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呼吹着,帶來了徹骨之寒。
滿地落葉。
青冥山上的巫神像,經過了一番浩劫,依然屹立在恢弘的大殿之前。冬日的陽光,顯得十分的微弱,沒有一分暖意,映在那面旗幟上。
殿中,阿羅葉虔誠地跪在蒲團上。
前方,一把龍脊臥在臺上,位於巫神神位的下方,昭示着秦川在聖巫教中的地位。不過,阿羅葉並未給秦川安置牌位,只在龍脊一側,放上了那條石墜星宿劫。兩盞燭火,印着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灑在阿羅葉的身上。
從她甦醒過來開始,沒有一日不是這般,祈禱着。
已有半年之久。
自從無塵子與魂殤前輩帶來秦川還存活於世的消息後,她暫且放棄了覆滅天下爲秦川陪葬的打算,隻日日等待着,等待着秦川歸來。這是她唯一的希望。據魂殤所說,秦川的魂魄並未消散,也便是說,秦川肯定還活着。
只是,就連魂殤那般修爲的高人,也無法探知位於何處。
上一次是因爲秦川遠在西疆,而鬼幽實力也還不夠,所以無法知曉。而這一回,卻連鬼幽的師父,魂殤,都探不得半點消息。
不過,只要知道,他還在,便夠了。
“願巫神庇佑,弟子阿羅葉,願以所有,換我夫君平安歸來。”
阿羅葉祈禱道,深深地磕了個頭。
忽而,待得阿羅葉昂起頭來,竟是眼見那臺上的龍脊憑空消失,一條星宿劫,隨即掉落在地。頓時,阿羅葉微微一怔。
“……”
緊接着,面色大喜。
……
“轟!”
一聲轟鳴,秦川身前的洞口被猛然破開。
刺眼的陽光,一下傾瀉進來,照亮了整個山洞。只見秦川有些不適應地遮着雙目,手執龍脊,緩緩從那洞中踏了出來。
冬日驕陽,大好風光!
“呼……”
秦川放下手,深吸了一口空氣,再次立於天地之間。
只見此處乃是一座算不得高聳的山峰,周圍低矮的山崗上,矗立着不少潔白的高塔,恰好將這一處山洞圍在中央。下方,座座宏偉的廟宇,沐浴着陽光,不斷傳來聲聲佛號,香火不絕,梵音渺渺。
“梵音寺?”
一句驚疑,秦川緊盯着下方的寺廟。
此處,竟然是中州的梵音寺。天下間三處聖地,通州伏羲山乃是其一,京州儒園其二,第三處,則是着名震天下的千年古寺,名曰梵音。
同時,也是修真一界的一大巨擘。
“?!”
猛然間,似是察覺了什麼,秦川有些微微地吃驚。
周圍那些白塔,居然隱隱組成一個奇異的陣法,將自己所處的這座山峰圍在中央,天地靈氣絲毫不得外泄,而外界濁氣,居然也絲毫不得進來。這奇異的佛法氣息,極其柔和,加之這般陣法,用來溫養元神最適合不過。
而且,從外界,定然也探不得裡面的絲毫氣息。
竟像是保護自己的封印禁制!
“這般法陣、封住的山洞、那串佛珠……”
難道,救下自己的,是梵音寺之人?
可是自己與梵音寺基本上沒有打過交道,前世未曾,今生亦是如此。除了當年認識那梵音寺小僧了空之外,自己與梵音寺並沒有什麼交情。
他們爲何救我?
秦川心中一疑。匿去龍脊,卻是決定到那寺中瞧上一瞧。
……
元神之妙,乃成化身。
當然,這化身之法雖然簡單,但常人修成元神之後,還得思悟一番方能化成人形。不過秦川前世曾修出來過,自不再去研習化身之法。
此刻自己身軀已毀,只能以元神化身留存於世,若想再煉身軀,還得需要不少天材地寶,花費極大的功夫。這些,只能回去再做打算,而且,若想鍛造一副最佳的身軀,還得請教請教自己的師尊無塵子。
故此,秦川倒也不急。
唯一的擔憂便是,元神化形之後,乃是以前那般模樣,無法易容;而自己此刻沒有身軀,實力大減,若是遇上仇人,便有些不妙。
“不過,沒有身軀,打不過倒也方便逃。”
秦川心中一哂,不再去想。
早午的陽光,十分明媚。
微風輕拂着,雖是冬日時光,卻也並不覺寒冷。
梵音寺中的鐘聲,不斷迴盪在羣山之間。今日似乎正是佛教的盛會之日,山間那條大道上,行人無數,尋常百姓也有,達官貴人也有,頗爲熱鬧,均是不斷向着山上寺廟前行。想必,便是這佛門信徒。
秦川徒步行走在人羣之中,一襲素衣,顯得有些迷離。
仍是那身紅楓道袍,飄逸灑脫之中,又帶着幾分妖異,別具一格。當然,自己那件冰蠶絲道袍早已損毀,元神化身,自是虛幻之象。
周圍普通凡人,自也看不出來。
“心有信仰,有時候,卻也是好事。”
看着四周虔誠登山的衆人,秦川心中忽而有些羨慕地嘆道。
在他們的臉上,自己或許也能看到苦難,但真正洋溢在他們臉上的,卻是無比的希冀。或許,爲自己心中信仰獻上些許香火,便能一世平安。
至少,心安了。
可是,自己的信仰,是什麼呢?
“呼……”
搖了搖頭,秦川微微一哂,繼續向着山上走去。
約莫登上半山之處,平整的山路,變成了層層而上的石階。而在那石階的盡頭,便是一座宏偉的廟宇,金碧輝煌,**肅穆。
梵音寺。
不同於伏羲山的清靜避世,也不同於儒園的只接納文雅之士。這佛門大開,迎接着所有的平凡大衆,每一個踏入廟宇之人,將沒有尊卑貴賤之分,甚至都沒有你我之分。佛門的眼中,衆生平等,看上去,似乎真是這般。
“施主,請到那邊領取香火。”
跟隨人羣進了廟宇,秦川自也不是來朝拜的,便離了人羣,在這廟中漫步。隨即,便有一個僧人行至秦川身前,如此說道。
沒有修爲,普通人。
秦川一眼看清了對方的底細,心中卻又幾分疑惑。
這寺中的所有僧人,居然都是平凡之人,尋不到半個修真之士。
“我找本空。”
秦川行了一禮,直接道明來意。倒不是真的來找本空,而是這梵音寺中,自己唯獨認識本空而已。想必本空在這寺中地位不凡,眼前這僧人聽了能夠知曉知曉自己修真之人的身份,也免去了不必要的麻煩。
聞言,那僧人果然一怔。
“請稍候。”
隨即,那僧人雙掌合十行了一禮,便快步朝着廟宇深處跑去。
……
佛音浩瀚,宛若不斷洗滌着心靈。
秦川屹立在從未間斷的禪鍾與佛號之中,如同過了很久很久。
經歷之前的那一次生死,自己似乎頓悟了許多,但細細想來,卻似乎又並沒有明白些什麼。此刻在這佛音之中,不由緩緩地陷入了沉思。
彷彿,正在接受着洗禮。
一個道人,卻在佛寺之中默然靜立。
恍惚之間,卻纔只過了短短一息,秦川回過神來,便已見得一個年輕的僧人向着自己緩緩醒來,樸素的袈裟,眉目清秀,正是本空。
“施主有禮。”
本空行至秦川面前,行了一禮。
隨即,秦川眉目一凝,注視了本空兩眼。
他早已認得自己,而自己就算元神幻化成了別的模樣,他也定然能夠憑自己的氣息而識破,更莫說自己並未僞裝。如此,他爲何不喚自己“道友”,亦或是直呼其名,卻如同從不認識自己一般,稱呼自己爲“施主”?
秦川沒有言語。
本空昂起頭來,善意的一笑:
“佛曰:衆生平等。在本空的眼中,施主便是施主,與到我寺中的所有人一樣,以前的施主一樣,此刻的施主亦是一樣,都一樣。”
“喚我秦川便可。”
秦川應道,“我尚未施於佛門,算不得施主。”
“他人施我錢財、舍我信奉,乃爲施;你不殺我害我,亦爲施。師父說,天下人皆爲施主,故此,施主不必在意。”
“……”
秦川沒有回答,又看了本空一眼。
看本空的架勢,早就認出了自己,甚至早就知曉自己會到梵音寺來。不,將自己保護在那山洞中溫養元神的,正是他們。
“我來歸還此物。”
隨即,秦川也不再多言,不知從何處取出一串金色的佛珠,握在手中,遞至了本空的面前。若沒有這串佛珠和那佛門陣法,僅憑九曜琉璃盞,恐怕沒有三五年,自己的元神都無法出來。如此是恩,秦川自然銘記。
不過,卻也想知曉,是誰救了自己?
“這是了音師祖之物,他已候你多時。”
見狀,本空依然面無改色,雙掌合十,如此道。
“了音?”
秦川心中一怔。
梵音寺的了音禪師,自己自然識得,天下間就沒有人不知曉。不僅在修真界中聲名赫赫,凡塵俗世之中,也被衆人所仰慕尊崇。
當初衆門進攻青冥山之時,他便親自去過。只是後來聽聞與慕紫涵交手受了重傷,從那之後隱居佛門,再沒有外出過,而慕紫涵也再沒有半點音訊。若非顧及梵音寺衆僧的實力,自己當初還曾想過來此問詢紫涵的下落。
而這一回,難道也與紫涵有關?
頓時,秦川心中一緊。
緊接着,本空似乎看出了秦川的心思,微微一笑:
“請施主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