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艘逐漸駛來的戰船,子魚那沒有絲毫波瀾的眸子裡,隱約有幾抹閃爍的光芒浮現出來。
“已經結束了嗎?”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嘴角盪開了一絲幾乎看不到的笑容。
是啊,結束了。
如果不結束,這艘渡天舟,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來到這裡的。
而且,不僅僅是結束了。
他終於還是成功了。
冰藍色的長袖內,柔弱無骨的玉手已經緊緊握起。
在她身後,十餘道身影從背後走了出來,全部將目光轉移到了那艘古船上。
他們望向那裡的目光和子魚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激動是爲了那艘船上的旗幟。
而子魚只是爲了一個人。
“各位師兄、師姐,我們來遲了!”沈東玄的聲音從那艘古船上響起。
然後,步輕煙、丁進、紛紛從他背後走了出來,並肩站立在船頭,與衆人揮手。
子魚臉上的那一絲笑容瞬間凝固,然後再次化爲冰寒。
“他沒有來嗎?是出事了?還是沒來?”
貝齒輕咬着嘴脣,少女的心在這一刻心亂如麻。
如果他乘着這艘戰船而來,那麼她相信,她一定會第一眼看到船頭的他。
然而此刻他卻沒有出現。
那麼結果只有一個,他出事了!
子魚眼中閃爍着一股莫名的寒意,殺機狂涌而出。
“雖然說好了,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但你若有事,我便滅了這洪荒仙門又如何?”
思量之間,沈東玄等人已經從船頭飛越了下來,與衆人一一寒暄。
同時也開始在在一衆核心弟子的追問之下,開始講述講武堂發生的一切。
子魚卻渾然未覺,好像周圍發生的事情,與她沒有任何關係一般。
一道身影從人羣中脫離的出來,緩緩走到了子魚的面前。
“子魚師姐……”
丁進微微開口,從袖口掏出一隻厚厚的牛皮紙包,遞到了她的面前。
子魚終於擡頭看了丁進一眼,目光依然冰冷如刀,帶着幾分莫名的寒意。
“這是餘寒讓我轉交給你的。”他開口說道。
子魚伸手接過,春蔥般的手指帶着幾分顫抖:“他……”
丁進這才恍然,想到餘寒交給自己這封書信時候的交代,急忙開口:“他沒有事,讓我將這封書信交給你的時候,跟你說一句——見書比心!”
“見書比心?”
子魚感受到那封書信的沉重,朝向丁進點了點頭。
能夠讓餘寒託付送出這樣一封信的人,應該是與他關係最爲親近的人吧。
只是她沒有想到,餘寒將這封書信交給丁進的時候,並不知道他會隨同衆人一起來到這座天空之城。
所以這封信到了子魚的手裡,實際上是比他預想的時間要提前了一些。
子魚很想飛速的拆開這封厚厚的書信,因爲她很想知道,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而剛剛將那封皮拆開,露出一角雪白的紙張,她忽然感覺到有一些異樣,然後轉頭看向身旁那沒有識趣離開的少年。
丁進一面咧嘴嘿嘿的笑着,一面渾然未覺那道投射過來的目光,看着子魚揮手道:“子魚學姐,你快點看吧,那傢伙寫這些信,足足用了將近一天一夜的時間呢,我看着都累……”
子魚光潔的額頭有幾道黑線飄過。
她依然沒有繼續動作,目光就那麼看着丁進。
丁進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眉飛色舞的說道:“你都不知道,他寫信的時候,防我就跟防賊似的,也不知道寫了多少肉麻的話,有的時候寫着寫着,自己還忍不住笑了……咦?子魚學姐,你怎麼還不看?”
他看着子魚不僅沒有繼續拆開書信,反而一直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有些疑惑。
然後輕輕撓了撓腦袋,看着那有些嫌棄的目光,心中生出幾分委屈:“我也沒有說錯什麼啊!”
“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子魚很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柔一些,因爲他是他的朋友。
然而他的話,依然會讓人無言以對。
丁進瞪大雙目,欲哭無淚的看着對面那張比自己似乎還要無辜的俏臉:“爲……爲什麼?”
他問出了一個連白癡都不會去問的問題。
可是子魚卻偏過頭,很認真的回答:“因爲你在旁邊的時候,我沒辦法看呀!”
丁進似乎還想再說什麼,身體一輕,已經被一道身影甩在了旁邊。
“步輕煙師姐,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粗魯了?”丁進險些摔倒在地,忍不住抱怨道。
步輕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後說道:“丁進,如果你敢再多說一句話,我現在就將你頭頂那隻大公雞拔光了毛!”
這一路上,她幾乎被丁進煩得崩潰。
幾乎每過一個地方,都會聽到他驚訝和讓人煩躁的聲音。
“哎呀,師姐你看,那邊的雲朵真漂亮啊,好像後山廚房蒸鍋裡熱氣騰騰的饅頭!”
“師兄你瞧,那是一隻劍齒虎呢,可爲什麼這麼小,看起來還沒有師兄大呢!”
“……”
一個個奇葩的問題,讓兩人幾乎瘋狂,最開始的時候,兩人還尚且能夠禮貌性的迴應幾句。
到了後來,步輕煙是在受不了,便獨自一個人走到船尾,索性開始閉關修煉。
不過讓她最佩服的還是沈東玄。
沈東玄是真真正正堅持了一路,都和丁進待在一起,甚至從未動過。
雖然他也不再開口回覆丁進的問題,但就那麼一字不落下的聽了一路。
所以就在快要到達天空之城的時候,見到丁進終於不再開口,步輕煙這才朝向沈東玄走去,想要安慰一下他受傷的心靈。
便是在這時,她看到沈東玄偷偷從耳朵裡取出兩團壓得緊實的碎布,丟到了船下……
於是步輕煙想了一肚子的話全都憋了回去。
此刻見到丁進竟然站在子魚旁邊,那麼明顯的眼色都看不明白,這讓她忍不住一陣惱火,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出來。
聽到她的威脅,丁進打了一個冷戰。
那隻會打鳴的公雞武魄本來就足夠奇葩了,如果變成了一隻禿毛雞……
他灰溜溜的退到了沈東玄的身旁,心想還是和師兄在一起比較安全,至少他從來不會威脅自己。
步輕煙再次白了丁進一眼,終於看向了子魚,然後兩個人都笑了。
“從前的事情,對不起了!”
她率先開口,眼中滿是真誠,其實子魚從未與自己爭過什麼,完全是自己一門心思的在在與她爭那些無所謂的東西。
可那一切都是爲了宋天行。一個直到最後關頭,才讓她真正看清的人。
不過好在不算晚。
所以那些曾經的過往,也都沒有必要了。
此時她看向子魚的目光,很誠摯,還帶着幾分歉然。
子魚深深的看了她片刻:“如果這一次你沒來,那麼這句話我不接受,可是你來了,那麼……”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下句話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步輕煙深吸了一口氣,看着那隻在自己面前平伸開的右手,嘴角有一抹欣慰的笑容綻放出來。
兩隻同樣完美的手,在這一刻終於握在一起。
“你的男人,真的很了不起,這一次如果沒有他,整個講武堂或許都不存在了,雖然經歷了那麼多的困難,卻都被他一個人撐了下來。”
“子魚,你是幸福的,因爲有他那樣可以爲你撐開一片天的男人。”
“而他,也是幸福的,因爲你會在遙遠的這裡,建立一片新的天!”
子魚嘴角盪漾開一絲淺淺的笑容。
這是她最願意聽到的一句話。
從別人口中,關於他和自己的評價,那是一種認可,她喜歡被別人認可的感覺。
所以她笑了,那是一種百花失色的笑容。
連一向以容貌與她齊名的步輕煙都忍不住搖頭:“禍國殃民!”
“你不也是一樣嗎?”
步輕煙也笑了,然後指着那封書信說道:“我不耽誤你的時間了,估計講武堂的事情,餘寒都已經在信裡寫了,我就不多說了!”
她款款而來,款款而去,落落大方,卻真正變化了太多。
子魚終於打開了那一封厚厚的書信,上面與熟悉的字跡。
當然還有那熟悉的氣息。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說出一句思念的話,每一頁紙上,都是最爲平常的語氣,好像是在講述着一件家常。
但卻寫得很細緻,一五一十,沒有半分的疏漏。
都是在覈心弟子離開之後所發生的事情,一點一滴。
這是一種別樣的家書,很平常,卻很溫暖,他在和她報平安,沒有思念,卻每一字都是思念。
直到後來,他終於說出了自己的來歷。
洪荒齊州。
然而卻沒有說他去做什麼。
只是將教書長老賜給他渡雲舟的事情說了一遍。
子魚知道,不是他有意隱瞞自己,而是要隱藏住那一部分平白的擔憂。
所以最後的時候他會說:“和你見面的日子,或許會晚一些,不過這一次,不會讓你失望了!”
她懂得他,就像他懂得她一樣。
所以,那就不用說了。
子魚將那封書信收好,小心的放到了乾坤袋中,如獲至寶。
而就在這時,在一衆燕州講武堂弟子的另一側,卻有一道身影站在那裡。
所有的一切變化都讓他盡收眼底。
他也終於清楚,爲什麼子魚會如此對自己不屑一顧。
拳頭緊緊的握起,與此同時,朝向那牆角黑暗處輕輕揮了揮手。
那裡有一道身影,鬼魅般的閃爍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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