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誰於水面張青蓋

飛劍消逝於遠空,再也無法看見。

“我們真的不去?”

趙臘月看着井九問道。

井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起身走回洞府。

趙臘月、顧清、元曲三人對視無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現在局面已經明朗,柳十歲應該處於最危險的時刻,甚至隨時可能會死,他也不去看看?

……

……

崑崙派已經動手,朝歌城裡已經動手,大澤、鏡宗、寶通禪院、水月庵、果成寺都動了,無恩門那邊的動作應該會更大。那些邪派高手暫時不去理會,不老林安插在正道門派與朝廷裡的眼線與奸細,從今天開始將被逐一清空。

走在海州城的人羣裡,柳十歲想着剛剛得到確認的消息,知道自己必須走了,只是現在還能走掉嗎?

走進那家酒樓,在熟悉的包廂裡,小荷已經準備好了飯菜,他道了聲謝,坐到對面,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還是像以前那樣,他很少說話,小荷也很安靜,只不過今天門外有琵琶的聲音,顯得有些奇怪。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琵琶的聲音停了,小荷低着頭,輕聲說道:“剛剛收到消息,今天出了很多事。”

柳十歲拿着茶壺的手微僵,心想難道先前的琵琶便是傳訊?

小荷擡起頭來看着他說道:“我不明白,爲何你還沒有離開。”

柳十歲拿起茶壺,給她的杯子裡倒茶,說道:“看來你知道很多事,其實我也知道你是他們派來監視我的。”

小荷說道:“我知道你是青山宗派過來的奸細。”

柳十歲沉默了會兒,問道:“知道多長時間呢?”

小荷說道:“很久了,當初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知道。”

柳十歲靜靜看了她很長時間,說道:“喝茶。”

小荷舉起茶杯,淺淺地飲了口。

柳十歲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小荷拿起茶壺,把他的杯子再次斟滿。

琵琶語消,街外人聲嘈雜,酒樓上卻很是安靜。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柳十歲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小荷擡頭看着他說道:“既然準備離開,爲何不殺了我滅口?”

柳十歲說道:“我不知道你以前做過些什麼,今天會死很多人,何必多你一個。”

這裡是海州城。

不老林便在城外的雲臺裡。

就算西海劍派不出面,他也很難逃出生天。

但他很平靜,臉上看不到任何畏懼,更沒有絕望。

“你做好了死的準備?”小荷看着他問道。

柳十歲點了點頭。

小荷說道:“那可不行。”

柳十歲不明白她的意思。

“十幾年前這裡是客棧,後來被我買下來改造成了酒樓。”

小荷的話沒有說完。

這幢由舊客棧改造而成的酒樓忽然垮塌,外牆盡碎。

街上的人聲消失無蹤。

煙塵瀰漫,並不能遮住視線,酒樓廢墟四周一個人都沒有。

畫面極其詭異。

街西出現一個身形魁梧的黑衣人,蒙着臉的帷帽被頂了起來,似乎裡面有兩個角,雙手戴着兩個拳套,套上綴滿了如星辰般的鑽石。

街東出現一個身形瘦削的中年人,衣着尋常普通,散發着乾冷的氣息,就像瀚海沙漠裡的風,懷裡抱着一個淺褐色的瓶子,不知道是玉還是瓷做成的。

柳十歲認識這兩名邪派高手,或者說在卷宗裡曾經看到過很多關於這兩名邪派高手的記載。

戴着拳套、頭有犄角的魁梧黑衣人叫做屠丘,是一名妖修,擁有難以想象的力量,一拳可以破山。懷抱異瓶的中年人叫做鬱不歡,是一名冷山邪修,懷裡那個瓶子叫做四荒瓶,可以吸噬周遭環境裡的所有水分,包括血液。

這兩名邪派高手是不老林在海州城附近可以隨時調動的強者,隨便一個的境界實力都在柳十歲之上。

柳十歲沒有畏懼,反而稍微安心了些。

來的是邪派高手,西海劍派的那些強者沒有出面,說明不老林依然希望能夠繼續活在夜色裡,那麼他就還有機會。

忽然有箏聲響起,錚錚入耳,令人煩悶,柳十歲臉色微變。

四周的院落轟然垮塌,一個穿着短裙、渾身綴着銀鈴的少女,騎着一頭血紅色的大象來到了酒樓前。

她渾身的銀鈴搖動不停,卻沒有發出聲音,因爲她懷裡的那架碧石箏發出的聲音太響亮。

南箏,來自天南羣山裡的野修,看着似是位嬌蠻少女,其實已經是兩百餘歲,境界深厚,手段毒辣強悍至極。

柳十歲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主人要見你。”

南箏看着他面無表情說道。

柳十歲做出了迴應。

他沒有說一句廢話,直接出劍。

飛劍帶起一道明亮的光線,直刺屠丘。

與此同時,十餘道帶着妖火的拳頭,隔空而去,目標還是屠丘。

他很清楚,這三個邪派高手裡鬱不歡的境界實力最弱,但是四荒瓶太可怕,南箏不是他現在能夠挑戰的對象。

他只能選擇屠丘做爲突破口。

飛劍是他殺死洛淮南之後重新煉製的,威力不夠,但他現在的血魔功已經修至五重巔峰。

箏聲再響,他的飛劍忽然停滯在了空中,彷彿被無形的線束縛住,根本無法繼續向前。

十餘道帶着妖火的拳頭,來到了屠丘的身前。

屠丘低喝一聲,雙拳齊出。

拳套上的鑽石變得異常明亮,變成兩個如房子般大小的光印,擋在那些妖火拳頭之前。

轟!轟!連續的沉悶撞擊聲響起。

狂風呼嘯,屠丘的帷帽被吹的千瘡百孔,露出那張滿是硬毫的臉與兩個醜陋的犄角。

柳十歲身體毫不猶豫轉身便走。

箏聲再響。

屠丘擡起雙拳擋在臉前,鬱不歡抱着四荒瓶向後退了數步。

一道無形的波動以那頭血紅色的大象爲中心向着四周散開。

沒有風,地面的廢墟石礫卻飄了起來,如利箭般向着四周射去。

柳十歲單膝跪在廢墟里,擋在身前的拳頭上出現無數道極細小的裂縫,溢出極細小的血珠。

南箏坐在象背上,看着他冷漠說道:“再反抗便是死。”

鬱不歡抱起四荒瓶,對準了廢墟里的柳十歲。

從那些細微裂口裡滲出的血珠,忽然變大,然後脫離皮膚,向着遠方飛去,落入八荒瓶裡。

緊接着,那些血珠變成血水,離開柳十歲的身體。

酒樓廢墟里的污水也離開地面,都向着遠方飛去。

柳十歲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隨着那些血水一起流逝。

就在他準備做些什麼的時候,忽然覺得眼前一暗。

數百片青色的荷葉從廢墟里生出,其間還生着幾朵淡粉色的荷花。

青青荷葉的邊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捲曲。

但四荒瓶的法力暫時被這些荷葉擋住了。

南箏挑眉,手指輕撥絃線。

啪的一聲脆響,荷花碎成粉末,茶葉片片碎裂,露出廢墟地面。

廢墟里隱約能夠看到一個地道入口,已經被碎石堵滿。

柳十歲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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