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回事?”祝得安收了功法,對得谷怒斥到。“那個,”得谷一時尷尬,“師兄息怒,如今掌教師侄有所籌劃,師弟只是不想門中突然生事,而且外教之人常常如此,師兄又不坐鎮教內,我等也是沒有辦法。”得谷解釋着,額頭的汗都流下來了。清微派自得瓊師妹到曉音師侄,都是這種只憑本心,不管後果的性格,因此才勸下他們,自己出來阻攔,卻沒想到這個素未謀面的師兄也是如此,倒是顯得自己懦弱了。
“算了,你回去吧。”祝得安知道得谷是清微派中現在最年長之人,確實很多事情需要思慮周全。而且在這滬上魚龍混雜之地,鎮守海疆纔是要緊的,白白得罪了外教,恐怕他們到時候會借亂生事。想到這裡,祝得安倒是對得谷有些敬佩起來,難怪治世師叔偏偏將他留在了門中,原來是有考慮的。
“我家主人去清微派了,你不過去看看?”四可瞪了祝得安一眼,覺得他今天裝的有些過分了。四可這麼一說,祝得安纔想起這檔子事來。遙思與曉音一向交好,如今到了清微派的地界,恐怕不會那麼安安穩穩聽自己安排,到底還是趁他不注意溜了出去。
“師兄,我自知今夜做錯了事,但您不回門中,我無法給掌教交代啊?”得谷順着四可的話,趕忙對祝得安拜了拜,爲難地說到。“就是啊,向前飛把房都退了,拿着押金買了個西瓜去拜訪清微掌教了,你不去清微派,要回哪裡?”四可一激動,說漏了嘴。
奶奶個腿,老子到底得罪誰了,怎麼認識這麼一些這玩意兒,押金那麼多,向前飛買個西瓜能花多少錢,肯定是把其餘的錢自己藏起來了。祝得安在心裡罵了一句,卻也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只得隨着得谷返回清微派中。
眼前是一座琳琅的廟宇,雖然不如蓬萊仙境,但在這俗世之中也頗有氣派。尤其是門前那兩棵粗壯的銀杏樹,隱隱透着靈光,顯然是快要成精了。祝得安等人落下雲頭的同時,曉音也率領一衆弟子疾步迎了出來,見到祝得安,激動地喊到:“師伯,我找到遙思姐姐了,你看。”
遙思在她身後聳聳肩一笑,表示自己什麼都沒說。祝得安木訥地點了點頭,對她伸出一個大拇指誇讚到:“真棒。”見狀,得瓊抿着嘴笑着拍了拍曉音的頭,“你師伯早就去過天山了,還用得着等你幫忙。”說着對祝得安行了一禮,恭敬地說到:“見過師兄。”然後回頭對衆弟子說到:“爾等還不見過大師伯?”
清微弟子見禮,祝得安只是微笑着點頭回應,也沒有在意。卻向着曉徽問到:“那天可去過幽冥了?治世師叔可有交代。”曉徽沒想到祝得安會問自己,臉色漲得通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到:“已面陳師祖,但師祖只說讓我回來,沒有其他吩咐。”說着,曉徽心裡打了個寒顫,那天去時師祖還笑語盈盈,但自己說完其中的情況,他直接罵了一句滾,不知道說的是自己還是眼前這個護道師伯。
祝得安心裡一樂,雖然自己從未見過治世師叔,但想來跟師父的性格也差不多,當天八成是把曉徽臭罵了一頓,這卻是苦了他了。未多閒敘,祝得安隨着得瓊走進清微派內。門口同樣有一道止唸的結界,想來也是將山門與俗世區分了開來。
大殿之內,祝得安先行給歷代祖師敬過香,然後盯着師父的靈位,久久不語。與其他祖師的靈位不同,自己師父的靈牌上毫無靈氣閃爍,看的祝得安心裡有些悲傷。師父到底是化道了,他在心裡保存的那一絲僥倖也在此刻當然無存。
得谷與得瓊同樣對着那個牌位拜了拜,他們也清楚這些形式只是寄託,可是師伯畢竟是清微之人,雖然他從未回過門中,但還是有必要讓弟子們知道的。“師兄節哀吧,師伯此去,有他的計較,我總是覺得,他在某一天還是會回來的。”見祝得安悲傷,得瓊趕緊安慰到,免得祝得安不能自制。
祝得安點了點頭,長嘆了一口氣,對得瓊問到:“得谷師弟說曉音有所籌劃,卻不知爲了何事?”祝得安心裡清楚,依着曉音那種性格,決然是不可能放任外教之人禍亂人間的,但是今晚她卻安穩於門中,忍着得谷出去周旋,想來應當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北疆之事,我已告知曉音,那孩子專程去了陰司一趟,問得桃止山的旨意,想着與衆派開龍華會籌劃玄門出世之事,卻不曾想到,師兄先一步來了。”得瓊解釋了一下,也對曉音如此興師動衆有些不解。“哦?”祝得安眉毛一挑,曉音有意開龍華會,直接告訴自己就成了,爲何還去一趟幽冥。
不過曉音雖然是清微派的掌教,但畢竟在祝得安等人面前還是個晚輩,而且今晚沒有外人在場,也不好直接進得大殿來,只在殿外候着。祝得安不清楚她的意思,聽完得瓊的話,直接走出大殿來,有些沉思地望了一眼夜空,對曉音問到:“你既去陰司,想必得了鬼帝的旨意,不知幽冥對於人間之事有何見解?”
曉音愣了一下,知道自己這般做有些莽撞,趕緊解釋到:“師伯,龍華會並非我玄門一家之事,我本意是想探一下儒教與禪宗的意思,所以直接去了幽冥,還望師伯勿怪。”祝得安擺了擺手,止住她問到:“桃止山上,神荼帝君是如何說的?”祝得安沒有責怪曉音的意思,況且她的思慮確實周全了些,畢竟華夏自唐宋以來三教合流,有必要知道儒教與禪宗的打算。
“神荼帝君並不在桃止山,但留下旨意,人間之事自有護道之人在,幽冥一切聽之,不會干預。”說着曉音擡頭望了祝得安一眼,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自己的想法。祝得安長嘆了一口氣,開龍華會自然是必要的,卻不是在這個時候。如今玄門衆賢於紅塵者不足一二,就算定下了長久之計,怕也無力與外教周旋。
想到這裡,祝得安穩了穩心思,對曉音說到:“龍虎山有張虛渺大天師在,我清微派暫時不可冒失,龍華會的事,且等一等吧。”祝得安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小子,當初蓬萊合一真人即有意開龍華會聚衆教相商,但最後還是作罷了。況且自己現在並不清楚諸派的情況,如果被外教所趁可就壞了。
不過曉音並未堅持,她當初做這些事情也不過是爲了替祝得安分憂,如今祝得安證得混元果位,自然思慮更長遠些,自己只聽吩咐便是了。“師伯,遙思姐姐已經與我說了您去南疆的事,不知道其後可有什麼打算?”曉音岔開話題,補充了一句。
“順其自然吧,我與南疆大巫師並不認識,不知道他那裡會不會有上古遺蹟所存,且見過之後再做打算。”祝得安隨口說了一句,龍脈的事情,還不是告知玄門之人的時候,不然他們困惑自己的修行之法,恐怕會亂了方寸。而且祝得安知道,遙思的性子沉穩,自然也不會透漏長白山的情況。現在要緊的,還是周全南龍氣脈混雜的狀態,使之能夠彌補一下北龍缺位的錯亂,其他的事情,自然只能留待以後再說。
清微派的弟子還在等候着,他們之前聽說了祝得安傳法的事情,見他人來,自然有些期待。祝得安心裡也明白,況且他本就是清微之人,當然不可能吝嗇,當下傳下五雷正法的法門。然後又在清微派中徘徊了幾日,一邊等着陸珈玥,一邊不斷地對門中弟子指導,一時清微弟子的整體實力竟飛速提升。
那日陸珈玥來時,滬上正下着大雨,不過看她的臉色,祝得安明白蓬萊的事情沒有想象的那般糟糕,於是放心了下來。果然,當日廣開子揭開的靈符並非是五門封真靈符中的金行之符,許是合一祖師對他們這些人不甚放心,臨去幽冥之前造了一個假象,那道假符不過是一個通玄的鏡像,直接映着弱水,所以一時才令蓬萊衆人驚慌。不過等了幾日,也沒見妖物脫逃出來,衆人才明白怎麼回事。
祝得安不知道當時蓬萊之人的反應,想來廣開子一定又安心又生氣,想想就覺得滑稽。但是陸珈玥卻並未表現出多少歡喜之色,躊躇了半晌,才以梅山水法中的顯境之功給衆人看了一個弱水之畔的片段。那裡魔域之人與玄門衆賢像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廝殺地異常慘烈,好像雙方都是在不計代價地要壓倒一邊似的。
搖了搖頭,祝得安戚着眉頭嘆了一聲。這一切都是誤會,可是沒有誰願意聽對方的解釋,想來魔域之人也與玄門衆賢一樣,自來把對方當成了無惡不做之人,哪裡還顧得上雙方本就同氣連枝,盛衰一系。不知道以後自己應該怎麼解釋,但眼下的情況是不容許的,他雖然持掌人間玄教,但畢竟還無法左右那些幽冥裡的高道大德,更何況還牽扯着儒教與禪宗。
時間緊迫,等雨勢稍停了一些,祝得安兀自離開清微派去滬上轉了一圈。他並不放心外教之人,雖然那一晚他震懾了一番,但難以保證他們不會從國外請來什麼能人,所以還是需要佈置。不過不知道什麼緣故,外教的道場比之前還要安靜,甚至於香火之氣也沒有顧得上收集,只憑其四散於天地之間。
離開清微派,衆人直接向着南疆飛去。一路上雖然有玄門諸派不斷相迎,但祝得安卻沒有停下腳步。他心裡顧念着幽冥的事情,恐怕自己不去,事態會發展的越來越嚴重。而且紅塵之事已經暫時安穩,一時半會兒料也不會生出什麼變故來,解決了師父未了的那些瑣碎,往幽冥一趟是必然的。
“嗯?”祝得安站在道衍尺頭,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過身來對陸珈玥問到:“宿土掌教呢,怎麼沒有一同前來?”祝得安之前思慮過多,卻是把王冠給忘了,現在想了起來,趕緊詢問。“王冠掌教與我同去的蓬萊,但後來聽說崑崙祖龍所在有些異常,他直接去崑崙山了。”陸珈玥隨口解釋了一句,不知道祝得安怎麼把王冠也當成夥伴了。
“哈哈哈,”四可聽祝得安關心起王冠來,有些狡黠地笑到:“你還管王老頭呢,向前飛不也是被咱們給落在滬上了。”說着有些得意,想來它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沒說。衆人也是一愣,怪不得這一路耳邊清淨了不少,原來少了這麼個東西。不過大家都沒有在意,反正向前飛有胳膊有腳的,說不定自己先去南疆了,他們正好也可以安靜一陣子。
往西南而去,越過山水幾重,腳下的風物已完全不同於衆人之前的所見。雖然從外觀上看並沒有什麼神秘,但祝得安感覺的出,此地的符篆之力遠勝於長江以北的地區。尤其是聯想到龍虎山也正處於此,不覺感嘆玄門衆賢的智慧。能以符咒召喚前賢,甚至天地之力,這確實是玄門的獨創,於外教所不曾聽聞的。
陸珈玥與遙思也是一臉的興奮,她們雖然以靈氣修行,功法不同於符篆門中的諸多儀式,但想到一併龍虎山與茅山的符篆也是從南疆水族之中的祝巫之術中獲得,免不得對此地的種種感興趣起來。“真人,”遙思看了祝得安一眼,有些嚮往地說到:“你今已修得符篆門中的諸法,難道不想去看一看水族之中流傳的鬼文麼,說不定其間記載着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呢。”
祝得安兀自笑了笑,搖搖頭解釋到:“有機會再說吧,現在還是去見一見紂術詳大巫師,他既然修行離火之功,說不定也接觸過水族的鬼文,省事些。”祝得安知道水族之中一直有沉淵靈棺的傳說,其間記載着太古年間的諸事,但那口棺材並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就算去了水族,想來人家也不會透露太多,實在不必自討沒趣,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衆人閒聊了一會兒,南疆重重山巒已經近在眼前。祝得安巡視了一圈,並沒有發現烈火騰騰的地方,不知道白五爺所說的都天烈火陣在哪裡。按下雲頭,祝得安等人決定一邊向前走,一邊探訪大巫師紂術詳的修行之所,不然他們這麼瞎晃,說不定會錯過許多傳聞。
這裡的林木豐茂,到處是原始的密林,不知道紂術詳大巫師爲什麼會跑到這種地方來修火行之法,難道不怕引起火災麼。祝得安走在山間小路上,正在暗自揣測,卻見得不遠處有一個孤零零的院落,其間一個滿臉皺紋的老漢正在生火做飯。
奇怪?祝得安心裡一陣狐疑,他們雖然半途已經不再御風,但落腳之地已然遠離了俗世,爲什麼在這大山之間會有這麼一個人在呢。待到衆人走過去時,祝得安運轉罡氣看了一下,那個老頭的周身壓制着許多符文,絕然不會是一個普通人。
老頭早就注意到了他們,見他們朝着自己走過來,站起身主動說了一句:“飯做的不多,不方便招待,除非你們拿錢換?”什麼?衆人愣了一下,這個老頭倒是不見生,還沒搞清楚別人是幹什麼的,就做起生意來了,難道他果然與紂術詳大巫師有關係麼。
“大爺,”祝得安起了個手勢,剛想詢問,誰知道老頭卻眉頭一皺,生氣地說到:“誰是你大爺,你怎麼跟之前中條山那個小子一個德性,你以爲我家裡沒有鏡子,我就不知道自己英俊瀟灑了麼。”老頭瞪了祝得安一眼,語氣裡夾雜着一絲憤怒。說完順便撩了下頭頂上耷拉下來的三根頭髮,臉上有着謎一樣的自信。
不過祝得安聽他說如此,便放心了下來。這個老頭既然認得出向前飛是中條山的人,相必也清楚自己是什麼身份,說不定故意擺出這種態度,要爲難自己一下。當下重新見禮,有些恭維地說到:“那個,帥哥,你可知道這附近有沒有大巫師紂術詳的影跡?”
“哈哈哈,”老頭滿意地笑了兩聲,卻沒有理會祝得安,直接越過他跑到陸珈玥與遙思的面前,仔細打量了一番,有些猥瑣地說到:“兩位仙子,也是來找本尊談理想的麼,來來,屋裡請,我這裡可是有許多寶貝,兩位仙子隨便挑,不夠我再讓那個中條山的小子去挖。”
聞言,祝得安一愣,這人也太不講究了,莫不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想到這裡,祝得安故意放出周身的道則,倒是把老頭嚇了一跳。“那個,我跟你說,你不要打架啊,我就是你們找的大巫師,有什麼事情不能坐下來好好商量呢,這樣有必要麼,完全沒有必要是不是?”老頭退了兩步,有些謹慎地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