎麼說,好歹還是攻入了英帕爾,也算是達成了戰役目標。然後,這位鬼畜大將就被火速編入預備役,打發去京都立命館大學教書:一次葬送三個師團,此等戰術水平只要領教一次就夠了,再來幾次的話,皇軍就要垮了。
然而,不管是哪個時空的牟田口廉也,似乎都是一樣的厚臉皮。儘管都已經被罵爲鬼畜了,這貨還是恬不知恥地整天誇耀自己的戰績,甚至還想要往政壇活動……當主張無條件投降的“日本國臨時政府”在京都成立之時,牟田口廉也第一時間就跑來討官當,嘴裡更是振振有詞:“……說起大東亞戰爭,那是我的責任。在盧溝橋下令開第一槍的是我,因此作爲責任人,我必須設法儘早結束這場戰爭……”
而主持臨時政府的幣原喜重郎和諸位財閥代表們,當時正好苦於缺乏高級將領投效,抓不住軍權,看着牟田口廉也好歹是個大將,於是就讓這位“鬼畜牟田口”當了陸相,之後又一起逃到了橫濱。
而這位大名鼎鼎的“鬼畜牟田口”,就任之後似乎也跟“美英鬼畜”很是合得來,依靠財閥們秘密囤積的生活物資和美軍提供的後勤給養,在短短几個月就招募到了五個師團的美械部隊儘管這個年代的日本人普遍受到軍國主義和尊皇思想洗腦,民族意識早已覺醒,還自認爲是優等民族,並不是那麼容易投奔敵營,但到了衣食無着,一家老小快要餓死的時候,一樣也沒法強求日本的老百姓繼續忠君愛國……
既然中國的八路軍都能把日本戰俘改造出“反戰同盟”,那麼依靠美軍的強大力量和充裕物資,自然也能拉出一票傀儡炮灰事實上,在登陸日本之後不久,就已經有美軍將領在強行徵發日本人充當隨軍勞工,之後又開始用罐頭餅乾等生活物資作爲誘惑,從日本人之中徵募“志願者”軍隊,補充美軍的運輸、警衛和後勤力量。不過他們跟臨時政府並無關係,更不具有軍人身份,充其量只是前線軍官僱傭的私人僕役。
直到“鬼畜牟田口”陸相出面,在美軍高層的支持下整編這些散兵遊勇,並且加以擴充,才讓他們有了些軍隊的模樣雖然都是連機槍都沒裝備的輕步兵,雖然這些士兵的戰鬥力、組織度和忠誠度無法與原本的大日本皇軍相比,但這終究是讓橫濱的臨時政府抓到了一點槍桿子,不再完全是個沒錢沒兵說什麼都沒人聽的空架子政府,心裡稍微有了些底氣。而美軍也初步實現了將戰爭“日本化”,“用日本人打日本人”,讓美國人少流血的目標,於是一時間竟然皆大歡喜。
除了牟田口廉也這位“鬼畜陸相”之外,橫濱日本國臨時政府的海相兼憲兵司令,也是一位太平洋戰爭之中的名人南雲忠一中將!牟田口廉也挑起盧溝橋事變,打響了大東亞戰爭的第一槍,而南雲忠一則是在四年前指揮日本航母機動艦隊襲擊珍珠港,打響了太平洋戰爭的第一槍……
不過,相對於意氣風發的牟田口廉也陸相,南雲忠一海相就顯得拘謹了許多,平時很少說話,此時也只是縮在角落裡默默吃喝,僅僅略微向幣原喜重郎擡手示意了一下而已。
事實上,在參加這個臨時政府之前,南雲忠一和牟田口廉也一樣,都已是過氣的窗邊族。
雖然在奇襲珍珠港的過程中還算是配合密切,但南雲忠一和山本五十六的關係其實非常糟糕,兩者在過去乃是政敵,此外,南雲忠一乃是魚雷戰的專家,卻並沒有航空作戰的天賦,讓他去指揮航母根本就是外行指揮內行。如果有可能的話,山本五十六非常不願意提拔和重用南雲忠一。
但問題是,在太平洋戰爭初期,羽翼未豐的山本五十六偏偏又不得不重用南雲忠一,因爲南雲忠一背後的靠山是日本海軍當時的靈魂人物永野修身大將,如果沒有永野修身的點頭,山本五十六根本當不上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哪怕再不情願,他也只能讓南雲忠一來指揮航母,並且忍受南雲的各種失誤……
所以,等到積累了足夠的功勳和威望,不必再忌憚永野修身這位海軍元老的時候,山本五十六就果斷地把南雲忠一踢出了聯合艦隊,榮升到吳港去當鎮守府司令長官,從此淪爲窗邊族。
鎮守府這三個字,聽起來貌似很威武,而級別也真的夠高,理論上和聯合艦隊司令長官的級別相同,都相當於“大軍區級”,可爲什麼說讓南雲忠一擔任吳港鎮守府司令長官,是讓他去當窗邊族呢?
因爲,在日本帝國海軍編制之中所謂的“鎮守府”,實際上是指按照軍港和軍港的輻射控制海域所劃分的一個海陸警備區,換句話說,所謂的鎮守府司令長官,能管的其實也就是軍港以及以該軍港爲中心的岸上設施,具體算來也就是這麼幾個玩意兒:軍港碼頭設施、海軍航空隊機場、倉庫、工廠、以軍港爲駐地的所屬海軍陸戰隊和岸防部隊、爲保持軍港警戒所需的最低程度海上軍事力量(一些武裝小艇)等……
再仔細看看的話,就會發現:軍港碼頭倉庫常規運轉和陸戰隊訓練等日常事務,基本用不着長官過問,駐紮在港裡的船又輪不到鎮守府司令長官去管,陸戰隊雖然平時歸鎮守府調遣,真到戰時又得由海軍軍令部重新編成新的序列投入戰鬥,換句話說,除非敵人打到了鎮守府的港外,否則這鎮守府司令長官絕大多數時間都是沒活幹的,用日本海軍內部人士的說法,鎮守府司令長官這個崗位的特質可以被總結爲“三個絕對”“絕對夠寬敞的辦公室、絕對夠響亮的名號、絕對沒有任何權力”……與現代中國的黨史辦有點類似。
正因爲如此,在日本帝國海軍的體制內,鎮守府司令長官這個崗位,一向被用來“安置老前輩”,給那些年資已高、又未獲得實權職務的高級海軍將領提供一個比較好的退休出路。一個老將進了鎮守府,基本就意味着混日子等退休,通常不會再被認爲有什麼政治前途。
所以,在被趕到了吳港鎮守府司令長官這個位置上之後,奇襲珍珠港的功臣南雲忠一,就真的只剩下了混日子等退休的心思,除了種花養草就是眠花宿柳,除了偶爾去附近的江田島海軍兵學校逛逛,回憶一下自己青蔥的學生歲月,連正在進行的戰爭都不怎麼關心了。
誰知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當突然得知東京和整個中央政府被原子彈夷爲平地,頭頂上再也沒有人給自己發號施令,也沒人會給自己發軍餉和退休金了之後,南雲忠一整個人都一下子懵了,完全不知道該幹什麼纔好,只是天天守着收音機打聽消息。又過了幾天,聽說京都冒出了個日本國臨時政府,帶頭的還是前首相近衛文磨,南雲忠一基本沒怎麼想,就下意識地發電報服從了那邊的命令,又發出了一份通告,指示吳港的海軍艦隊停止抵抗,封存艦艇和武器,準備向美軍投降。而當時還在京都的臨時政府,聽說有南雲忠一這樣的海軍名人願意投效,自然也是大喜過望,立刻就給他封了個海軍大臣的高位。
誰知南雲忠一這個老頭子固然已經不想再打仗了,下面的年輕人卻是完全不同的想法。投降美軍的命令一下,馬上就引發了騷亂和譁變。南雲忠一看着局勢失控,也沒敢下辣手鎮壓,立刻很沒擔當地拔腿就跑,一路兜兜轉轉,最後跑到了橫濱找到了臨時政府,來就任他的海相職位……只是相比於手下好歹有幾萬兵馬的牟田口廉也“鬼畜陸相”,南雲忠一這個海相就完全是個空頭銜了,除了一支協助美軍運輸物資的內河木船運輸隊,就連一條稍微像樣的作戰艦艇都沒有,而且那支運輸小艇隊也是直接聽命於美軍,基本不歸他管。爲了讓南雲忠一有點事情可做,臨時政府又讓他兼任了橫濱的憲兵司令,管理一下這塊地盤的基本治安。
外相兼代理首相幣原喜重郎,陸相牟田口廉也,海相兼憲兵司令南雲忠一,以上就是構成橫濱日本國臨時政府的“三駕馬車”。幣原喜重郎負責跟美軍溝通,牟田口廉也負責組建“僞軍”,南雲忠一負責橫濱的治安,同時設法招降海軍成員。此外雖然還有司法大臣、農商大臣、大藏大臣等成員,但純屬空頭官位,因爲臨時政府主要依靠財閥捐獻和美軍撥款來維持,基本沒什麼造血能力,不知要到何時才能正常運作。
而在這個臨時政府的上面,究竟要不要再立一位天皇,沿襲君主制,還是模仿美國,改行共和制,如果沿襲君主制又該擁立何人爲天皇,暫時也都還沒敲定下來白宮的最初意見自然是希望廢除天皇制度,反正如今天皇一家也都基本變成輻射塵埃了。但洞悉日本內情的臨時政府,卻深知天皇在日本國內作爲精神圖騰的巨大作用,故而一再向美方陳情,並且說服了部分美軍前線將領……目前該問題還處於擱置之中。
總之,在共同分享了一頓豐盛的佳餚,一個個酒飽飯足之後。橫濱臨時政府的諸位領導人,便在外相兼代理首相幣原喜重郎的主持之下,開始日常的工作會議只聽得幣原喜重郎清了清嗓子,“……咳咳,諸位,本次會議的第一項議題是,爲了配合盟軍的掃蕩作戰,清剿赤色游擊隊,在關東平原和東海道鄉村地區集中人口,建立‘戰略村’的計劃。根據我在早晨剛從巴頓將軍那裡得到的指示,該計劃需要……”
然而,幣原喜重郎的講話剛剛開了個頭,就被一名突然闖入的秘書給打斷了。只見幣原喜重郎神色不悅地看了看秘書遞給他的紙條,頓時就臉色突變,露出一副既像是嚴重受驚,又像是囧囧有神的奇怪表情。
又過了片刻之後,幣原喜重郎才勉強鎮定下來,擡頭環顧了一圈滿臉好奇的內閣衆人,只得乾咳一聲,訕訕地說道,“……咳咳,剛剛得到的最新情報,我們這個政府的首相近衛文磨閣下……有消息了!”
“……哦?是麼?近衛文磨閣下有消息了?這可是好事啊!”陸相牟田口廉也噴着滿嘴酒氣笑道,“……自從臨時政府撤出京都之後,就沒了他的音訊……近衛閣下現在還好麼?”
“……他如今好得很呢!在廣島給那幫赤色分子擁立的新天皇當攝政!當真是兩邊通吃啊!”
幣原喜重郎沒好氣地答道,“……這還真是遵循了平安時代的舊例,誰讓他是藤原家出身的呢!”
一時之間,會場內的諸位“日奸”們也全都囧了,頗有一種風中凌亂的詭異感覺。
既是白色日本的開國首相,又是紅色日本的開國攝政……在內戰陣營兩邊同時擔任最高領導人?
就算玩一人飾兩角,也沒這麼玩的吧?近衛文磨閣下,你到底要鬧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