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川默然靜立,許久未動。
天際浮雲,適時掩蓋了日光,透下一層陰翳,籠罩在整個夫子殿四周。午間的風從儒園內的園林之中襲來,不覺顯得有些涼。
拂起秦川的髮梢,飄搖不止。
靜!
秦川原本凌厲的目光稍稍一緩,從之前怒視着陶丹青,轉而緩緩看向了靜虛子。這個,當年將自己從濟雲觀帶到落雁峰,給了自己此生證道的希望,同時也傳授了自己修爲道法、還有爲人處世之道的親傳師父。
眸中厲色,終於徹底散去。
其實秦川本也不打算在此與儒園爭鋒相對,對方不接納自己,那自己離去便是。真正讓秦川動了殺戮的念頭的,卻正是方纔儒園的舉動。
那陶丹青、以及數股針對着靜虛子的氣息。
什麼正邪道義、天下蒼生,自己從來便沒有理會過,來這夫子殿,也不過是想要得到真正的安寧。一直以來,只知,誰動了自己心念之人,自己便百倍還於誰。只不過,本以爲自己能與靜虛子斷了師徒情誼……
此刻再度重逢,卻纔知曉。
……哪裡是輕易斷得了的?
“咻!”
良久,一股黑氣再度從龍脊之上漫出,轉眼秦川手中的劍兵便消失了蹤跡。與此同時,那蔽日浮雲,也悄悄退散了去。
夫子殿外,一片清明。
“丹青,退下。”
突然,一聲略帶蒼老的傳喚,從夫子殿中傳了出來。
只見一個灰色儒袍的白髮長者,緩緩從那殿中行將出來,比起數年前,竟突然顯得衰老了幾分,華髮皆盡斑白,眉間皺紋盡現,以往挺直的腰身,也不知何時佝僂了下來。再也沒有,昔日的傲然之色。
卻正是,山陰居士。
發起這一次長空令之人,終於,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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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儒園門生不禮之舉,還望靜虛真人莫要見怪。”
山陰居士抱拳行禮,卻是率先向靜虛子請了罪,那儒園各處隱晦的氣息,方纔適時退去。如此謙遜之貌,比起陶丹青來,倒是極有大家之範。
他看了秦川一眼,又對所有人道:
“如今邪魔猖獗,天下危急,我許某人不得已發下長空令,將天下英豪共聚於我夫子大殿,共商諸魔大計。衆位賞臉能來,許某感激不盡。今日風波,比起我中原道義存亡而言,微不足道。也請,諸位就此罷休吧。”
“門主……”
聞言,那陶丹青似還有所抱怨,只不過得了山陰居士冷眼一視,方纔閉口不言,退了下去。只不過,依然咬牙凝視了秦川一眼。
或許,當年青冥山下秦川毀他身軀之事,他還耿耿於懷。
當然,陶丹青如何作想,山陰居士自也不去理會,對着殿下的衆多英雄豪傑抱拳一禮,最後,雙眉微微一蹙,看向了秦川:
“你既有心向道,我中原天下,自也容得下你。”
“……”
聽得此句,秦川依然靜立,直視着對方。
卻不知想着什麼。
這山陰居士自己並不是很熟悉,前世未曾謀面,今生也只是在那一次中原正道合謀圍攻青冥山的那一次見過而已。那時,他不知爲何欲擒拿自己,中途卻遭了意外,有人橫空出手,施展一式無明業火,重傷於他。
出手何人,當然最清楚不過。
此刻山陰居士略有衰弱的模樣,看來,那時與老怪物的交手,讓他吃了極大的虧。畢竟,那可是,由老怪物親手施展的真正的無明業火。
……心魔之中,最可怕的殺戮!
“容不容得下,我秦川無謂。”
隨即,秦川冷聲回道,環視了一週,“過往恩怨,難以消解,若非半月欲圖天下,擾我安寧,我也決計不會與你們共處一處。你們欲破暗黑門,我也不甘淪爲半月掌下玩物,有此同心,我方纔來到此處。”
“如此,便是同道。”
山陰居士回答一句,竟有了向秦川示好之意。
殿中,衆門弟子議論紛紛,聽了此番秦川的話語,又有儒園宗師山陰居士從旁的勸解,他們似也漸漸打消了心底的敵對之意。
畢竟,暗黑門此番有何可怕的實力,還未可知。
能有任何一方的援助,也是好的。
……更何況,聖巫教所擁有的實力,天下人有目共睹;而秦川本身對魔道的瞭解,知己知彼,也遠非中原正道任何一個人可比。
眼下,確也算是同道。
……
良久。
“那,便請青冥山聖巫教、以及各宗各門修真道友入殿,共商大計!”
山陰居士的目光從秦川的身上移開,轉向了在場的所有人,高聲一句,隨即與靜虛子和了音禪師各自行了禮,便與二人同行,領着身後的衆人,踏入了夫子殿中。
上官瑤抿脣看了秦川一眼,也緊跟靜虛子而去。
天機四閣、各大宗門、五州望族世家、以及諸多頗有名望的遊方散人,紛紛跟隨着,向着夫子大殿緩步行入。偌大的殿堂,幾乎被各門代表之人佔滿,座無虛席。殿外,亦留有各派弟子,踮足仰望,共襄盛舉。
“你一人隨我便可。”
秦川對身旁的羅狼道了一聲,也踏上了臺階。
原本打算去與柳沉煙同行,但她似乎感覺到自己的舉動,竟加快了步子,快步行去。如此,秦川便也只有作罷,閉口不言。
今日,確有更緊要的正事。
不過……
忽而,秦川心中一定,不由四處環視了一週。
葉秋奇,爲何不見了人影?
……
“咚……”
一聲鐘鼎長鳴,從儒園之中傳來。
整座京州城,都回蕩在了這浩蕩的鐘聲之中。街道上,不少行人駐足觀望,卻是不知,並非祭祀之時的今日,爲何會有這般鐘鳴。
結合近日來儒園的異象,平民大衆,卻似乎都知曉了。
中原,將有大變!
“咚……”
數聲鐘鳴,直迴盪了很久很久,方纔散去。
此刻的夫子殿中,安排了無數坐席,人數衆多,也未按以往的兩側排開了,整座殿中,已然有序排滿了席位。
當然,自也有尊卑之別。
那靠前方的,各安排於儒園、伏羲門、梵音寺;其次乃天閣以及幾位隱世少出的散人前輩高士;玉劍宗一等宗門、各州名門望族緊隨其後;再次便是儒園旁系或是儒園扶持的宗門世家;最後,便是道得出名字的一些宗派了。
中原儘管三千宗門,能入這夫子殿的,卻不過寥寥。
而秦川,則被安排在了名門望族一列,與葉家同等。在儒園的眼中,對待秦川代表的聖巫一教,似乎並不如天閣那般的看重。
當初在九歸山上,秦川與阿羅葉,可是被安排與三大教派同列。
……當然,對於這般排序,秦川本也不在乎了。
原本被安排與玉劍宗相鄰,結果柳沉煙私自調了位置,便只留秦川幽幽地帶着羅狼獨自而席,看着另一側的葉家坐席,不禁有些憂慮之色。
“那小子,會去了何處呢?”
秦川抿着脣,暗暗思索。
此刻滿座皆無虛席,唯獨就是葉家家主之位落空,只有偏席之上兩名葉家長老代爲議會。如此倒也奇怪,不管是此間事關長空令盟會的重要性,還是葉秋奇那小子喜歡熱鬧的脾性,都不應該會缺席纔對。
記得昨日在酒樓之中,剛剛倒上一杯好酒,葉秋奇便收得密令,不得已辭了秦川獨自離去。看這樣子,許是外出還未歸來。
卻,發生了何事呢?
不待秦川細想,今日的盟會,卻已經開始了。
“衆位皆我中原正道中流砥柱,今日共聚一堂,乃我中原幸事。”
“時紛亂四起,魔道猖獗,便不與衆位虛言了。”
“十餘日前,子時之夜,就在此地,我夫子殿遭魔教妖人侵入,正是昔日驚駭四方的聖子殿頂尖殺手,月影。其不殺不戮,僅驚擾我京州安寧,致使百姓徹夜無眠。其言暗黑門強勢復出,羣魔亂舞,欲與我中原正道決一死戰!”
“……譁!”
陶丹青這一句方纔道出,滿座皆驚。
暗黑門與中原正道恩怨已久,紛爭千年有起有落。但也從來沒有哪一次,如此明目張膽地擾亂民生,並且肆意闖入夫子殿,放下這般狂言。
決一死戰?
如此,豈不是**裸的戰書!
挑釁!
“……”
聞言,其中一席,秦川不禁陷入了深思。
長空令乃中原正道存亡之關係所在,儒園定不敢輕易發令,想來此番陶丹青的通報,也定不敢作假虛言,而且,更是做不得假。
慕紫涵,代表暗黑門,下了戰書!
且不論紫涵是被蠱惑利用還是心魔所致,背後,定然都是半月的主意,如今老怪物身亡,整個暗黑門,早已牢牢處於半月的掌控之中。他,的確有那般能力,將原本四分五裂的暗黑門,再度重新集結起來。
……集結起來,向天下正道發起挑戰!
只不過……
暗黑門的實力,秦川自己也知曉,就算是全盛時期,也不能與真正聯盟起來的正道正面抗衡。這,也便是老怪物數年來不斷培養心腹的原因。
至少,老怪物都未曾敢發下這般狂言。
半月,又爲何如此自信?
毫無疑問,這,必將是一場驚天陰謀!
“……”
秦川不禁想起之前探得的暗黑門可能在正道之中培養傀儡之事,聯繫起那在落雁峰上隱藏數十年、甚至險些成了伏羲掌教繼承人的穆痕,可想而知,方纔殺掉的一個奕劍閣執事,遠遠不夠滿足半月的城府心計。
如此,大勢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