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白真人與蕭皇帝在萬壽山陵墓裡設下陷阱重傷了井九,如此大的陣勢自然驚醒了閉關的無恩門劍修。
看着滿天枯黃的落葉與那個披着破布、手拿薄劍、神情惘然的年輕弟子,那些長老們先是震驚無語,然後涕淚直下。
無恩門有了一位新的通天境強者,終於可以結束百年封山。
那位年輕弟子自然成爲了新任的掌門真人。
直到這個時候,無恩門的人們才知道他的姓名叫做彭郎。
以前在商州城的時候,彭郎是個尋常少年,進入無恩門後是個尋常弟子,拿着本尋常的入門劍經練了一百年,依然還是個尋常人。尋常人哪裡承受得住如此不尋常的造化。直到現在,他依然很懵然,想不明白同門留在山裡準備開山大典,爲何孫長老要帶着自己來這麼遠的地方。當然他更想不明白的還是自己怎麼就成了掌門,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他想明白這一切之前,那兩道足以毀天滅地的劍光便到了。
他想都沒想,便站到了孫長老身前,抽出了鞘中的劍。
他很害怕,但他握着劍鞘與劍柄的手真的很穩定,因爲這是一種本能裡的行爲,沒有經過思考。
就像過去一百多年的時間裡,他在那座孤寂的陵墓前,每時每刻都重複着相同的動作。
拔劍,然後刺出。
……
……
那兩道如大河般的劍光,合在一處真的有毀天滅地之能,與當年那夜的刀劍相合差相彷彿。
當初的那道劍光與刀光合在一起,把整座烈陽峽都斬到了天空裡,直接讓玄陰宗滅門。
如此可怕的兩道劍光,怎麼可能擋得住?
孫長老看着彷彿要被刺眼光線吞沒的年輕掌門的背影,心裡生出絕望的情緒。
轟的一聲巨響,整艘劍舟在最短的時間裡變成無數碎片,在天空裡崩解,向着地面落去。
……
……
那兩道劍光撕開了雲海,照亮了整座朝天大陸,落在了所有人的眼裡。
無論是朝歌城的販夫走卒,還是商州城裡的青樓姑娘,又或者是東海畔的漁夫,都看到了那兩道劍光。
那兩道劍光非常筆直,如緞帶一般飄在天空裡,讓盛夏的太陽變得黯淡無比。
“快看天上!”
“那是怎麼回事?”
“是神仙在打架嗎!”
朝天大陸各處響起驚呼與孩童們興奮的呼喊,甚至有很孩子向着劍光亮起的地方追逐而去。
三千院裡與溪畔的青山弟子們一直盯着天空,忽然發現被割裂的雲海那邊,天空裡出現了一艘破舊的劍舟。
緊接着,那艘劍舟非常不幸地遇到了那兩道劍光,就此崩解,如落葉般灑向地面,看方向應該是會落在大原城方向。
令他們感到意外的是,那兩道劍光居然也消失了,化作無數道劍痕,隨之落進了大原城。
蓮花被劍光照亮,廣元真人與南忘帶着青山弟子向那邊趕去,三千院裡的那幾人動作更快。
無數劍舟碎片落在了城裡,發出啪啪的聲音,好在那些碎片的體積都很小,只是砸壞了一些花草,沒有帶來更多的損傷。
受損毀最重要的地方是一間古董鋪子,彷彿被天外的隕石擊中,整個都塌了。
清天司官員及神衛軍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這邊,卻發現無法靠近那間鋪子。
甚至就連廣元真人與南忘都無法進入那條長街。
井九站在街的這頭,西來站在街的那頭。
兩位絕世強者的劍意太強,直接封住了整條長街。
長街中段,那間古董鋪子煙塵瀰漫,隱隱可以看到有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
……
孫長老坐在磚石裡,渾身都是灰土,看着很是狼狽,眼神也有些煥散。
一個古鼎從陳列架上落下,砸中他的肩頭,帶着輕微的痛感,才讓他醒過神來,知道自己還沒有死。
自己居然沒有死?那兩道足以毀天滅地、如天河般不可阻攔的劍光……居然沒有殺死自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孫長老擡起頭來,才發現滿天煙塵裡有道身影。
那位年輕的掌門一直站在他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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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長老很感動,不再像過去那些天一樣,只是因爲掌門的境界而尊敬他,生出了更多的情緒。
緊接着,他才發現掌門手裡握着的劍斷了,劍鞘也變形了,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顫抖。
“掌門您沒事吧!”孫長老擔心地急聲問道。
“我沒事……”彭郎沒有說完這句話,便噴出了一大口血。
那些如霧般的血,瞬間染紅了還沒有落下的灰塵。
“……只是他們太強了。”他的臉上滿是敬畏與仰慕。
“你就留在這裡,不要出去。”
彭郎交待了一句,向街上走去。
他只是好奇,卻不知道這幕畫面落在廣元真人等青山強者的眼裡,會給他們帶去怎樣的震撼。
……
……
走出古董鋪的廢墟,來到長街之上,彭郎看到了街頭街尾的那兩位絕世強者。
一位穿着白衣,一位穿着灰衫。
他們的氣質還是神情都是那樣的清冷而相似,就像是同一個人。
那兩道劍光現在彷彿還在彭郎的眼裡,讓他震撼至極。
當今的朝天大陸,只有青山宗的景陽真人與西海劍神能夠施出那樣的劍光,難道說景陽真人已經醒了?
他沒有見過景陽真人與西海劍神,按道理來說很難認出對方的身份,不過事實上很簡單。
與白衣飄飄無關,只與臉有關。
井九的臉很好認,因爲很好看。
彭郎轉身對着井九認真行禮,然後回頭看了西海劍神一眼,沒有說什麼。
無恩門與西海劍派是世敵,仇恨深不可解,更在青山宗與西海劍派之上。
裴白髮便是死在西海劍神的手上,彭郎哪怕對西海劍神的劍道修爲極爲佩服,也不可能流露出半點情緒。
……
……
長街安靜無聲。
井九沒有說話,西來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從古董店廢墟里走出來的彭郎。
這條街只有數里長,對於他們這種境界的強者來說,等於彼此就在眼前。
但很明顯,現在他們的眼裡沒有彼此,只有彭郎。
人們注意到了場間的異樣,視線也落在了彭郎的身上。
“那人是誰?”卓如歲問道。
趙臘月看着那個年輕人手裡的斷劍,下意識裡摸了摸腰間的弗思劍斷片,情緒微有異樣。
沒有人知道這個渾身是血、看着很可憐的年輕人是誰,爲何能夠出現在這條長街上。
那個年輕人看着很尋常,沒有任何特點,爲何卻能讓井九與西海劍神同時停手,而且如此關注?
整個大原城都落了一場碎片雨,只有街上那間古董店被砸了個稀爛,很容易很推斷出,那個年輕人應該是從那艘破舊的劍舟裡落下來的。那艘破舊劍舟被井九與西來的劍光同時命中,這個年輕人居然沒有死?
想到這裡,卓如歲的眼神變了,盯着那個年輕人,彷彿要看穿對方一般。
其餘人的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廣元真人覺得那艘破舊的劍舟有些眼熟,忽然走到那個年輕人身後的孫長老,神情微變,說道:“長修道友?”
孫長老擔心掌門的安危,哪裡可能留在廢墟里,走出來後聽到廣元真人的聲音,大喜喊道:“陸師弟。”
廣元真人這時候的心裡有無數疑惑,但還沒有亂了分寸,提醒道:“且先見過掌門真人。”
孫長老的心裡同樣也有無數疑惑,被提醒了才稍微清醒了些,望向長街兩頭的兩道身影,然後毫不猶豫對着井九認真行禮,說道:“無恩門孫長修,見過掌門真人。”
長街外一片譁然,很是吃驚,就連西海劍神的神情也有了些變化。
這百年來,無恩門在朝天大陸的修行界漸漸失去任何消息,甚至快要被人遺忘,現在封山解除了?
難道說無恩門又出了一位通天境大物?爲何天地沒有任何徵兆?
廣元真人也很吃驚,說道:“恭喜長修道友。”
孫長老連連擺手,把彭郎讓了出來,說道:“這位便是吾派新任掌門彭郎。”
又是一片譁然,雖說修行者壽元綿長,很難通過容貌判斷年齡,但是那個年輕人……明明就是個年輕人!
趙臘月與卓如歲天賦驚人,前些年抵達破海巔峰,便震驚了整個大陸。
那人如此年輕,怎麼可能跨過通天境那道門檻?
“那便是你殺了蕭皇帝?”
就在這個時候,長街那邊傳來井九的聲音。
彭郎現在自然知道那片落葉便是蕭皇帝,想着那天發生的事情,神情無措說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井九說道:“不錯,難怪你能擋住西來的這一劍。”
就在這幾句對話的時候,長街外的那些人們再次震驚無語。
朝天大陸修行界都知道蕭皇帝死了,卻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還以爲是他是死於井九的劍下。
而且這個叫做彭郎的年輕無恩門掌門……居然擋住了西海劍神一劍?
這可不是普通的通天境強者能夠做到的事情!
趙臘月與柳十歲對視一眼,聽出了更多的東西。
當那兩道劍光在天空裡遇着那艘劍舟的最後時刻,井九收了劍。
井九走到古董店廢墟之前,西來也走了過來。
他們看着彭郎搖了搖頭,同時說道:“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