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五十六

【五十六】

回到家的泡完澡,珞珈發現手機上有一個未接來電,電話號碼看起來很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到底是誰的,珞珈狐疑地回撥了過去。

“哪位?”

那邊屏息良久,才道:“是我。”

這回換珞珈沉默。

“你……”

奕眉的聲音變了一些,帶着些微微的疲憊,她似乎有很多想說的話,但是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珞珈長長地嘆氣:“你想幹嘛?”

他也想過很多可以說的話,但是現在覺得,那些都很虛無很飄渺,無論說什麼都改變不了她走開他留下的事實,還不如不要再說。

奕眉的聲音頓時怯弱了些:“我只是想——”

珞珈道:“你要是想跟我說,你要想跟我商量把奕笙帶走,我們法院見也沒關係,我不在乎,那是我兒子。”

這句話說得很艱難。

珞柯說他傻,孩子究竟是誰的也沒個準兒,到時候當了冤大頭能怨得了誰?珞珈想算了吧,反正大概我這輩子也不會再也別的孩子了。

奕眉沉默了會,道:“我不是那種人。”

“我又怎麼會知道你是哪種人?”珞珈開始有點不耐煩了,好似人人都以爲他有那麼好心,擅長去了解去理解別人一樣:“你這次回來,又能回來多久?你別把我兒子當成貓貓狗狗,高興了撩撥下,不高興了可以幾年十幾年都不理他。”

珞珈並不想說奕眉有什麼不對,人人都有權利決定什麼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做人既然可以丟下別的人,那就不要在嘰嘰歪歪拉拉扯扯。

他自己是那樣長大,珞柯亦是那樣長大,小時候在親戚間被推攘,吃過了那麼多苦,他不想奕笙也這樣受罪。

所謂的母親,究竟是不是隻是因爲欠了她十個月房錢,便註定了要承擔她任性的後果。

奕眉又陷入了沉默,珞珈道:“我要掛電話了。”

“珞珈……”奕眉的聲音裡帶了一點不甘心的情緒:“你說過的,我——”

珞珈笑了兩聲:“反正,你跟我也不過是說說而已,我也一樣。”

他說完了這句,電話裡咔嚓一聲,掛斷了。他坐在沙發上,撿起沙發邊奕笙丟下的漫畫書,心中五味雜陳。他想起他愛奕眉的那幾年,都好像是過眼雲煙一樣,眼看着愛情來了,又漸漸走遠,到最後什麼都看不見。

人越成熟,想法就越多。愛了又有什麼用,反正大家都愛不到永遠。他愛每一個人都是深愛的,但是卻無法保證對方也一樣愛自己,也不能保證對方永遠不離開,這個世界上,愛並不難,難的是相愛。

提問,能愛多久呢?

回答,沒有人知道。

手機發出“嘀嘀”的短信提示音。

是奕眉。

她說,出來吧,我想見你。

珞珈想了想,回覆她,好吧。

畢竟是他愛過的人,他又能怎麼樣呢?

奕眉約他去酒吧,他想了想,沒必要站在門口等着,於是先走了進去在吧檯前坐下,叫了一杯酒。

他靜默地喝完了兩杯酒,奕眉還沒來,她一貫愛遲到,珞珈並不介懷;只是他一個人這麼幹坐着,倒是引來幾個年輕MM來搭訕,他笑着婉拒了,幾個MM似乎有些遺憾,嘀嘀咕咕地在旁邊說了些什麼,然後走開了;珞柯又點了一杯酒,剛喝了第一口,旁邊有個人坐到了他身邊,將手放在吧檯上,寶石藍的袖釦看上去有點眼熟。

他不以爲意地擡起頭看了對方一眼,突然愣住了。

是安和。

“介意嗎?”對上他驚異的眼神,安和卻好像並不在意。

珞珈搖了搖頭。

“我認得你,”安和也要了一杯酒:“你是那個鄭予頡的跟班。”

珞珈不樂:“我是助理。”

“真是難爲你了,跟了那麼一牲口,”安和帶着一點不懷好意的笑容道:“要不要我介紹你跳槽。”

“不必。”

珞珈打從心眼裡覺得安和這個人怪怪的,不像是好惹的人,也就鄭予頡敢衝上去就揍人。

而且下午才見到他跟江尤在一起,真是引人遐想的配對組合,兩個人都一個氣場,再合適不過了。

心裡突然梗了一下,珞珈沉住氣,又喝完這杯酒。

“我說……”

他想說什麼但是並沒說完,因爲珞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在朝着旁邊看,安和也轉過頭,看到了一個濃妝的女人朝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似乎跟珞珈是認識的。

“你朋友?”

珞珈點了點頭,安和便似笑非笑地端着酒走開了。

奕眉走得更近了,與安和擦肩而過,她停下來朝安和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後又朝珞珈走去,在安和剛纔落座的位置上坐下了。

珞珈發覺她的樣子跟自己想象當中並沒有差太多,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打扮得很妖嬈,但是那眼角邊果然已經有了一道不深不淺的紋路。

奕眉坐下來先點了酒,兩個人都沒說話,等她喝了一口酒之後,她才道:“你好像妖怪一樣,這麼幾年了,也沒見你變老。”

恍恍然的,珞珈覺得這跟他曾經夢裡的一切是如此相似,那個夢裡的奕眉也是這麼說他。

“不會啊,我老了。”他道。

奕眉笑起來的樣子比起以前含蓄了許多,她只抿了抿脣:“現在還唱歌麼?”

“早沒戲了,你老公還好?”

奕眉道:“不知道。”

被她這麼一回答,珞珈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只好又叫了一杯酒。

“剛纔那是你朋友?”

“不是。”

奕眉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珞珈又問。

“前幾天。”

“找小九了?”

“對,他衝我兇來着。”

“他就那爛脾氣。”

兩個人說的話都不長,這似乎是一種微妙的默契。奕眉點了一支菸,然後問珞珈:“我要說奕笙不是你兒子,你怎麼辦?”

煙霧繚繞裡,珞珈似乎都要看不清她的面目。

“不怎麼辦。”

奕眉搖了搖杯子裡琥珀色的酒,突然笑了。

“我找過你的,你弟弟說你跟一男的好上了。”

珞珈差點把一口酒噴出來。

“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奕眉漫不經心地道:“不記得了,很久了吧,也許也不久,反正我對日子沒什麼概念。”

“珞柯沒跟我說過。”

“是麼?”她笑笑:“不要緊的,反正我也想不起來當時爲了什麼找你。”

騙人的。

美好的過去,讓人煩厭的現在,完全摸不着邊際的未來。

讓她選擇的話,她寧可回到過去。

可是怎麼可以,這個世界上哪裡有可能有個人一直站在原地等你?她在聽到珞柯那句話的時候就明白了。

是她想得太美好,每每午夜夢迴,驚起一身的冷汗來。

總是在失去後,纔會覺得珍貴。

這本身就是個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