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沉自語之音在夜幕之中幽幽迴盪,似無所不達,但近在咫尺的黑白二人卻一臉茫然。
分明聽到了聲音,卻無法捕捉到這聲音之中蘊含的信息。
聽不懂......
兩人心神顫慄,夾雜着不可思議。
無常令乃是無常宮中秘寶,以此令牌,縱相隔九天亦能與門中聯繫,往日裡也曾憑藉這無常令所聯繫到當代無常。
可此時虛無之中的存在,似乎並非是當代無常。
不過,無常令後必是神君......
白衣人眸光閃爍一剎,恭敬開口:“神君,果真如大帝預料,兩界山前碰到了不同尋常之人......”
白衣人不敢怠慢,將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沒有絲毫隱瞞,也將自己的諸多猜測一一說出。
黑袍人微微擡頭,餘光掃過那幽沉神芒,隱隱之間,似可見一方莫可形容的巨大神人盤膝而坐於虛空深處。
那神人無色無形,似存在似不存在,其盤膝之地有着密密麻麻的墨黑鎖鏈縱橫交織,僅有雙眸可洞穿虛無。
‘那是前任無常神君嗎?’
黑袍人一稟,低下頭去,心中卻是駭然。
無常宮傳承之久遠還在大周帝庭之上,但無常神君卻是代代傳承,如今執掌無常宮的乃是第七任無常神君。
往日裡都有猜測,無常神君之更迭,必是師死徒繼,如今看來,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地祇本根.......祂要,那便.....”
黑白二人心中念頭翻轉之時,幽沉蒼涼的自語之聲緩緩流溢而出,帶着黑白二人無法理解的複雜道:
“都還給祂!”
......
呼呼~
這是一處幽暗混洞的空間,其中隱有怨煞交織匯聚,諸般駁雜靈機在此不斷堆積,衍生出無盡的光怪陸離。
其間,似有鬼神哭嚎,惡獸咆哮,幽幽低語,嗚嗚哀嚎。
唯獨少見人影,人蹤。
“都還給祂吧......”
幽幽喟嘆之音迴盪在這片詭異空間之中,隨其迴盪開來,陰煞滾動間,似有鬼神要從聲音之中誕生出來。
“判官索命,無常勾魂!誰能想到,一代鬼神巨擘,竟淪落至此......”
某一瞬間,一道似感慨,似冷嘲般的聲音隨着一縷幽光的浮現而自虛無之中垂流而出。
幽光之中,一雙深沉的眸子凝望着那被諸般鎖鏈封印在內的巨大鬼神身上。
嘩啦啦~
墨黑鎖鏈抖動震盪,發出低沉之音:“本尊也不曾想到,當年的螻蟻也敢當面嘲諷本尊......”
鎖鏈交織之中,眸光冷漠,似能冰封萬物。
“螻蟻?哈哈哈......聖人之下皆是螻蟻,我是,你莫非就不是嗎?”
幽光之中傳出淡淡笑聲,笑聲冷淡,又帶着不加掩飾的嘲諷:
“一手五色神光獨步天下那位如何?浩然長河欲開萬代太平那位如何?天師府中算盡天機那位如何?傲笑四海八荒的那七尊大聖如何?承人族古今氣運,開大一統帝朝那位如何?
執掌人道之樹的那位地仙之祖又如何?”
話至此處,幽光之中的聲音變得漠然無情,卻又有着莫名蒼涼:
“順天承運,方可亙古永存!”
嘩啦啦~
墨色鎖鏈抖動劇烈,其內的無色鬼神眸光之中閃爍出驚天動地的火焰:“順天承運?不過是條任人宰割的狗而已!”
“哈哈哈!”
幽光之中,笑聲再起:“八爺,鎖鏈加身的你,比我更像一條狗!一條喪家野犬,如今的你,不過是一條敗犬!”
呼~
鎖鏈之中陡歸於寂,盡是火焰的眸子緩緩閉合,似將一切情緒盡數壓入心底:“應天道,此禁破滅之日,本尊必殺你萬次!”
無形而又肅殺的氣息瀰漫虛無,這片虛無空間之中的鬼魅也全都噤若寒蟬,幽光之中的笑聲也漸漸消失:
“仙神一世六萬載,縱然大禹封禁了餓鬼道,斷了兩界聯通也斷不了仙神的不滅靈根,該歸來的仍會歸來!或許此時此刻,你當年的大敵已然要從輪迴之中歸來了!”
幽光閃爍,繼而化作一白衣白髮白眸青年,他凝望交織如球的道鏈封禁,眸光之中盡是冷漠:
“說什麼五色崩天,當年爾等佔據天時地利人和尚且不成,如今又怎能成?想殺我,八爺,你沒有機會了......”
無有迴應。
道鏈交織之中,無色鬼神似已陷入深層的入定之後。
“罷了,我本就不該多廢口舌,如此,祭天之後,且看你是否還能如此硬氣!”
話至此處,白衣應天道拂袖而去,瞬息已出了此處封禁時空。
虛無之間,再次恢復了平靜。
直至許久許久之後,方纔有一道自語之聲乍閃即滅:“快了,快了.......”
.......
天高雲淡,萬里風清,六輪大日高懸長空至極,揮灑萬道光明,普照大地,帶來無盡生機。
一日清風至,天下共回春。
隆冬已過,大雪盡化,天地之間雖仍寒氣未去,卻也有着一抹嫩綠鑽出地表,點綴着灰白色的天地。
青岡石壘砌而成的寬闊官道之上,來往行人客商絡繹不絕,浩浩蕩蕩綿延不知幾百幾千裡。
不同於西北道那般苦寒之地,中州夜幕之下雖也有鬼魅,但有着靖夜司多年清洗,卻比天下其他道州安全太多。
其他道州稀少的行商在中州倒是不少,只是行走之間,多也抱團行走,少有單獨行走的。
只是這般綿延千里乃至於數千裡規模的行商隊伍,也並不多見,也唯有每年開春才能看到如此壯觀的行商隊伍。
爲的不是別的,就是中州靈全道,蟠龍府那八億裡靈田。
一輛裝飾華貴的車輦之中,林白眉心有驚歎:“如此壯觀的景象,也唯有中州可以見到了......不愧是大週中樞之地。”
天黑別出門。
這是此界絕大多數人從記事起就會被多次告誡的話,可這話,在中州似乎並不存在。
以林白眉的眼界,見得這綿延似乎沒有盡頭般的行商隊伍,也是有着觸動。
也有些明白,爲什麼諸多宗門都對中州有着嚮往之心了。
“嗚~”
巴掌大小的元象蹲在他的肩頭,長長的打了個響鼻,滿面鄙夷:“少見多怪!”
不過,它看着也有些狐疑:
“幾百年不見,靖夜司莫非又有了什麼大的變化?此處距離蟠龍府還有數州距離,這些凡夫俗子哪裡來的這般大的膽子?”
靖夜司有着滌盪鬼魅之責,然而天下鬼魅近乎無窮,哪怕是靖夜司所在的大週中樞,也絕無可能掃滅一切鬼魅。
真正能夠夜不見鬼的地方,唯有蟠龍府以及其外的數十州府而已,此地,卻不在那個範圍之內。
心中有着疑惑,它又看向了車輦正中閉目養神的老儒:“老爺,有點不對......”
“何必胡亂猜測,尋人問上一兩句,也費不了什麼事。”
曾叄緩緩睜眼,瞥了一眼窗外人羣,眸光深處泛起一抹凝重:“變化從來不會無因......”
“是,夫子。”
見曾叄睜眼,林白眉恭恭敬敬的行禮,後掀開車簾跳下了馬車,快走幾步,一伸手,拽住了一個高大的提刀護衛:
“這位兄臺,在下有些事情想要問詢。”
“你......大爺,您,你有什麼事情,儘管直說......”
那護衛聽到林白眉那一口外地口音本來還有些不耐,直到被一把提起,這才變了臉色,堆上笑。
“夜間多鬼魅,你的膽子倒是不小,敢學人走鏢?”
林白眉掃了一眼這護衛,淡淡問道。
“不,不是......”
那護衛哪經得住林白眉的注視,一眼掃過去骨頭都軟了一半,張口結舌的回答着:“大爺,大爺你不知道嗎?我,我們出門之前有拜‘路神’的......”
“路神?”
林白眉一愣,鬆開手,回望馬車,正看到曾叄若有所思的眼神。
“路神......這又是什麼神?”
馬車裡,元象不住的甩着鼻子,頗有些驚悚的味道在內:“從沒聽說天下還有個路神?哪裡蹦出來的?”
神之一字,於修行人而言,算是忌諱。
因爲古老相傳,在遠古之前,天地的真正執掌者,就是神。
曾叄眉頭擰起,一言不發。
“夫子。”
林白眉回到馬車裡,也有些好奇:“我曾在古書之上見過類似的記載,說是大周之前,天下諸地皆有神靈駐守,護土護民,這些神,莫非......”
“你說的是大夏值地之神,可本朝並無此等神靈。這路神......”
曾叄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眸光深處泛起一抹明光,遙望虛空,卻已然施展了‘天人望氣術’。
嗡~
下一瞬,曾叄神意已然拔升至高天之上,驀然下望,只見中州之地,氣運鼎盛,來自天下各道州的氣運如龍般滾滾而來。
“路神在上,懇請您保佑我夫君出行平安,歸來無恙......”
“老竈爺,您姓張,二十三日上天堂,初一五更回廚房,帶來好運降吉祥......”
“引得井神來,家庭多興旺......”
“拜一拜土地,來年多安康......”
“山神在上,保佑我等此次入山平安歸來,收穫多多......”
“巨靈神在上,護我此次得勝歸來.......”
......
不計其數的虔誠禱告之聲隨之而來。
“如此之多?!”
曾叄心頭一跳,饒是他素來沉穩,也被這無窮無盡的禱告聲嚇了一跳。
大周祭祀之神,佛不在少數,可這些神靈,他聞所未聞,更爲重要的是,這些神似乎真的有着神異,神蹟顯現!
可他卻知道,古老歲月之前的一場天變之後了,天下神佛於人世間再無神蹟顯現過了。
這背後......
曾叄心神沉凝,一橫心,體殼之中尚未痊癒的元神也一併睜開眼,將天人望氣術施展到了極致,就要窺探這諸般神靈背後。
嗡!
下一瞬,馬車之中發出一聲巨大轟鳴。
猝不及防之下,元象連同林白眉全都嚇了一跳,駭然望向曾叄。
只見這位老夫子曾叄一頭長髮揚起,七竅染血,一雙眼神之中,竟被紫色充斥。
似看到了什麼極爲不可思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