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之中,紅童緊閉雙眸,心海潮起洶涌。
皇天之下,天機紊亂,任何天機數算之法,都難以尋覓根本,能夠推演出蛛絲馬跡者,已然是天下頂尖,數算能及神魔者,更是古今寥寥。
更不必說他所要尋覓之人了......
昂~
伴隨着一道似從遠古傳蕩而來的龍吟之聲在心海泛起,紅童只覺天地皆黯,再感知不到外在一切,似乎天地都消失了。
而下一瞬,寰宇皆亮!
嗡!
這一霎,縱然早有準備,紅童的心中也是一驚。
神意之中,天地陡然變得通透,無窮無盡的光影在他面前盡數坍塌,恍惚之間,他只覺無窮天地竟同時浮現在他面前。
“無上,覺者!”
喃喃之間,紅童猛然睜開雙眼,眸光之中萬象坍塌成一剎:
“找到了!”
......
大周改制十八載,放眼天下,似波瀾剛起,放諸帝都,卻是風波已定,原本七十二道主,諸朝臣,也漸漸認同。
而對於帝都諸多百姓,修士而言,亦不過是靖夜司之外,又多一‘奉神閣’罷了。
奉神閣坐落於帝城正東處,佔地巨大,氣象恢弘,乃是朝中‘神工司主’親手督造,其中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上等靈材。
而其中,廟宇成片,供奉着一尊又一尊的神靈。
“呼!”
秦洪海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氣浪吹起縷縷香菸,使得殿中神像越發的明滅不定。
那是一尊極爲高大威武的神將,持斧跨象,臂纏神龍,雖是泥胎木偶一般模樣,卻給人莫大的威懾。
“這,便到了瓶頸嗎?聽聞閣主當年一氣修成大金丹,可沒有什麼瓶頸.......”
秦洪海嘆了口氣。
‘奉神閣’中,神廟千百,一廟一廟祝,他就是這巨靈神廟的廟祝,修持‘巨靈鎮世道’。
這門神功的入門簡單,精深卻是極難,十年前他已行至金丹門前,如今,卻還是卡在此處,分明諸多關隘都已貫通,卻怎麼都跨不過去。
心中煩悶,秦洪海也無心吐納,起身先是爲‘巨靈神’奉上燃香三炷,拜了一拜,方纔轉身出門。
‘奉神閣’中,神廟千百,彼此連成一片,又層次分明,由外而內,合有六層,如今他所在,只在二層。
“還有兩年,可就是廟祝更迭之日了。若不能跨過此道門檻,莫說進入內閣三層,便是二層,只怕也難保.......”
望着星羅棋佈的廟宇,秦洪海心中越發沉重。
廟祝之爭,極爲激烈,他當年僥倖補了空缺,可這二層除了他,可再沒有第二個金丹之下修持者了。
“希望閣主今日有空......”
秦洪海合上殿門,轉而向着內閣走去。
奉神閣並沒有嚴苛的高下之分,往來通行更沒有什麼阻攔,只是越是內閣,強者越多,等閒人根本不想進入內閣罷了。
“去年內閣四層可還沒有幾人......”
秦洪海一路走過,對旁人的冷眼視若無睹,可望着有煙火氣息的幾間廟宇,心中卻不免壓力更大。
那意味着,又有人成功點亮了四階神靈。
分明十年前,四階神靈纔不過閣主夫婦,這才幾年?
“來人止步!”
又走過幾步,秦洪海終於止步,身前,是兩個披甲瑞士。
“巨靈廟祝,求見閣主。”
秦洪海一抱拳,兩枚丹藥已悄無聲息的沒入兩人的手中。
“秦洪海?”
兩個甲士對視一眼,放下了兵戈,語氣緩和下來:
“一連八年,年年都來,也是有恆心了。正好,閣主前些日子出關,哥倆就幫你通報一聲,只是閣主是否會見你,就要看你的運氣了.......”
說罷,一人轉身走向內閣。
“多謝。”
秦洪海微微鬆了口氣,這才放下心來:“敢問兄弟,閣主這幾年爲何閉關如此頻繁?我記得十年前閣主還每日陪着妻兒.......”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
那甲士瞥了一眼秦洪海,後者識趣的奉上一整瓶丹藥。
甲士點點頭,這才道:“此事,卻和閣主那一雙兒女有關了.......”
“閣主的兒女?”
秦洪海心中一動。
“閣主夫婦皆是第一批繼神者,修爲高妙,他們的子嗣,本也該有深厚潛力......可是......”
甲士四下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山有高低,五指也有短長,閣主的兒女自然也是如此,聽聞他們倆其中一人,自打出生起便沒哭過,也不曾說過話,疑似得了‘離魂症’.......”
“哼!”
秦洪海還未說話,就聽一聲冷哼傳來,旋即陰影垂了下來,蓋住兩人前後好幾丈之地。
“大,大人!”
那甲士身子一顫,嚇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秦洪海也是一陣心虛,微微擡頭,就見一座魁梧龐大的肉山橫在內閣之前,壓迫力十足。
“什麼話,都能亂說的?”
劉大蟾一巴掌將那甲士拍的坐倒在地,哼哼道:“要是被夫人聽到,不得扒了你的皮?”
“小的多嘴,小的多嘴。”
甲士臉色煞白,連連叨擾。
好在兩人似乎也比較熟悉,劉大蟾敲打了兩句,也就放過了他,轉而看向秦洪海,淡淡道:“你運氣不錯,閣主答應見你。”
“多謝大人。”
秦洪海擦了擦冷汗,連忙道謝,跟着劉大蟾走向內閣。
內閣很是安靜,三進的院子裡盡是草木幽香,此時已是隆冬,可此處絲毫不受影響,草木青翠,甚至有不少藤蔓都爬到了房屋之上。
行至內院,劉大蟾卻沒進去。
秦洪海大着膽子走進去,就見內院池塘之前,一白衣人背對自己而坐,似在釣魚,又好似在養神。
秦洪海沒敢出聲,乖乖的等候着。
也不知等了多久,喬摩柯方纔丟下手裡的魚餌,輕聲道:“有個問題沒想明白,讓你久等了。”
“不敢,不敢。”
秦洪海有些受寵若驚。
喬摩柯示意秦洪海坐下,似一眼看破他的來意,道:“巨靈鎮世道,其意不在巨靈,而在‘鎮’,意指降服雜念,剛猛一心!”
“你見我尚且懼怕不夠勇猛,又如何能見道?”
秦洪海心頭一震,只覺白衣人吐出的字眼都如實質般向着自己砸來,偏生自己根本動彈不得,只得眼睜睜看着巨石般的字眼砸來。
轟!
一聲不吭,秦洪海已軟倒在地,兩眼翻白。
“擡回去吧。”
劉大蟾見怪不怪的擺擺手,之前通報的甲士這才上前,提着兩眼翻白的秦洪海走向外院。
“喬大哥,你的心就是太軟,每個人都指點,耗費你多少精力?”
劉大蟾搖頭。
十八年過去,他體型越發巨大,境界卻沒有什麼變化,卡在元神之前不得寸進。
“若人人都如此想法,你我又如何能夠修至如今境界?”
喬摩柯卻不在意。
一晃數十年過去,他卻始終記得,自己是如何走上修行之路的。
老師處,自己無所報答,那,自老師處學到的東西,自己就要傳下去。
“隨你吧。”
劉大蟾懶得多嘴,這些年喬摩柯指點的人可不在少數,一屁股坐下,方纔有些擔憂道:“還沒尋到法子嗎?”
喬摩柯搖頭嘆氣。
自踏上修行路,人間百病對他來說早已遠去,可他卻沒想到,自己還有被這麼一個‘怪病’難住。
“聽說嫂子也在四處求醫.......”
劉大蟾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開口了:“大哥爲何不求您的師尊出手?”
“如何沒去?”
喬摩柯苦笑:“當年我曾去尋老師,一出門就碰到楊師弟,師弟告訴我,老師說時機未到,讓我等......可我等了十年,着實等不住了。”
喬摩柯心中嘆息。
他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但關心則亂,他也着實受不住妻子的哭求,可這些年,他連帝主都請來了,奈何.......
“閣主!”
這時,將秦洪海提出去的那甲士又跑了進來:“門外有一怪和尚求見閣主,說是,說是,說是能解閣主疑惑!”
“和尚?”
喬摩柯眉頭一揚。
大周禁傳道、佛已有十八年,便是七十二道主都改換了門庭,至少在帝都內不在以僧道示人,這和尚,哪裡來的?
他心思轉動,眸光卻變得凌厲:“他人何在?!”
“什麼和尚?”
劉大蟾也吃了一驚,正要說話,一道流光已自長空一閃而逝。
下一瞬,冷淡中難掩激動的女聲已在院內響起:“大師,請進!”
望了眼空中未散的劍意,劉大蟾與喬摩柯皆是苦笑,能比他們更着急的,自然只有希應情了。
“善哉,善哉。”
帶着禪意的佛號傳入院中的同時,一個身着赤紅袈裟的俊秀和尚已在希應情的陪同下,來到院落之中。
“敢問大師,來自何方?果真能解吾之困惑?”
喬摩柯微微拱手,神色變得凝重,以他此時的眼力,竟看不破面前這和尚的跟腳。
“自西而來。”
俊秀和尚微微一笑,眸光卻望向希應情離去的方向:“小僧最擅點化,石頭開口尚且不難,人,自然也不是問題。”
在他的眼中,一條唯他可見,似無限長遠的的神光,正指向那個方向,而隨着幾行腳步聲的響起,那道神光,
戛然而止。
“嗯?”
但下一瞬,他臉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怎麼會有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