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一場大雪,常州大地的氣候稍有暖和。
千山覆雪,天地蒼茫。
玉劍仙的葬禮,就連梵音寺了音、伏羲門靜虛子一輩都親自前來,中原之中,幾乎每一個聲名顯赫之人,都來弔唁了一番。作爲如今葉家家主的葉秋奇,自然也帶着蘇小妍和葉家長老,不遠千里前來祭拜。
不過,葬禮結束,卻是即將離去了。
今時不同往日,葉秋奇身份不同,也不能再如以往那般隨心所欲了。他也柳沉煙交情頗深,本想多留幾日,但葉家事務,實在容不得他鬆懈。
“你葉秋奇,如今也是不同了。”
山亭之中,柳沉煙看着愈顯成熟的葉秋奇,不由感嘆道。
當年瀟灑倜儻的葉秋奇,可以不顧師門重任,與人酒醉十日不返;如今,卻也不得不因爲族中重任,變得穩重起來。而柳沉煙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這玉劍宗千年基業,就這般落在她的肩上,再也無法如以前那般任性了。
至少,她再也不能隨意踏入近在咫尺的青冥山了。
不禁有些唏噓。
不過,此話當中倒也有些戲謔之意。蓋因昨日葉秋奇大施手筆,爲玉劍宗捐贈銀錢千萬用以重建宗門,此舉令得旁人驚歎不已,不得不感嘆葉家可怕的財力和葉秋奇一擲千金的真性情。
“還不是希望你柳宗主多加關照。”
葉秋奇笑了一聲。儘管在這悲傷之際,他卻也希望,他的一句玩笑話,可以讓經歷了喪師之痛的柳沉煙,能夠看開一些。
這便是他的爲人之道。
微風拂起,吹散了思緒。
葉秋奇飲下那杯送行酒,不覺昂起頭來,遙望着另一側的青冥山。他的一件披風,迎着風飄揚而起,卻不再瀟灑,只有說不出的落寞。
“他在山上的吧?”
“許是在的。”
“呼……”
葉秋奇嘆了一聲,“如今中原還未得知,尚還平靜。不日他劫後重生的消息傳了出來,可不知又會引起如何的軒然大波。”
聞言,柳沉煙定了定神:
“有的人眼中,他卻是一直都還在。”
……
青冥山。
由於玉劍峰近日的狀況,聖巫教不得不加緊了一些守備。儘管阿羅葉幫助玉劍宗渡過劫難的義舉得了一些人的讚歎,但中原三千宗門,卻也還是有依舊敵視西疆異族的人在。故此,一切不得不謹慎一些。
當然,眼下玉劍宗的葬禮,也暫時無人想生出是非來了。
平靜如水。
早午時分,豔陽之下,一面旗幟迎風搖擺。
秦川與阿羅葉帶着南明火精返回了青冥山,便緊密籌備着煉製身軀的事宜了。眼下時局動盪,又得蕭如白叮囑的那一句,秦川不得不如此。
離恨天。
洞中,無數燭火宛若繁星,倒也不覺昏暗了。
南柯宗主一襲白衣,負手而立。他的前方,秦川元神化身盤膝而坐,周圍的地上,奇異的光芒閃耀着,形若古怪的符文,組成一個法陣,將秦川的元神緊緊容納其中。天地靈氣,源源而來,佔據着離恨天的每一個角落。
儘管也有九曜琉璃盞的功效,但秦川知道,更多的,還是自己這個“師孃”的幫襯。真無法想象,那是如何出神入化的修爲。
“開始吧。”
一如既往的淡漠語氣,從南柯的口中傳出。
隨即,只見秦川手印解去,整個化身的身軀一下消散全無,轉爲無影無形的元神,均勻地充斥在法陣之中。那地上的符文,一時大盛而起,光芒激耀,宛若刺眼的光輝,更令得整個離恨天中通明無比。
“咻!”
突然,一塊奇異的琉璃玉飛躍而起。
琉璃心!
緊接着,那陣法之中,秦川所有的元神,竟是一瞬間全都注入了這小小一塊玉中,懸空而起,宛如璀璨星辰。仙魔兩道劇烈的交鋒,引得琉璃心在這法陣之中飛竄不止,彷彿隨時都會爆裂開來,人神俱滅。
不過,緩緩地,俱都被秦川竭力壓制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平靜地懸在法陣之中,流光溢彩,美妙如斯。
“哼。”
此刻,南柯盯着那琉璃心,冷哼了一聲。卻不知,或許,這等俯視衆生的世外高人,就連稱讚人也是這般淡漠的吧……
“咻!”
念想之間,見那琉璃心又一次疾飛,卻是竄入了其下的一方菩提木中。那溫潤如玉的奇特木材,恰好有一人大小,經過粗略的雕琢,大致也與秦川原本的身材相差無幾。當然,距離真正的“化形”,還遠了許多。
菩提木,號稱舉世稀有的天材地寶,正是用以重造軀體最佳、也是最上等的材料。此時這琉璃心與菩提木,本是無塵子當初打算以防後患所備,後來收了秦川爲徒,便早早轉送給了秦川,今日方纔有了用處。
想到此處,南柯輕舒了口氣。
可想而知,無塵子對於這個弟子,有多麼的看重。
“看來你對此間事宜,還頗有研究。”
她淡淡道了一句,看不出是何神情。
重鑄身軀之法,上古有之。但如今修真一界,真正知曉其法的,也都是道得出名字的高人之輩,看秦川的模樣,似乎早已駕輕就熟。雖不知是不是無塵子與他說的,但此時的南柯,倒也省了幾分口舌。
“請前輩幫我煉化九曜琉璃盞吧。”
虛空之中,傳來秦川的一句聲音。此刻緊要關頭,也不敢再用“師孃”來調侃了,而是直接稱呼了一句“前輩”。
南柯點了點頭。
頓時,九曜琉璃盞也一下飛至了法陣之中。
只見南柯眉目一揚,幾粒蘊含南明火精的蓮子,猛然破裂而開。頃刻間,一股極度灼熱的氣息,大肆而開,離恨天中,空氣似若焚灼,嗤嗤作響。在南柯那毫不費力的驅動之下,那股氣息,全都匯聚到了九曜琉璃盞上。
“轟……”
一聲炸裂的轟鳴之聲,從離恨天中傳出。
青冥山下,不少駐防的聖巫教衆,紛紛昂起頭來,注視着青冥山頂。那原本覆蓋的白雪,竟是迅速地消融,露出了青蔥的山巔。
風雲劇變。
轉眼之間還晴朗的天空,一下便匯聚起了漆黑烏雲,雷光閃閃。
而且,僅僅就只是覆蓋着青冥山的山巔,周圍,依舊是晴空萬里,甚至一側不遠的玉劍峰上,都還傾灑着驕陽日光,明媚似夏。而整個青冥山,忽然就變得陰暗起來,彷彿夏日突如其來的雷雨天,怪異無比。
西疆人不知,但中原修真之士卻是清楚無比:
天劫!
……
“轟隆隆……”
一道厲雷劈下,轟鳴之聲,如同傳遍整個常州大地。
玉劍峰山腰之上,正在下山途中的伏羲門人,皆是突然一驚。靜虛子面色微變,猛然發現了異變來源,朝着青冥山凝視而去。
除了那天劫引來的雷雲,他還能感知得到,吞吳仙劍正在隱隱的顫動,嘶鳴不絕。除了南明火精引來的真元共鳴,根本沒有別的解釋!近在咫尺的青冥山山巔,雷雲涌動,昏天暗地,如同末日浩劫。
“掌門真人,這是?”
幾個弟子駭然失色,不由問道。
上官瑤緊緊咬着雙脣,也如所有人一般,凝視着青冥山巔。
用修真之人的感知能力,她和所有人一樣,無法得知那裡發生了什麼。但是如果憑着直覺,她卻是清晰地感覺得到,秦川,就在那裡!
直覺……
短短數息之間,玉劍峰上還未離去的各門修真之人,都因這一劇變而陷入了驚動之中。如此天劫異象,發生在了青冥山上,意味着什麼,無人得知。但每一個人都能猜到,要麼,是異寶現世;要麼,是有人突破了大境界。
秦川?
……可他不是已經死了麼?
阿羅葉?
……她並非中原修真,沒有聽說西疆蠱術也有這般異象。
懷着各種猜測,不少人蠢蠢欲動,想要闖入那青冥山上看個究竟,但是緊接着,又是一股如臨神威天境的可怕神識,從中傳了出來。
那股可怕的威壓之力,沒有人再敢貿然靠近。
曾經無塵子現身青冥山的那一次,就已經讓中原修真之人自愧自己的認知見識了,可是這一次的異變,更讓他們恐畏。儘管,方纔那股氣息的的確確是一種警告,可是,他們仍然望而卻步,生不出絲毫的怨怒。
唯有驚恐而已。
難道,是本就如臨巔峰的無塵子,突破了麼?
“……”
迎着幾個弟子的疑問,靜虛子沉默不言。
他自也不知道,那青冥山究竟發生了什麼。隨即,只見他一手掐指似乎算着什麼,可是末了,又頗有失望了嘆了一聲。
“不必理會。”
靜虛子忽而淡淡道了一句。
當然,這一句言語,自也不能打消弟子們的好奇之心,衆人依舊駐足朝着青冥山遙望,看着那不斷劈落而下的雷電,如此天罰之力,令他們滿目驚駭。靜虛子搖了搖頭,終是喚了沉思之中的上官瑤一句:
“瑤兒,你替爲師往雲夢澤去一趟。”
“是。”
聞言,上官瑤回過神來,點頭應了一聲。
“若能尋得到濟雲師叔祖,便替我轉告於他老人家。那次他予我的教誨,我尚有不解之處,還望他能夠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