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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深冬的時候,井九帶着那些年輕人離開了青山,住進了雲集鎮外的庭院裡,一切都有些混亂,所以只是隨便過了個年,吃了頓火鍋,只有趙臘月很認真地抱了抱他。
今年景園很平靜,大家修行很順利,那些麻煩的事也解決的很乾淨,所以大家準備認真地過一下,只有井九還是躺在竹椅上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顧清、卓如歲與元曲來到雨廊前,對着那張竹椅跪了下去,磕了個頭便起身離開,準備繼續修行。
這一年他們修行真的很勤奮,因爲他們知道,景園現在看似寧靜平和美好,未來卻極兇險。
就在快要走出院子的時候,卓如歲終於忍不住了,停下腳步,望向井九問道:“師叔祖,我們連頭都磕了,就算不發紅包,那你到底啥時候才修行啊?”
此言一出,顧清與元曲,包括阿大與它頭上的寒蟬都望了過去,充滿了期待與渴望。
井九問道:“聚靈陣不好用嗎?”
卓如歲承認景園的陣法是他見過最了不起的聚靈陣,在沒有靈脈的雲集鎮居然能夠引來與天光峰差不多濃度的靈氣,問題是……就算這陣法再好用,也不如您自己好用啊。
趙臘月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說道:“動靜太大,而且引來的靈氣太狂暴,會傷到我們。”
井九的境界越來越高,一旦開始吸收天地靈氣,便會像個漩渦般,引來難以想象的數量,而……那些對他卻沒有用處。
卓如歲與顧清、元曲才知道是這個原因,有些遺憾地走了出去。
阿大卻是很幽怨地看了井九一眼,心想他們受不了,我可以啊……你還不就是懶!
夜色初上時,趙臘月回到院子裡,依舊例賀了一下新年。
井九摸了摸她的頭,便算是道了平安。
第二天便是新年的頭一天,已經清靜了很長時間的霧外,忽然生出了動靜。
顧清眉頭微挑,心想發生了何事,抱着宇宙鋒便走了出去。
卓如歲打着呵欠跟在他的身後。
吞舟劍有氣無力地跟在他的身後。
二人來到園前一看,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來的人也都認識。
雷一驚與幺鬆杉跪在地下,對着景園拜了下去,說道:“弟子給師叔祖請安。”
顧清與卓如歲趕緊讓開。
雷一驚與幺鬆杉起身,又對他們行了一禮。
過去一年時間,沒有一名青山弟子來景園,他們是第一批。
頂着青山師長的壓力來到這裡,也許回去之後迎接他們的便是門規懲罰。
顧清知道這樣做需要多大的勇氣,認真說道:“請進來喝杯茶。”
雷一驚與幺鬆杉笑着說道:“不用了,只是來看看師叔祖,我們先走了。”
說完這句話,他們便馭劍離開了雲集鎮。
“希望不會有事。”顧清看着消失在羣峰間的那兩道劍光,有些擔心說道。
“法不責衆,應該沒問題。”卓如歲指着天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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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數道劍光破空而來,來的是以林英良爲首的數名青山弟子。
這些青山弟子就像雷一驚與幺鬆杉那樣,對着景園磕了幾個頭,便轉身離開。
沒過多長時間,又有一名顧清與卓如歲都不認識的年輕青山弟子馭劍而至。
這名青山弟子應該是最近幾年才入的內門,看着顧清與卓如歲都有些臉紅,對着景園磕頭時,更是激動的渾身顫抖。
緊接着,又有劍光照亮天空。
應該是發現青山裡的師長沒有阻止,越來越多的年輕青山弟子馭劍而至。
雲集鎮的天空裡劍光不絕,不時有飛劍落在霧外。
短短半日時間,竟至少有百餘名青山弟子來給井九請安。
……
……
“一百六十四個人。”
顧清對井九說道:“名字我都記住了。”
卓如歲在旁聽着,感到了極大的壓力,心想自己也暗中數了,確實是一百六十四個,但……還需要把名字也記下來嗎?
元曲沒壓力,反正他又不想當掌門,只是心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去上德峰給老祖宗磕個頭,順便與玉山師妹說說話?
趙臘月望向竹椅上的井九,心想總有些事情是值得的。
井九望向天空說道:“今天天氣不錯。”
卓如歲的視線隨之而去,發現天空裡依然雲霧不散,美還是那樣美,但怎麼也說不上天氣好吧?
井九接着說道:“可以吃頓火鍋。”
這下所有人都清楚了,原來不是天氣好,而是心情好。
……
……
沒用多長時間,一個極大的鴛鴦鍋便出現在花樹溪畔。
適越峰不可能再給他們送鮮切牛羊肉,但顧家與寶樹居做這種事情也極擅長,
趙臘月給井九盛了碗骨湯,井九端起來學着普通人那樣與大家碰了一下,把所有人都驚呆了。
井九吃了兩根青菜,便去檐下繼續躺着。
溪水汨汨流淌,在某個彎處積成小潭,錦鯉在其間慢慢遊動,與岸邊花樹的顏色看着很是相似。
井九躺在椅上,看着那些錦鯉,想起了冷山地底那隻火鯉大王,然後想起了青天鑑,繼而想起了青兒。
她是天寶真靈,卻沒有什麼戰力,而且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很容易被人騙走。
當年她不就被柳詞騙到異大陸去玩了三年?
想起柳詞,自然便想起元騎鯨以及朝歌城裡的皇帝,井九睫毛輕顫,又想起了冥皇。
他的朋友不多,冥皇算一個。
井九忽然問道:“他怎麼樣了?”
元曲正盯着卓如歲的肩頭,準備與他搶先,聽着這話趕緊放下手裡的筷子與碗,應道:“還在犯倔。”
井九嗯了一聲,說道:“擺出來。”
擺出來這個詞一般是用在物件、器皿、古董上,而不會用在人上。
不過那人在一塊藍色的冰塊裡。
藍色冰塊被擺在了庭院正中央。
離開上德峰有段時間,藍色冰塊卻沒有完全融化,而是整齊地融了三分之一,剛好露出了阿飄的頭。
能夠做到如此精確,自然是寒蟬的本事。
阿飄的小臉露在冰外,黑髮下緣在冰裡,隨着轉頭時蓬時緊,看着有些滑稽,也有幾分可愛。
“我確實想要冥皇之璽,但我絕對不會背叛老師的!”
他盯着竹椅上的井九,恨恨說道:“不管你再如何羞辱我,誘惑我,我也不會答應拜你爲師!”
顧清等人看着井九,發現他沒有理會這個冥界小孩兒的意思,於是重新望向了火鍋。
“師父,肉熟了。”元曲對趙臘月恭敬說道。
趙臘月拿起筷子拈了些肉,說道:“吃吧。”
話音方落,庭院間便有劍意起,微風拂動花樹與溪水,其間隱有劍鳴。
阿飄發現沒有人理自己,覺得好生詭異,轉頭望向那邊,便看到了那個火鍋以及那些吃火鍋的人。
卓如歲筷落如風,肉起如林。
顧清運筷極穩,從不落空。
元曲手裡的筷子更是彷彿發生了某種曲折,總能在另外兩雙筷子中間找到縫隙,插入鍋中。
看着那些筷子帶出來的殘影,阿飄驚呆了,心想這劍法真是好生犀利!
青山弟子居然吃飯的時候都在練劍,難怪會強成這樣!
這個時候,趙臘月吃完了碟子裡的肉,舉起筷子伸向鍋裡。
於是,什麼筷影如風、劍鳴不絕盡數消失。
卓如歲三人拿着筷子,安靜地等着她先。
阿飄醒過神來,望向井九繼續說道:“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我欣賞你對我的欣賞,但是想我叛師另投,那是不行的。”
聽着這話,卓如歲嘖嘖了幾聲,對元曲說道:“這個小傢伙還真是天生該你們家,看看這臉皮厚度。”
元曲笑着說道:“論起臉皮厚度……除了師……不,誰能比得過你?”
卓如歲用筷子敲了敲元曲的筷子,說道:“佩服,敢想,還差點說了出來。”
顧清微笑說道:“現在都是一家人,何必分什麼你我。”
井九聽着阿飄的話,說道:“我很擅長說服你老師的學生以及弟子背叛他。”
這句話當年他曾經在冥師說過,阿飄沒聽過,也不知道三百多年前,他帶着太平真人最了不起的元柳兩大弟子反殺的故事,不由怔住了。
阿飄忽然聞着一股香味,再次望向那邊,看着那個銅鍋裡沸騰的湯汁,看着那些奇形怪狀的食材,小臉裡的光線隱隱流動起來,顫聲道:“這……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益州火鍋?”
顧清夾着一塊黑毛肚在紅湯裡緩緩蕩着,動作慢條斯理,氣質溫文爾雅,聲音清柔如琴:“不錯,是九香居的。”
阿飄聽着他的話,盯着他的筷子,忽然臉色大變,說道:“……十六下了!”
作爲冥界皇族子弟,他們的臉色變化實在是太過明顯,就像心情一樣,根本無法掩飾。
顧清夾起那塊黑毛肚,放到元曲的碗裡,看着他微笑說道:“要不要試試?”
阿飄被凍在冰塊裡,手都無法舉起來,怎麼涮火鍋?
想要從冰塊裡出來,那他就必須答應井九的條件。
“哼!你們休想誘惑我!連冥皇之璽我都可以不要,更何況區區一個火鍋!”
阿飄憤怒地背過臉去,決心再也不看一眼,卻不受控制的慢慢轉了回來。
顧清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衆人接着繼續吃火鍋。
阿飄看着他們吃完了毛肚與黃喉,牛羊肉眼看也沒了,眼神漸漸變得幽怨起來,有些痛苦地嚥了幾口口水,悲憤交加喊道:“住手!我降!”
……
……
說降就降,降的誠意便不可信任,阿飄很清楚,自己必須要答應井九的條件,立下冥河血誓。冥河血誓立下之後,他便再也無法抵抗井九的命令,除非選擇死亡,或者承受無盡的痛苦,把身體裡的所有血液都換成冥河的聖水。
想着今後慘淡的未來,阿飄雖然決定降了,還是猶豫了會兒才閉上眼睛,嘴脣微微顫抖,顯得很是害怕。
井九握着右拳,伸出食指點中阿飄的眉心。
冥皇之璽便在他的手裡,散發着黑金兩道光芒,給人一種極其肅殺卻又神聖的感覺。
阿飄的劉海無風而起,露出眉心的一道小縫,一縷魂火飄了出來,順着井九的食指進入手心,最後與冥皇之璽融爲一體。
把冥皇之璽重新收回那邊,井九左手在冰塊表面撫過,堅硬而寒冷至極的冰塊,瞬間裂成數百個小塊,然後被劍火燒成雲霧,與火鍋裡的霧氣、溪面的霧氣融爲一體。
阿飄躺在地面上,臉色蒼白,渾身溼透,顯得極爲虛弱。
他身上的那件寶藍色衣衫裂開了很多道口子,露出瞭如玉般的肌膚。
“挺白啊。”元曲端着盤子,一邊往嘴裡扒着蝦滑,一邊說道。
卓如歲同時嚼着辣椒圈與臘肉,說道:“冥界沒有太陽,能不白嗎?”
趙臘月發現有些不對勁,神情微怔,上前抓住阿飄的後頸,掠向了後院。
阿大蹲在井九肩頭,正想看看冥皇之璽究竟是什麼樣子,忽然看到趙臘月提人的動作,不由後頸一緊。
沒過多長時間,趙臘月便帶着阿飄回到了場間。
阿飄洗了一個澡,換了身乾淨衣裳,還梳了個小鬏鬏,配着清秀的眉眼,着實有些可愛。
卓如歲大吃一驚,說道:“怎麼變成個小姑娘了。”
顧清與元曲也非常詫異。
阿飄委屈地嘟着小嘴,說道:“我本來就是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