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至(一百八十四)

正月初二是回孃家拜年的日子,頭年留在可天津,今年說什麼也得回一趟蘇州去看看楊九的爹孃了。

聖旨初一就到了,前頭冠冕堂皇地褒獎贊譽了一番,最後無非就是要二爺留在天津不必回京,一來是休養二來是幫着操練南境回城駐軍。

話雖然聽着矛盾,但想來衆人也不會往深處想,只覺得陛下有心再練出一批精兵來,而平西王府就這隻精兵的出處。

當時淏城軍也是打着這樣的名號被劃入了二爺麾下,事實確實淏城軍只是誘餌,陛下讓他秘密訓練出了玄甲精兵。

這一回聖旨明言要他安頓好南京駐軍,前鋒軍會入駐天津城,交由二爺操練;有心人心思頗深,自然就想得多起來。

當時陛下能讓雲磊秘密操練玄甲軍,現今也難保不會讓他再秘密做點兒別的;如今國泰民安,邊境安,朝堂穩,這樣的時候得陛下賞識,必定前途無量啊。

何況德雲一脈和雲家都是早在許多年前就站在了陛下這一邊兒,平定西北收復鄴城與守衛宮城清掃叛黨的都是德雲子弟,來日陛下開拓盛世必有德雲頭功;一時間雲府風頭無兩,門庭若市。

楊九剛出月子不過兩天,正是悶得難受,一想着能出門了又是回孃家,這心裡頭就高興得不得了。

原本定下的今年初二也是要回孃家去,東西一早備下了;可初二一早楊九看着小廝們搬東西時這才發現了不對,這單單禮物盒兒就多了不少,還有一些她平日裡喜歡的玩意兒,外頭買不到的統統都帶上了。

問了小廝才說是二爺吩咐要帶上的。

楊九心下一沉,讓婆子拿了單子過來;不看還則罷了,這一看真是嚇了一跳。

看這單子哪裡是回孃家,分明是搬家啊!出了搬不動的東西和這院子以外,這喜歡的、貴重的、要送不送的通通都帶上了!一車又一車的,哪裡是禮物全是金銀財寶;帶這麼些回孃家去,重新在蘇州置辦一個家也行啊。

楊九看着帳鋪,咬脣屏息平穩着肩頭的顫抖;腦袋裡頭一片混沌,娃娃在搖籃裡哭了起來她也沒心思去看。

二爺一進院兒來,聽着寶貝閨女那哭聲這一下就心疼得不行了,三步並作兩步就進了屋去。

繞過楊九走到搖籃邊兒把閨女抱了起來,最裡頭還念念叨叨地嫌棄着睡在一旁的吮着手指頭的小子。

“沒用的玩意兒,妹妹哭成什麼樣兒了你還在這玩!”

“要你頂個什麼用?”

說着就抱起閨女哄了起來,那嘴臉一下就翻了個面兒。

“噢呦,不哭不哭,噢呦…”

“小寶貝兒,你哭得爹爹心都碎了…”

或許真是父女連心,寶寶在他懷裡就慢慢地安靜了下來,帶着淚痕吧嗒兩下嘴皮子咧開嘴笑了。

婆子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護着小少爺。

二爺抱着孩子走到楊九身邊兒,雖說是責怪的字眼但那語氣裡卻聽不出半點指責來。

“楊九饢,你怎麼回事兒啊你?”

“聽沒聽見我閨女哭呢?”

楊九沒理會他,坐在原處把賬本一頁給攥破了個角兒。

二爺兩步走近,嬉皮笑臉的模樣兒一僵;轉頭把孩子交給了乳孃,說是房裡冷,把孩子給抱暖閣去。

支開了所有人,爺們這纔在桌前慢慢坐下,抿抿脣有些底氣不足地道:“怎…”

“你編出一個能騙得過我的理由。”

楊九蓋上賬本,一副這事兒沒完的神情;轉過身來對上他的目光,等着想要的解釋。

“九饢,你在蘇州等我。”他說。

“我問你這個了嗎!”楊九一惱,把掌心下的相冊一把摔進了他的懷裡去。

“這什麼意思!”

“雲長弓,我問你這什麼意思!”

“你說聖旨有命,不得離津,好,我可以自己回蘇州。”

“你說母親捨不得孩兒,正好也很久沒見着我娘,跟着一塊兒去蘇州也好。”

“好,我和母親一塊兒帶着孩兒回去。”

“你說初二回門,女婿不同行是失禮,要多備些禮物,我也同意了。”

“這怎麼回事?整個雲府能帶上的金銀細軟統統帶上了!你平西王爺要是有本事都想把雲府連根拔起了吧?”

“還有衛兵,你得近身暗衛怎麼就成了隨行的普通護衛了!”這一句話,楊九吼得連嗓子都啞了,帶着哭腔漲紅了臉頰。

“我和父親有要事在身不能去,你和母親回蘇州,等事情解決了,我過去。”二爺的腦袋低低的,想不出什麼樣的話來解釋一心只想快點兒送她們走。

“你不說,我就不走。”楊九轉過身去不看他,語氣也不着急惱怒了,一下變得冷靜起來。

“楊九饢,你不聽話是不是。”二爺鳳眼一眯,提了提嗓門兒有些警告的意味。

“您這麼有本事,把我打暈好了!”楊九氣頭上的時候可不怕他,壯着膽子死扛到底,大不了就是惹他生氣。

“九饢…”他軟下聲兒來,說不清是疲倦或是無奈,把楊九的腦袋給轉了過來。

難得的鄭重其事:“聽話,帶着孩子們回去,好不好。”

是啊,他們現在有孩子了。

楊九一下就紅了眼,把他覆在自個兒耳旁的手拉下,握在掌心裡暖着:“你告訴我,到底怎麼了,別瞞着我。”

最難的時候都陪着你過來了,你怎麼能瞞着我呢。

二爺一對上楊九紅了的眼眶,這心下就一股酸勁兒涌了上來;張開雙臂擁住了楊九,哄孩子一般地撫了撫她腦後的髮髻。

“不怕。”

“我一定會去蘇州找你們。”

“如果真有事,我又怎麼會把爹放下呢?一準兒讓他跟着去啊。”

這話說得在理。

楊九哪裡聽得進去,一個擡手兩指輕捻就往他胳膊上一掐;罵道:“說半天也沒聽你說個什麼出來!”

二爺一樂,笑眯眯地哄着:“我說了你也不懂啊,你個傻子!”

“你還笑!”

“不就是多拿點東西過去嗎,看你一驚一乍的!蘇州路途遙遠,萬一路上有個什麼要的,那不都是錢嘛!這還不是怕你到時候住不習慣…”

“去你的!那是我家!”楊九推開擁抱,重重地在他肩頭給拍了一下子,道:“身子養好,皮癢了是吧!”

“不敢不敢哈哈哈。”二爺嬉皮笑臉地抓住了她的手,給她抹了把眼淚,笑道:“該動身了,我一會兒還得和父親一塊兒去祠堂呢!”

“好,我走!”楊九帶着氣,說起話來沒個好臉:“眼不見心不煩。”

“說的什麼話。”二爺跟着站起身,一本正緊地:“可照顧好我閨女啊!”

閨女閨女,到哪都不忘他閨女;楊九哼了一聲,轉過身去披上披風不再理他。

兩人同行到府門處,看母親已經上了馬車,婆子丫頭都在車下侯着。

楊九提裙正要踩着木盒上馬車,不知爲何腳步一頓,這又退了下來轉身抱住了站在身後的二爺。

“怎麼了。”他說。

楊九搖搖頭,說道:“從沒走在你前面兒。”

從前都是他在右,他在前;楊九曾說要一輩子站在他身後,站在他一轉身就能看見的地方。

她看不見二爺的笑容,只覺得他渾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種不捨的情緒。

“傻子。”他說:“快上馬車吧。”

楊九沒說話,在他脖頸出蹭了蹭才勉強鬆開了手,看着二爺欲言又止,最後濃着嗓子囑咐了句“照顧好自個兒”就轉身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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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站在一擡頭就能看見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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