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縣令嚴靜思的臉上依舊掛着錯愕的神情,眼眸中似乎藏有些不甘的情緒。

只是此刻,他的肉身已經死亡,縱有不甘,也不能撕裂母羊的肚子。

母羊的肚子便是一個天生的輪迴之地,以他現在的實力,剛剛落入輪迴,還可以做到元嬰出竅,撕開母羊的肚子逃離。

但逃離也是死亡,他已經入了羊胎,就算撕開母羊的肚子,出來後會發現自己還是一隻羊,

況且,他的肉身已經死在陳實手中,

陳實從袖筒裡抽出一沓符紙,翻找催生符

有些孕婦生產的日子到了,生不下來,便要用到催生符。

爺爺曾經對他說,大概因爲投胎有着時間限制,不能拖太久。

拖得太久,過了時間點轉世的魂魄無法着胎,錯過了轉世,便會回去,生出來便是死嬰。

所以到了生產時間,不生便要催生,免得胎兒死於腹中。

只是這種說法沒有得到過驗證,陳實也不知是真是假。

爺爺講的時候,也只是當做志怪傳說講給他聽,

陳實將催生符貼在母羊肚子上,只聽羊肚子裡傳來人聲,道:“陳實,爲何?”

陳實疑惑道:“什麼爲何?”

那聲音正是嚴靜思的聲音,道:“爲何殺我?你我無冤無仇,我只是奉嚴家之命,前來監視你們爺孫並未對你們動過手。

你前日到我玄武閣,暗藏殺心,我也未曾對你動手。

我對你可謂仁至義盡。

你今日百般謀劃,求雨布雷,又買了這麼多待產牲口,謀奪我性命,我能否知道緣由?

陳實道:“你家養的蛟龍上善,殺人修煉,它殺人太多,我看不過去,所以殺了它之後,便來殺你。

你活着,死的人更多。”

嚴靜思沉默片刻,突然道:“就這個理由?你因爲這個理由殺我?”

陳實點了點頭,又覺得嚴靜思看不見,開口道:就是這個理由。

你不甘心?”

“對,

我不甘心!

嚴靜思動怒,“我自幼天分極高,嚴家蒐集的各種道法,我一看便會,上手便精,但被家族中人忌憚,將我外放到新鄉這等民風狂野之地監視你們爺孫,荒廢了我前程!但我依舊道心淡然,十年如一日,潛心苦修!我自知不受家族重視,於是在教導弟子上便百般用心!那些不受重視的嚴家子弟在我這裡,得到最好的傳承,最用心的指點!我拿出最好的資源給他們!我上對得起列祖列宗,下對得起嚴家子弟,你因爲上善做的惡事殺我?我怎會甘心?”

“與我何干?莪又不是判官。

陳實不解,等待催產符奏效,道,“你家養的蛟龍殺人太多,我就來殺你。

我打不過你,所以想方設法,用各種計謀幹掉你,這纔是我該想的東西。

嚴靜思氣憤至極,喝道:“你殺我爲不義!黎民如牲畜,如莊稼,你爲牲畜莊稼殺我這樣一個士大夫世間豈有此理?:

陳實道:“夫子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你都被我打死了,說話還是這麼不好聽!生而爲人,哪條比你低賤?”

嚴靜思道:“我生在世家,祖輩乃王侯貴胄,血脈高等,豈可與草民相提並論?

陳實冷笑道:“草民之中,哪個祖上不是三皇五帝?一樣的血,何來高貴之言?”

小羊聲音越來越大,道:“你要與我論道?我今日便好生與你論一論。

若是沒有富貴低賤,豈有君君臣臣?否則何來天子,何來王公貴?天子之血,與民之血,難道便沒有區別?”

路上過來一隊商人,見羊肚子裡傳來人聲,頓時慌張起來,叫道:“邪祟!這隻羊變成了邪祟!”

嚴靜思冷笑道:“這等愚夫,死了活該。

我爲官教導他們,便像是種莊稼,收成好,錢財便多,收成不好,錢財便少。

天有不測風雲,我只是收成少一些罷了

那些商人便要上來,準備將這隻母羊砸死。

陳實連忙攔下他們,道:“是羊肚子的邪素作祟與母羊何干?你們等母羊生了再說。

那母羊產門已開,陳實爲母羊接生,生了一隻小羊。

那小羊掙脫胎衣,落地便四肢站立,開口道:“我乃雷縣縣令嚴靜思,是你們的父母官

它還未說完,一塊石頭砸在它的身上,將它砸翻在地。

那小羊又驚又怒,叫道:“我生在嚴家.

石頭如雨,很快便將它砸死。

衆人唯恐它活過來,放火燒它

燒着燒着,便有烤羊肉的香味傳來.

衆人見陳實奉着母羊走遠,對視一眼

陳實牽着母羊來尋黑鍋,只見黑鍋兩條後腿直立,正忙來忙去,爲這些牲口接生。

地上多了許多小牲口,數量最多的便是豬崽子,剛生下來便很有活力,跑來跑去。

陳實看着這些性口犯愁,

一人一狗來到江邊,清洗身上的血漬,黑鍋跳到江水裡,兩隻前爪用力搓前胸後背上的血污,突然停頓下來,回頭看了陳實一眼。

陳實索性脫光衣服跳到河水裡洗澡,見到它在搓身子,正面色古怪的看着它。

黑鍋正要開口解釋,陳實疑惑道:“黑鍋,有點問題。

你洗澡夠不着後腦勺。

他走到跟前,幫狗子清洗後腦勺上的血污

黑鍋覺得心裡暖暖的,等到陳實幫它洗好,便幫陳實搓後背。

一人一狗洗好之後,陳實穿上衣裳,來看性口,江上有船經過,陳實連忙招手,高聲道:“船家,船家,下游崗子村去麼?”

船家撐着篙來到岸邊,道:“去。

幾個人?”

過了片刻,船上站滿了牲口。

船家小心翼翼的控制航向,唯恐翻了。

待來到崗子村附近,陳實攆着牲口登岸,來到沙婆婆家,把所有性口趕到沙婆婆院子裡,道:“婆婆幫我養一晚。

沙婆婆看着滿院子的牲口,頭大如鬥,被吵得一宿未睡。

待到第二天,陳實帶着黃坡村的人前來,家家戶戶喜氣洋洋,牽着牲口離去,讚美秀才老爺的大度,送給他們這些牲口。

秀才老爺面色陰晴不定,心道:“把這些刁民養的肥肥胖胖,纔好讓他們幹更多的農活,更好的魚肉他們。

而且他們還要誇老爺我心善!

陳秀才給沙婆婆留下一隻小豬,沙婆婆樂得合不攏嘴,笑道:“今晚有烤乳豬吃了!”

陳實遲疑,小老太婆是老江湖,竟然沒有把小豬崽養大的打算,自己沒辦法魚肉她。

雷縣縣令死了?”

傅磊生得到這個消息,驚得一夜沒睡着覺,急忙去雷縣打聽,果然嚴靜思縣令死了。

傅磊生仔細打聽,這才得知,嚴靜思爲官不仁縱容蛟龍爲禍,淹死了很多江邊百姓,因此西京派來使者,明察暗訪,探明罪行。

嚴靜思得知此事,暗殺西京使者,卻被西京使者殺死在江邊,可謂報應不爽。

傅幕生瞠目結舌,,又在茶樓打聽到嚴家內訌,在玄武閣打死了很多人。

那茶博士對着衆多茶客,說的有鼻子有眼,繪聲繪色,彷彿親眼所見。

傅磊生喝茶,聽得入神,心道:“到底是西京使者所爲,還是陳實所爲?西京應該不至於爲陳實打掩護吧?這麼說來,上頭還是好的,只是下面的官員壞了。

他心中舒坦很多,面帶微笑,心道:“既然西京使者解決了嚴靜思,那麼陳實便無須冒險與嚴靜思搏命了。

這小子,渾然不知元嬰境的厲害,膽大包天!

沙婆婆得到這個消息,比傅磊生遲了兩天

小老太婆慌忙找到虯大漢和青羊,說了此事道:“前幾日,你們誰跟着他,保護他的安危?”

虯髯大漢和青羊面面相覷,各自搖頭。

青羊道:“我還以爲老胡在跟着他。

虯髯大漢道:“我以爲你們在跟着他,於是便沒有去。

沙婆婆嚇了一跳,失聲道:“我們都沒有去保護他,這小子一轉眼,便去做了大事!沒人看着,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金丹境便敢去殺元嬰境的縣令,真是膽大包天!

青羊笑道:“符師本就有以金丹境對抗元嬰境的記錄,婆婆你大驚小怪。

金丹境對抗元嬰境,是陳實都老陳頭做的!”

沙婆婆哼了一聲,面色不快,道,“老陳頭爲了對付那個元嬰境,殺了二十條黑狗,準備了十八天,畫了各種各樣的符籙,還佈下祭壇引動鬼神之力,將對手引入埋伏圈,這才與之一戰。

而且那一戰,對方只是負傷,老陳頭卻是重傷。

這次,小十把嚴靜思殺了!”

若是陳實沒有得手,只怕死的便是他!

陳實若是死了,他體內的那些邪素,只怕便要出來溜達溜達了。

上百尊最低邪菩薩等級的魔,遍地開花,

沙婆婆嘆了口氣,道:“如今我們不是乾孃,勝似乾孃。

爲了小十操碎了心…小三子怎麼回事?

她不由震怒:“這麼重要的事,也沒有過來彙報!

她連連招魂,始終沒有召來三鬼王,心中狐疑:

難道小三子被人打死了?還是被陳實吃了?”

鏡湖山莊,黑鍋守在莊外,時不時向山莊裡張望。

陳實動用了三次天蓬伏魔大法,氣血損耗太多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所以要進入棺材裡躺一段時間。

他已經進入棺中兩日,還未出來

這時,腳步聲傳來,黑鍋循聲看去,有些詫異

鏡湖山莊人跡罕至,又是至陰之地,什麼人會來這種地方?

這時,兩個女子走來,前面的女子宛如書畫上走下來的仕女,腳上穿着木質鞋底的棕靸(sa)鞋,裡面是一雙紅鞋,下身是白色長裙,上身藍色圓領對披襖,盤着烏亮的秀髮,發善墜在一邊。

髮簪複雜,應是鳳簪,但掛着許多珠子,微微顫抖。

她的耳邊還有耳墜,水滴一般,被樹葉間漏下的陽光照耀,折射出彩虹般的色彩。

鳳簪女子身後是一個淡綠色衣裳的丫鬟,懷中抱着個青藍色的布袋,看形狀,布袋裡是一張琵琶。

有隻狗子!”

鬢驚訝道,

那女子看了黑鍋一眼,微微一笑,道:“黑鍋,好久不見。

你還活着呢?”

黑鍋低頭,看着地面,

鳳簪女子詢問道:“裡面有人進去了?”

黑鍋惴現効蠆奪了點頭。

鳳簪女子不急於進去,而是和丫鬟靜靜地站在山

莊外,很是嫺靜。

又過不久,山莊內傳來棺材開啓的聲響,陳實移開棺材板,走出棺材,氣血充沛,元氣旺盛,恢復如初。

我身材又長高了一些,這個小家有點太小了,快要容不下我了。

得找人定做一口大一些的。

他一邊想着一邊向外走,待走出山莊,丫鬟見到他出來,急忙雙腿微曲見禮,道:“奴婢見過陳公子。”

鳳簪女子向陳實微微領首,眼眸彎了彎,笑道:“小十,很久不見了。

陳實打量二人,躬身見禮,聞言頗爲詫異,詢問道:

姑娘認得我?

鳳善女子也是頗爲驚訝,道:“陳師沒有對你提及我?”

陳實老老實實道:“爺爺不曾說過他的故人。

鳳簪女子思量一下,笑道:“他有他的顧慮。

看來你的記憶,還是沒能恢復,你爺爺還好麼?”

陳實搖頭道:“爺爺過世了。

鳳簪女子黯然,低聲道:“連他也不能長生麼?”

她目光溫潤,打量陳實一番,低低的嘆了口氣:“水火蕩煉,果真可逆轉生死麼?”

陳實有些迷茫,看着鳳簮女子走入鏡湖山莊。

模樣秀麗的丫鬟則停步在莊外,含笑看着陳實。

陳實向丫髮道:“你家姑娘怎麼稱呼?“華黎夫人。”

丫鬟脆生生道。

“原來嫁人了。

陳實有些失望,道,“你怎麼稱呼?丫鬟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我叫丁叮。

陳實笑了起來,覺得這丫頭的笑容能傳染似的道:“你是否有個妹妹,叫做鐺鐺?

丫鬟噗嗤笑出聲來,雙手背在身後,挺直身子笑道:“你猜錯了,我弟弟叫丁當!

陳實撓頭笑道:“原來如此。

丁叮妹子,你一定要守在外面麼?華黎夫人好像受傷了,只怕要在此地果十幾天。

若是沒有地方去,可以去我村裡,我家還有幾間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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