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得安無奈地點了點頭,掐訣唸誦到:“元洞玉曆,龍漢延康,渺渺億劫,渾沌之中。上無複色,下無復淵,上開八門,飛天**。罪福禁戒,宿命因緣,普受開度,死魂生身。身得受生,上聞諸天,諸天之上,各有生門。中有空洞,謠歌之章,魔王靈篇,辭參高真。十轉回靈,萬氣齊仙,仙道貴生,無量度人。”
衆人見祝得安做出決定,並無異議,當下齊齊盤膝共誦:“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樂兮,當人生門。仙道貴生,鬼道貴終,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兇。高上清靈美,悲歌朗太空,唯願仙道成,不願人道窮。北都泉苗府,中有萬鬼羣,但欲遏人算,斷絕人命門。阿人歌洞章,以攝北羅酆,束誦妖魔精,斬馘六鬼鋒。諸天氣蕩蕩。我道日興隆。”
隨着衆人的唸誦,不斷有光點從那片斷壁殘垣中飛起,向着陰司所在而去。而那坨樹根在最後向着衆人拜了一拜,絲毫沒有遲疑地追上了那些光點,消散在了這片狂風肆虐的戈壁灘上。超度完畢,衆人久久不語,不知道各自在心裡盤算着什麼。
“真人,”崑崙派玄衝道人向祝得安行了一禮,一改之前的不忿,有些恭敬地說到:“前賢所爲,必有道理,剛纔我等已超度亡靈,想來陰司必定會有所考慮,真人卻不要過分憂慮。”祝得安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不甘地解釋到:“死生本就無常,我所考慮的,是這茫茫紅塵之中不知道還有多少劫數,如今我華夏爲外教蠱惑已久,不知大難來時,我等可能護佑周全。”說着,祝得安兀自搖了搖頭,也知道此間之事不是旦夕可以了結的,更何況所謂的天道,他也是不知爲何。
衆人各自憑弔了一番,旋即往北疆而去。雖說北疆偏居華夏一隅,但也是浩瀚無邊,祝得安一行與崑崙派諸人蔘差飛行了約莫兩日,才遙遙望見了此行的目的。入眼是一望無際的蒼蔥原野,奔馳着各樣的生靈,不過在一處不起眼的河灘上,卻聳立着幾座不是很高的荒丘,在周圍景緻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扎眼。
“真人,前方即是陷空山,剛纔弟子打探,知有不少門派已暫作安頓,只等天師府來人了。”玄衝一臉興奮,不知道是因爲可以與諸派切磋了,還是久不出門的原因。“別愣着了,咱們也去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祝得安伸了個懶腰,放鬆了口氣說到。
路上他已經知道,崑崙山有三脈九派,玄衝所屬洞虛一脈來的遲些,但畢竟與崑崙同屬,聽祝得安說如此,便起身前往崑崙的駐地。而天山派自己尋了個寬敞的地界,也祭出法寶,自成了一方天地。陸珈玥與向前飛倒是有些遲疑,但祝得安四下瞅着清微派的所在,知道他不想去往各派之中,只好道了個別,回自己的山門去了。
不久,蓬萊的珈海率領一衆弟子先來到祝得安的面前,交代了合一祖師的問候,然後有些尷尬地對祝得安說到:“真人,我蓬萊五島此番由岱輿廣開師叔帶領,他老人家讓你務必前去一敘。”廣開子帶隊來的?祝得安心裡一忖,對這個人全無好感。當初在蓬萊之時他就有些看不起自己,不知道此番作爲是不是爲了讓自己難堪。
想到這裡,祝得安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對珈海說到:“勞煩廣開師侄惦記,得空我必定去拜會於他,你等且回吧。”祝得安知道廣開子打的什麼主意,但他實在不想在此間生事,況且珈海只是個晚輩,自己也不可能讓他爲難,只好應付了一番,讓他們離開了。
身邊的人陸續走光了,祝得安突然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孤獨。這裡雖然聚集着各門各派,但他們的路與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也許就在不久的某一天,自己會重新嘗試這樣的孤獨,但祝得安卻沒有一絲的畏懼。如果可能的話,一切未知的艱難險阻都由他一個人來承受吧,他不願意讓身邊的人跟着他受苦。這一刻,他理解起那坨樹根的苦衷來,一個人兀自支撐着假象,看着所護佑的人無知地幸福下去。
不過祝得安的沉思沒有持續,四可就帶着一個人從不遠處飛來,一臉興奮的樣子。來人祝得安並不認識,他入道的時間本就很短,與各門派接觸甚少,而且眼前這個人是個坤道,他更是毫無印象。但是考慮到維持各派團結,祝得安只是有些不滿地向四可瞥了一眼,即起手客氣地說到:“道友遠來辛苦,不知卻爲何故?”
那個女子聽祝得安這麼一說,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到:“師兄這是幹什麼,我是得瓊啊。”四可也是止不住地得意,似乎對自己安排的驚喜頗爲滿意。“得瓊?”祝得安內心裡有些詫異,自己什麼時候認識過一個叫得瓊的修士,而且與自己似乎相識已久的樣子。
見祝得安發呆,那個女子回頭望了一下,假裝生氣的說到:“曉音那孩子也是遲鈍,幸虧她沒跟來,不然這事可就沒完了。”她的話音沒落,祝得安突然恍然大悟了,道是有其他門派顧念自己的身份,原來眼前的這個人是自己的師妹。
“唉,”祝得安嘆了口氣,“你這風風火火的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爲是哪家仙山的女弟子要來找茬呢。”說着祝得安自己忍不住地大笑起來,雖然他從未回過清微派,與自己門中的那些人也並不相識,但還是有一種見到家人的感覺。尤其是自己剛纔還在感嘆修行的孤獨,得瓊一來,倒是衝散了他鬱悶的情緒。
簡單說了兩句,祝得安便隨着得瓊前往清微派的駐地而去。九真門下各有法寶凝得結界,爲門下弟子暫時提供了修習之所,但清微派顯然寒磣了許多,只是簡單搭了幾座帳篷。得瓊看祝得安眉頭緊皺,似是也有許多尷尬,當下對祝得安解釋到:“我清微派自然是有法寶的,但九劫雷符被師父帶去了幽冥,陽玄扇在門中鎮守,我雖帶着靈根拂塵,卻不好用出來。”
聽得瓊說如此,祝得安一時不解,四可在一旁卻止不住地埋汰到:“你師父把小人兒的尾巴練成法器,留在清微派了,哈哈哈。”祝得安尷尬地點了點頭,怪不得叫靈根拂塵,原來還有這麼一樁公案。不過幸好得瓊識大體,不然還真不好跟天山派的人交待。
不過祝得安也不好見自己的門派落了下風,當下以道衍尺幻化,佈下一座混元大陣,隱隱有天上宮闕浮現。“一人一座山,說也別跟誰搶。”祝得安回身瞥了一眼諸派的陣仗,有些得意地對得瓊說到,算是不枉自己證道一場。
安排妥當,得瓊隨即便帶着門下弟子來見。此番北疆之行,有曉崇,曉意,曉徽等三個內門弟子跟隨,還有一些外門不排名序的弟子,齊齊向祝得安行禮。這一刻祝得安才真正有了一派宗師的感覺,果然無論何時,還是在自己家裡感覺隨意一些。
然而,祝得安的並未得意許久,得瓊即收斂了此前的隨意之色,略帶哀傷地對祝得安說到:“師兄,我師月前自幽冥示跡,有要事說於你知。”然後回首想令門下弟子散去,但祝得安擺了擺手,他知道師叔想要說些什麼,沒有必要瞞着弟子,示意得瓊直接說下去。
“師兄,師伯化道了。”話未出口,得瓊已然淚眼婆娑。雖然自己的師伯從未回過清微派,但那一晚自己師父哀傷的神情她看的清楚,沒來由的,自己也感覺似天塌了一般。如今說給祝得安聽,免不得那些哀痛的情緒再次涌上心頭。
“老頭子有他的計較,你也不用過分悲痛,且說治世師叔有何交待。”祝得安也有悲傷,但他這一路想開了許多。修道之人,從來不過鑄道之石,他們所有人都會這樣選擇,所憑的不過是一個時機。見祝得安如此,得瓊倒是一愣,有些生氣地說到:“師父說門下弟子自此以後可出世衛道,教化人間,但凡師兄有求,我等必定赴湯蹈火。”然後擡起頭來倔強地看着祝得安,似乎對他的冷血有些不滿。
“知道了,”祝得安向虛空望了一眼,覺得自己的師叔不會平白無故地說着些話,想來是自己的師父走的匆忙,師叔放心不下自己。這一刻,祝得安突然感覺到一陣悲傷,所有人都爲着自己的成長,而自己卻沒有觸摸到玄元道則的輪廓,不知道師父會不會因此傷心。
見祝得安突然難過起來,得瓊倒是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勸解。她沒有預料到自己的師兄爲什麼不因師伯的化道而傷心,卻因爲師父的一番話而難過。但是她知道,師伯選定的護道之人,自己的師兄,並不是一個無情無義之人,或許是因爲他有着自己的難處吧。
門下衆人還未散去,諸派已經注意到清微突生的混元法陣,紛紛猜測是不是護道之人對他們沒有及時登門拜訪而惱怒。但自持着身份,諸派一時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只希望由其他門派帶頭,也好給他們一個臺階下下。
但祝得安並不理會這些事情,與得瓊簡單聊了幾句門內的情況,知道曉音打理的還算規整,當下放心了許多。“師妹,”祝得安跟得瓊商量到:“此番捉拿鬼妖赤魈,雖然各派來人衆多,恐怕機會還是留給弟子的。”祝得安思忖了一下,補充到:“我清微派在符篆門中頗有聲名,不知子侄輩誰能當此重任?”
得瓊皺了下眉,回頭望了一眼門下的弟子,有些不解地問到:“我等就是二代弟子了,需要晚輩們顯功嗎?”祝得安愣了一下,得瓊說的倒是事實,畢竟尚有治世師叔在,就算自己是護道之人,但於清微派中仍然算是二代弟子。不過祝得安還是搖了搖頭,勸解到:“我派人丁不旺,輩分比之於其他門派要高些,我等出手,怕是不妥。”
聽祝得安說如此,得瓊知道他話裡有話,卻也沒有點破,只是意味深長地說到:“師兄要不指點一下?”真聰明,祝得安正有此意,卻不好自己主動,否則就太顯擺了。不過得瓊這麼說,祝得安也就沒有了什麼顧忌,當下對門下的弟子演示了一邊清微派的五雷正法。
五雷聚天,異象陡生。非但是清微派中的衆人,連那些諸派中的長老也只是在幾十年前的浩劫之中見大天師定倫子用過此功,如今祝得安再顯雷罡,不僅驚地衆人內心一顫。幸好這時在北疆人煙浩渺之地,否則必定會讓人間有所猜疑。
“我看,咱們也別管其他人了,自己去見過護道之人,也並無不妥。”一個門派的法陣內,有人對帶隊而來的人竊竊私語到,顯然是懷疑祝得安生氣了。“再等等,此番赴天師府之召,其人未行,我等先去,怕是不妥。”那個領頭的人也是一臉糾結,不斷張望着天師府那邊,不知道他們有什麼打算。
不過這事卻怨不得天師府。幾個月前,天師府有長老往北疆傳法,偶遇了鬼妖赤魈,卻打鬥不過,只得以法陣將其困在此地。而今重來,天師府的長老已經結陣先往陷空洞而去,想要打探赤魈是否脫陣而出,並不在門中。想來崑崙,天山等派還是受大道通玄令而來,天師府自然不可怠慢了祝得安,只是眼下無人,自然不能及時拜訪。
祝得安與弟子演示功法完畢,各憑弟子回去參悟,自己倒是一時閒了下來。“小夥計,你既然已經認主,不去天山派,還跟着我幹啥?”祝得安見四可無聊,對它打趣到。“你可拉倒吧,頂着護道之人的名頭,連個待見你的人都沒有,也就是我還擔心你。”四可一臉不屑,撇着嘴對祝得安嘲諷。
“去你奶奶個腿,”祝得安見四可埋汰自己,也懶得對它說話,自己兀自打坐調息起來。如今他體內聚集的清氣雖然比之於衆人多了許多,但相比於上古諸神還遠遠不夠。而且他考慮着魔域的事情,總覺得自己這點本事還差了許多。
一直調息到下半夜,諸派也漸漸安靜了下來。祝得安正打算休息,卻突然聽得一個聲音驚恐地喊叫:“九絕之地,九絕之地,諸人趕緊防備。”那道聲音來的突兀,但顯然各派都已經注意到了,瞬間有無數破空的聲音傳起,將北疆的黑夜閃的透亮。
發生什麼事了?諸派四處打聽着,不知道那道聲音是從哪個門派裡傳出來的。不過衆人卻沒有許多擔心,有諸派長老在此,就算是塗天魔蝓那樣的大魔來了,諒也不敢隨意作亂,更何況還有一個證道混元的護道之人在一旁看着。
清微派內也是一陣驚異,祝得安站起身來一步躍出,將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道士護在了身邊。四下觀望了一會兒,卻沒有任何東西追出來。“怎麼回事?”祝得安眉頭一皺,對那個年輕道士揮了下手,瞬間穩定了他的神魂。
“前輩,此地並非簡單的鬼妖洞穴,而是一座大墓,其間兇險甚多,我門中師長被困住了。”那個年輕道士對祝得安感激地忘了一眼,有些急切地說到。此時諸派之人也已經趕了過來,聽他說如此,都是一陣不解。在這方人跡罕至的偏遠之地,怎麼可能存在如此兇險的大墓。
不過也有人像是明白些什麼,在周圍巡視了幾步,轉而對祝得安說道:“在下宿土掌教王冠,可探此虛實。”祝得安點了點頭,示意他隨意處置。宿土掌教從胸前掏出九枚玄鐵的皁旗,施法佈置成了一個法陣,然後口中唸誦到:“喜怒憂思悲恐驚,濁氣自終心神靜,一心不亂運呼吸,身心輕鬆神志清。”
隨着宿土掌教的用法,衆人棲居之地頓時變得險象環生起來,連祝得安都吃了一驚。地下確實是一座大墓,而且伴隨有龍氣的升騰,只不過這道龍氣已經被污染,龍吟中有着無限的掙扎之意。怎麼會這樣,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怎麼會有一座帝王的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