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還是李公堤,只是用餐的地方換成了香樟花園的小包。
李雲道跟着蔡桃夭在金雞湖邊反反覆覆兜了不知道多少圈,直到快晚上八點的時候,蔡桃夭才一臉得呈地帶着李雲道和十力嘉措殺入香樟花園。
蔡桃夭的閨中密友叫蘇鈺,是個經典的江南女子,沒有蔡桃夭那般的傾國傾城,卻也有一番獨特的江南小家碧玉的味道,尤其是皮膚很白皙,當年在北大如果不是校花級的蔡桃夭過於出類拔萃和傾國傾城,相信這個有着江南內斂氣質的女孩子也至少有一個團的追求者。雖然當年身爲北大金融系的系花,也有不少在京城有資有歷的人物發話,只要她留在北京,進個發改委什麼的不在話下。可是這個生在江南長在江南的女孩子最終選擇回到了蘇州,兩年的時間就憑着自己的實力,坐到了中信蘇州分行總助位子。
“好你個小桃子,居然跟我玩這一手,你以爲你肚子裡的那些小酒酒,本姑奶奶不清楚?”剛走進包廂,蘇鈺就叉着腰發起了“虎威”,顯然是跟蔡家大小姐非常熟絡,纔會如此放肆。說話的空檔,就己經起身雙手往蔡桃夭腰肢上招呼。
“好鈺鈺,你就饒了我吧!頂多過兩天我再多北京給你快遞幾份你想要的好東西?”蔡桃夭被咯吱得連連“求饒”,不過,當蘇鈺到跟着蔡桃夭一步踏進包廂的李雲道時,很自然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了抱着十力的李雲道一眼,秀眉忍不住皺了皺。
“好鈺鈺,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李雲道!”蔡桃夭倒是一點兒演戲的成分都沒有,介紹李雲道的時候落落大方,居然還勾起了李雲道的胳膊,一幅幸福小女人的模樣。
“哦?”蘇鈺顯然有些吃驚,但也只是愣了一下,接着便是很職業化的微笑:“李先生,很高興認識你。”
李雲道還沒來得及開口應話,就聽到身後門口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蘇鈺,這兩位是……”
朱昊天是標準的日本海歸,留洋三年,拿到了東京大學企業管理博士學位,幾篇見解獨到一針見血的論文曾在企管圈內一度引起鬨動,被譽爲圈內的“小彼得斯”,三年留洋一口標準的東京腔比日本人還日本人,臨畢業時三菱重工和松下搶着給出優厚的待遇,給房給車給綠卡,朱博士很是猶豫了一番,卻被他那位在南京市委組織部份量不輕的老子一句“給鬼子打工就不認你這個兒子”給一句話嚇回了大陸,但偏偏朱老頭子兩袖清風,一句話把兒子招了回來後卻不聞不管不問,照樣每天上班下班跟省委大院的老頭子喝茶聊天,愣是把朱博士晾在了那兒。
朱昊天三十歲拿到博士學位,還是國際一流的東京大學,自然骨子裡處處流動着潛在的驕傲。被他老子這麼一激,一氣之下獨自一人闖進了蘇州,什麼央企國企一概不進,專挑世界前五百強,最後被一家做高新技術的高麗邦子相中,運氣也好,碰到空降的中華大區總經理玩創新改革,朱博士去進去就帶挑擔子帶團隊,把博士畢業論文裡的一套一字不拉地用到了新僱主身上。也不知道是朱博士運氣好還是肚子裡真有那麼一團墨水,一年後公司業績居然呈幾何級增長,這下可樂壞了同樣是東京大學畢業的高麗邦子,於是朱博士搖身一變成了朱總,專管華東大區。
這工作一忙,加上事業心又重,眼朱博士的個人問題就耽擱下了。馬上就要從南京市委組織部退下來的朱家老頭子早就爲兒子的婚事操碎了心,可是留洋歸來的朱博士彷彿王八吃了秤砣鐵了心一般,就是不談戀愛不結婚,奈何又鞭長莫及罵不着管不到,最後老頭子沒有辦法,只得拜託朱博士的表妹蘇鈺幫她表哥一把。
這蘇鈺思來想去,能配得上這一身傲氣的大表哥,數來數去,也只有大學的同寢室的密友蔡桃夭了。對蔡桃夭的背景卻一無所知的蘇鈺,就冒冒失失地當起了媒人,硬是要把自己從小就崇拜的大表哥和好朋友湊成一對兒,這叫親上叫親。
可是,半路卻殺出個程咬金,而且還殺得蘇鈺措手不及,她是怎麼都沒有想到,蔡桃夭會跟她玩這齣戲。眼大表哥從洗手間回來,正好奇面前的兩位,蘇鈺乾脆一不做二休,直接忽視了李雲道的存在,拉着蔡桃夭的手介紹道:“昊天,這就是我們獨霸我們北大校花榜經久不衰的蔡桃夭蔡小姐。小桃子,這是我表哥朱昊天,我跟你提過的,很厲害的那個表哥。”
蔡桃夭倒是記得上大學住同一間寢室的時候,蘇鈺跟她提過,從小就特崇拜家裡那個頂頂聰聰的大表哥,據說還在日本讀過博士,蔡桃夭當時倒也沒有多留心,沒想到這蘇鈺似乎當年就有了作媒的打算。
朱昊天原本也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他是什麼人?著名韓企華東大區的一把手,居然昨晚放他一回鴿子不說,今天還讓他等了這麼久,就算是蘇州市市委書記也沒有這麼大的派頭。
可是,此刻,朱昊天的眼神明顯有些犯花癡了。美女他不是沒有見過,入得了他眼的美女,少說也有一打了,可是人家是博士,要的是同重量級的美女,那些穿得花枝招展卻一肚子草包豆腐渣的女人顯然不合朱博士的胃口。可是,眼前的絕色美女可算得上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美的女人了,下午換上一身淑女裝的蔡桃夭已經不僅僅是傾國傾城的漂亮了,化了淡妝的她幾乎會讓每一個見到她的男人都有一種想犯罪卻欲罷不能的衝動。
“朱先生你好!”蔡桃夭落落大方地微笑着打了招呼,卻在朱昊天的注視下勾住了身邊男人的胳膊,“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李雲道。”
微微的皺眉和隱隱的失落在朱昊天臉上一閃而過,隨後很禮貌地伸出手:“李先生你好,我是高邦集團華東大區總經理朱昊天。”很職業很標準的自我介紹。
隨後,那隻在山上採玉多年的手伸了出來:“我是李雲道。”
朱昊天再次微微皺眉,對方說的是“我是李雲道”,而不是我叫某某,一般來說只有社會名流纔會如此介紹自己,就哪怕現在已經坐在集團華東一把手位置上的他,也不敢輕易地介紹自己“我是某某”。可是他在腦中過濾了一遍又一遍,卻終始沒有得到任何有關“李雲道”的信息。
如果不是社會名流,那他只能把眼前這個一眼阿瑪尼的男人成是輕佻浮躁缺乏教養的表現了。
由於蔡桃夭搶先一步介紹了李雲道,而且還特意強調了“男朋友”三個字,這讓之前拍着胸膊打滿意保票的蘇鈺有些懊惱,一肚子氣卻沒有地方撒,最後只得把所有的怨氣都集中到了李雲道身上,於是這個抱着孩子的男人越越不順眼。
“哦,小桃子,你男朋友已經結過婚了嗎?連孩子都有了嗎?”蘇鈺一邊招呼蔡桃夭入座,一邊開始挖空了心思爲難李雲道。
可是她哪裡知道對坐在蔡桃夭身邊的山裡刁民早就對這種程度的挑釁置若罔聞,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道:“這是我弟弟,他叫十力嘉措。”
“十力嘉措?”蘇鈺搖了搖頭道:“好奇怪的名字,晦澀得很,漢人裡面叫這個名字的很少。”
“十力是藏族人。”蔡桃夭忽然插道,“藏人中以嘉措爲名的人可不算多……”說到這裡,蔡桃夭停了下來,把一本厚厚地菜單放到十力的面前,狡黠地輕聲笑道:“想吃什麼自己點,那位漂亮的姐姐請客!”說着,還指了指對面的蘇鈺,氣得蘇鈺衝李雲道直瞪眼睛,反正這裡表哥不能得罪,好朋友也不能得罪,更不可能把氣撒在這個了就討人喜歡的小孩子身上,只能撒氣在對面這個不識趣的陌生男人身上。
“李先生目前在哪裡高就?您的氣質,應該是文化圈裡的人吧?”朱昊天經歷的陣仗不可謂不少,剛坐下就跟李雲道聊開了,表面客氣,但實際上早就將鋒芒對準了對面這個上去並不沒有太好家教的男人。
這就是雄性動物的致命之處,往往再睿智的雄性就會因爲一個情字而戰死沙場,這樣的例子古往今來並不少見。只是,一隻雄獅對上餓了無數天決半不要命的惡狼,也往往沾不到太大的便宜。
江南崑曲小調,菜香繚繞。蔡桃夭點了一桌精緻玲瓏的蘇滬菜,碟小菜少。到一桌的碟子,李雲道忍不住回味起徽猷最拿手紅燒野牛肉,每次都滿滿地裝上一大鉢,加上十力和老喇嘛五個人一個禮拜都吃不完。可是到這好到一定程度的蘇邦菜裝在這麼精緻的小碟子裡頭,李雲道每筷子都不敢多夾,生怕一筷子碟子就見了底。倒是蔡桃夭彷彿沒這麼多顧忌,雖然李雲道只是她暫時徵用的男友,但卻把身邊的山裡刁民照顧得無微不至,一個勁兒地給李雲道夾菜,就差沒親手喂進李雲道的嘴裡。
智商和情商用在同齡人當中出類拔萃的蔡家大小姐演技又怎麼可能差到哪裡去呢?而事實上,本屆北大研究生院的話劇社社長正是李雲道身邊這個演得異常賢妻良母的蔡家大小姐。
着兩人這麼膩歪,連坐在對面的蘇鈺都忍不住有些相信眼前的這兩位似乎真有那麼一回事兒了。菜上沒多久,蘇鈺就和對面的蔡桃夭聊起了大學時代的事情,撂下身邊兩個男人大眼瞪小眼。
不過人家朱博士可算是見過大場面做過大事情的人,自然不會在這種小小的交際場合落了下風,很客氣地敬了李雲道一杯後,意有所指地道:“李先生在哪兒高就?”
放下酒杯,李雲道微微笑了笑:“四通建築。”
“哦?四通建築,不錯的大公司,園區這片兒好多項目都是你們公司拿下來的,前幾天區政府的形象工程好像也被你們公司吃了下來,李先生果真是年輕有爲啊!”朱昊天訕訕地笑了笑,“李先生具體是分管哪一塊的?”
李雲道搖了搖頭,微笑道:“我是被人管的,哪能去管別人?”
這樣朱昊天心裡大概有數了,對面這個上去年紀不大的年輕人頂多在四通裡頭就是個小頭目,遠沒有他這個五百強華東大區總經理來得光豔奪目,當下又拿起酒杯:“小李,來我敬你一杯,年輕人在外闖蕩,的確不容易,以後在華東這地方,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直接打電話給我!”從李先生到小李,只用了眨眼的功夫,李雲道笑笑,也不點破,只是點點頭繼續小心翼翼地吃菜,雖然口味清淡,倒也做得別有一番風味,只是跟徽猷的手藝相比,卻相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說着,朱博士從桌上就就準備好的名片夾裡掏出兩張名片,一張單手遞給李雲道,另一張雙手呈送到了對面的蔡桃夭面前:“蔡小姐,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標準的日本式,蔡桃夭伸手接過名片,只淡淡道了一聲“謝謝”,就將名片放在左手邊的手機下面,都沒有一眼,便接着跟蘇鈺聊。
朱昊天倒也不生氣,只是拿起酒杯自飲了一口,掩飾了臉上的尷尬,隨後又假意隨口道:“小李,現在年輕人真的不容易,我公司好幾個年輕小夥子,都是國內一流名牌大學畢業的,工作三四年了,到現在都沒買得起房子,掙錢的速度遠遠趕上不房價上漲的速度。有的時候,我還真慶幸自己生在七十年代初,而不是八零後,像你們這些八零後,過的是什麼日子的,說句難聽的,那隻叫豬狗不如。”
前句的話聽着還行,可是越到後面就越聽讓人越不是滋味了,最後一句話說出來的時候,連蘇鈺都忍不住臉色微變。她連忙擡頭蔡桃夭,對面這妮子的脾氣她可是一清二楚的,當年在大學裡有體育學院的女生欺負蘇鈺,幫蘇鈺上回藥後的蔡家大小姐當晚就跑去了體育學院的集訓大樓,最後十幾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體院武術健將排着隊來給蘇鈺道歉。
蔡家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護短,可是,蘇鈺很奇怪地發現坐在自己對面的蔡桃夭不僅沒有生氣,反倒是一臉滿意地着“男朋友”。
更讓蘇鈺感到驚奇地是,朱博士的故意挑釁和出言不遜並沒有引起那個年輕男人的絲毫情緒變化,只是微笑着輕輕咀嚼口中的菜,緩緩下嚥,微微飲了一小口手邊的白開水,擡起頭着朱博士,微笑得異常燦爛:“你說得對!”
如果不是沒腦子的白癡,那肯定就是修養城府修煉到了一定的境界,完全無視這種發生在雄性動物之間的挑畔。
朱博士萬萬沒料到對方是這種反應,按照他設計的“圈套”,對方就算是不勃然大怒,最起碼也要給些臉色,到時候正好是他顯示良好修養和讓對方知難而退的時候。可是事情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對面這個年輕的男人笑得異常真誠,童叟無欺。
不知爲何,到李雲道這個反應,蔡家大姐不怒反喜,可能是因爲喝了些紅酒的緣故,盯着身邊這個臉部輪廓清晰的男人時,眼神居然不由自主地有些微微迷離。
只是蔡桃夭的反應卻讓一向修養良好的朱博士有些窩火,眯了眯眼睛:“哦!來小李是同意我的法了,今年的樓市一路上揚,行情好得離譜,我估計明年的樓市懸得很。小李,你要是想買房,最好等到明年再說。”朱博士再次獨飲一杯,放下酒杯,“小李你是搞建築的,也算是房產圈子裡的人了,你說說,明年市場會怎麼樣,我最近正準備去上海星河灣買幾套房子,我聽聽你的意見。”朱博士的確是一幅虛心請教的樣子,只是在提到星河灣的時候忍不住瞟了蔡桃夭幾眼,卻發現蔡家大小姐仍舊眼神迷離地着自己的“男朋友”,更是讓他在心裡冷笑了一聲。
其實朱博士的確很聰明,幾個照面,他己經大體判斷出李雲道無非就是建築工地上的一個小頭目而己,可是一般來說,這種搞建築工程的,沒有幾個是有文化的人,哪怕對面的年輕男人穿得一表人才,可是精於其外敗絮其中的例子朱博士也沒少見,現在他手下就養着好幾個通過省裡的關係打招呼塞進來的“關係戶”。
蔡桃夭也聽到了朱博士的問話,這裡除了十力,也只有她最瞭解身邊的這個男人了:一個剛剛跑出大山沒多久的山裡刁民,怎麼可能答得了來這麼專業話的問題,這種問題就算是跑去問經濟專家,也不一定有個標準的答案。
一個從來沒有上過學,沒有接受過任何專業培訓的山裡刁民,怎麼可能答得出來這種問題?
蔡家女人移開目光,溫度陡然降低,冷冷地向對面的朱博士。
我蔡桃夭的男人,哪怕只是我蔡桃夭臨時的男朋友,什麼時候輪得到別人指手劃腳?
誰也不知道,那位不知姓名不知法號的老喇嘛爲何會帶着李家三兄弟隱居深山二十多年,爲何要把李家弓角培養成十歲不到就能空手搏熊的猛人,爲何會放任李徽猷的陰柔性格任憑一個長得比女孩還要嬌媚的男孩十幾歲就提着自制的散彈槍竄遍山野,更沒有人會知道爲何李家三兄弟當中,老喇嘛只教李雲道唸佛讀書,偏偏半點兒動手的招術都沒有傳授給他。
這一點誰也說不清楚,唯一隱隱有些意識的恐怕也只有此時此刻正坐在李雲道身邊的小孩安全凳上大吃特吃的十力小喇嘛了。很奇怪的是,小傢伙似乎對小美女蘇鈺和朱博士這兩位都不太感冒,只是剛剛進門的時候在李雲道的吩咐下打了招呼,而後偏默不作聲,上了菜後,更是不願意講話,一快兒童筷伸得比誰都勤快,手邊的現榨果飲呈肉眼可見的速度直線減少。
聽到朱博士的最後一句話時,小喇嘛輕輕一抹嘴邊的油膩,模樣與身邊的李雲道如出一轍。本來一臉冷笑盯視朱博士的蔡家女人到小傢伙這個動作時,臉上的弧線陡然改變,溫度終於緩緩升高,下意識的,蔡家女人居然拿起自己手邊那張從來只有自己才用的i限量版手帕,擡起輕輕幫小喇嘛擦去嘴邊的油漬:“慢慢吃,又沒人跟你搶!”賢妻良母的絕對典範代表,就連熟悉她的蘇鈺也忍不住爲之側目。
不過小傢伙只是道了聲謝謝,並轉過頭去天真地着李雲道。
“有話就說!”李雲道撫了撫小喇嘛的腦袋,他實在是太瞭解十力嘉措了,基本上屬於小傢伙動動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麼屎的份上了。
十力點了點頭,很認真地着對面的朱博士道:“大叔,你最近還是不要買房子的好。”
這句話立刻引起了衆人的興趣,包括蔡桃夭在內,都好奇地着小喇嘛。
“爲什麼?”朱昊天感到又搞笑又好奇,一個十歲都不到的小朋友,居然勸自己不要買房子。
“嗯……”小喇嘛悶着腦袋,片刻後又轉過頭注視着李雲道,似乎要李雲道點頭才能繼續往下說。
只是這位從崑崙山上跑下來的大刁民此時此刻是一臉諱莫如深的微笑。
從小跟着李雲道屁股後面一口一個雲道哥的十力小喇嘛當然知道李雲道這種微笑背後的含義,當下邊拿起兒童筷邊道:“沒什麼,我隨便說說。”
十力的話,蘇鈺和朱博士也只當作了一個小插曲,並沒有太在意,只是朱博士似乎已經打定主意要讓李雲道在蔡桃夭面前出醜,剛剛小喇嘛一席話,也只是被他當成李雲道用來轉移話題的救兵。
“小李,我剛剛問你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呢?你給個建議,我好儘快做決定,這一投資下去,也好幾千萬呢,可別有什麼差池。”朱博士不斷地給對面的大刁民施加着壓力,在他來,對這個空有其表的年輕男人今天是丟臉丟定了。
只是,他並沒有注意到,對面蔡家女人臉上的溫度再次徒然下降。
“唉,這江南的菜口味清淡,倒也不失爲一種特色,只不過做人做事做菜,都是點到爲宜適可而止地好,如果這菜過於清淡了,那就不是什麼特色了,那就是廚師的失敗了,朱博士,你是有文化的人,你說我說得對嗎?”李雲道一臉從容淡定的微笑,並沒有因爲對方的咄咄逼人而失了半點兒方寸。
就這份從容不迫的淡然大氣,在蔡家女人眼裡就已經算是異彩連連了,的確哪怕之前見過幾面,但在蔡桃夭的眼裡,身邊這個大刁民似乎就是一個錙銖必較的小心眼的山裡男人。剛剛的這一語雙半,雖談不上讓蔡家女人刮目相,但最起碼印象分有所提高了。
“哦?來小李講博弈論和辯證法研究得相當透徹了?”朱博士怎麼可能聽不出李雲道話中諷刺之意,當下再次咄咄逼人,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他一再咄咄逼人的心理基礎只是單方面地認定對面這個一身阿瑪尼的男人只是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而己。
可是,誰能料得到,眼前的李家雲道雖然沒有弓角那身陽剛霸氣的北派功夫,也沒有徽猷手下寸勁的陰柔蠻橫南拳手段,但是,眼前這個在深山老林的喇嘛寺裡隱居了二十多年的年輕人實實在在地讀了二十多年的書,詩詞書畫天文地理無一不通。
“其實我剛剛說的,指的就是這兩年的房地產市場。”李雲道有意無意地瞥了對面的朱博士一眼,這讓自以爲是朱博士有種渾身不自在的感覺。李雲道只是頓了頓,繼續道:“誰都知道,中國的房地產市場才走過了十多年的功夫,真正發展起來的,算算也就這**年的時間,這樣的一個市場還是屬於一個非常雛形和初級階段的市場,因此它也具備了所有初級市場的種種弊端,其中之一就是隱形的泡沫。全球金融危機後,國家的四萬億投下去了,但是整體上對於實體經濟的恢復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至少目前來,實體經濟恢復的苗頭還不是很確切,所以今年保增長的目標要完成,就只能靠資本市場了,因爲在金融政策方面國家給了資金市場不少利好條件,這也正是爲何今年的股市和樓市會如此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不過,這其中有一點很有意思,大部分的資金流向如今仍舊單向地輸向資本市場,全國各地地王頻顯,這說明什麼?這說明這個市場已經有些趨向於瘋狂了。有一句話我不知道朱博士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國家,或者一個市場,又或者一個人,上帝如果想讓他滅亡,必然先使其瘋狂。”
話畢,雖不至於滿座皆驚,但失少每個人的表情都截然不同。對面的朱博士有種陰謀未逞的鬱悶,蘇鈺小嘴微張似乎有些驚訝李雲道的表現,小喇嘛仍舊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我只管吃我的菜喝我的果汁,而蔡家女人卻是一臉滿意,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似乎有種小女人般的洋洋得意。
只是她猛地身子一震,她怎麼也想不到,身邊的大刁民突然一隻胳膊繞過了她的肩膀,彷彿真是男朋友摟着女朋友一般,緩緩靠到她耳邊:“媳婦兒,對我的表現滿意嗎?”
蔡家女人先是身子微微一震,隨後立刻放鬆瞭如蛇如柳的身段,側過臉,對面大刁民淺淺一笑,百媚頓生。
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蛋就離自己寸許,本想揩油兼報復的李雲道頓時感覺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面而來,本就喝了不少酒了,此時被蔡桃夭這麼一誘惑,頓時只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霎那間衝往一上一下兩處地方。
誘惑,絕對是**裸的誘惑。
不管李雲道如何之刁,一個從小在深山老林裡頭身邊只有一羣帶把爺們的大刁民自然沒有見過如同蔡家女人這般的國色天香,最多也只是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帶上小喇嘛爬窗偷窺村裡頭那些算不上搔首弄姿的女人們洗澡。可是之前慣了蔡家女人要麼如同菩薩般不可侵犯要麼像富家小姐般蠻不講理,但卻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人主動在自己面前展露出最誘人的一面,不偏蔡家女人還緩緩伸出三寸香丁掠脣齒而過,哪怕李大刁民再眼觀鼻鼻觀心也抵擋不住這般突如其來的香豔誘惑。
比道行?你這山裡的大刁民跟本小姐差得遠呢!事實上,蔡家大小姐心裡頭就是這麼想的,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離自己寸許遠的那張算不上英俊的男居然噌一下變得火紅火紅的,隔着寸許,蔡桃夭似乎都能感覺得到對方臉上的溫度和粗重的鼻息。
說到底,崑崙大刁民再怎麼個刁法,也還是一守身如玉的大處男,論道行,的確比不上見多識廣的蔡家大小姐。之前在山上倒是有老喇嘛的清涼佛法給他靜心平欲,可是如今下了山兩個月了,連小喇嘛都把早晚課拋到了腦後,更何況這個從來都是在佛像面前背誦《道德真經》的無信仰者。
到底還是血氣方剛年少氣盛的年輕人,李雲道只是感覺自己腦袋剛剛有些發懵,就覺得鼻子一熱,居然流鼻血了。
到李雲道流鼻血,蔡桃夭表面上一副很小女人樣子,又是讓服務員拿來冰塊幫李雲道敷額頭,又是拿着自己那張價值不菲i限念版手帕幫李大刁民擦着脣邊的餘血,但心裡卻早就笑翻了天。
倒身邊的十力小喇嘛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和飲料,不慌不忙地伸出粉嫩的細長指頭,在李雲道的耳邊和腕邊的穴位上一陣倒騰,很快血就見止了。
李雲道自然知道自己這是怎麼回事兒,着蔡家女人眼中的戲謔,也知道自己是中了蔡家大小姐的圈套,但心裡也暗暗地責怪自己定力不足,琢磨着是不是明天開始要恢復原先的早晚佛經課。
不管是不是虛情假意,至少蔡桃夭在朱大博士的面前那演技用精彩來形容都嫌蒼白無力,百分之兩百死心塌地跟着身邊男人過一輩子的小女人模樣,加上朱博士幾次咄咄逼人都被李雲道一手不硬不刺的太極功夫化解爲宜,朱博士本來就沒有立刻成婚的打算,之所以會對蔡桃夭另眼相一方面是蔡家女人迷死天下男人的容貌,另一方面也因爲蘇鈺這個表妹前期功夫做得太好了,把蔡家女人誇得是天花亂墜,更不得把全面所有的溢美之詞都用在閨中密友身上,所以我朱大博士才用了與李雲道的一爭之心。只是人家一副你儂我儂的模樣,朱大博士犯不着玩第三插足演橫刀奪愛的歷史劇,當下又客客氣氣地寒暄了兩句,就以公司還有文件要處理早早地告辭了。
朱博士一走,蘇鈺就立馬拉下臉來:“小桃子,你犯得着爲了搪塞我,隨隨便便找一人來湊數?你要找,也起碼找個有譜兒的,隨隨便便找一民工來,你以爲就能過得了姑奶奶我的火眼金睛?”
蘇家女人說話毫不留情面,自然是因爲把蔡桃夭當成了閨中密友。本來蔡家大小姐就沒有太多的朋友,有也只是表面上的那點兒功夫,自然比不上蘇鈺這種同在屋檐下生活了四載的同窗兼室友,而且,她也認爲對蔡桃夭身邊那點破事兒瞭解得清清楚楚。上大學時,她一度認爲這位好朋友要麼是同性戀,要麼就是性冷淡,因爲不管蔡家女人身後的那些男孩子們有多殷勤,那位蔡家大小姐似乎總是眼高於天,連一眼的興趣都沒有,所有的時間都奉獻給了哲學、文學、心理學,甚至寧可多花幾個小時宗教典籍,也不願意在院系聯誼圈裡瞎折騰。
只是,這位來歷也算不淺的蘇家女人本等着對方撒嬌求饒,卻萬萬沒有想到等來的卻是蔡家大小姐的一聲冷哼。
霎那間,整個房間的氣氛就有些不太對勁了。蘇鈺也頓時愣在了當場,整個人立馬傻眼了,按照她對好朋友的瞭解,自然不會爲了這種事情跟自己耍性的使臉色,難不成她身邊這個“民工”真是哪位的富貴闊少爺不成?
一臉納悶的蘇鈺終於開始仔細地打量將那個剛剛流完鼻血還仰着腦袋的陌生男人。皮膚不白不黑,身材不胖不瘦,眼睛不小不大,嘴脣不薄不厚,臉蛋不俊不醜,髮型一般湊和,穿着打扮明顯有着蔡家大小姐的審美痕跡,顯然是經過蔡桃夭一番調教後纔敢貿然登場的。蘇鈺剛剛說是“民工”,其實也只是說的一句氣話,因爲在這位蘇家大小姐來,只要是她不上眼的,基本上都屬於“民工”範疇,不過她此刻也琢磨着這個陌生的男人除了笑容和煦親和力十足外,其它倒也沒有什麼過人之處。如果是別人女人找了這樣的男人,蘇鈺自然相信,當然也不屑多花力氣去管,可是這是自己閨中密友的男人,她自然要多花些心思,甚至比自己挑男人還要更挑剔一些,因爲在她的潛意識裡面,對面這位能在北大碩博連讀的校花級美女要比自己強上許多。
見到蔡桃夭真的有些不高興了,對面蘇鈺也愣在了當場,李雲道也明白今晚這齣戲至於接近尾聲了。
“蘇小姐說話還真風趣,其實我也覺得自己今天這身打扮蠻土的,特別是這個髮型,實在是土得不成樣子,不過你也別怪夭夭,她也是不想駁了你這個好朋友的面子,來,蘇小姐,我敬你一杯,謝謝你今天晚上對我們的款待!”
說着李雲道拿起手中的酒杯,微笑着了身邊的蔡家女人一眼,卻發現蔡家女人一臉淡淡的微笑,似乎早己經順着李雲道的話下了臺階,又重新與對面的蘇鈺相視而笑了。只是,他沒有發覺,兩個女人對視後又同時了自己一眼,然後雙雙會心一笑,顯然是在什麼方面達成了一致與默契。
從香樟出來的時候已經九點多,取車的時候,李雲道這才知道今天一直坐的這輛車居然是蘇鈺平常的代步工具,只是車借給蔡桃夭了以後,蘇家大小姐晚上則開一部並不算顯山露水的“英菲尼迪”。
在地下停車場的時候,李雲道抱着十力走在前面,這對北大的美女好友走在後面,蘇鈺忽然側過頭神叨叨地湊到蔡桃夭耳邊:“要不要我幫在凱賓斯基定個套房?”
蔡家大小姐是什麼樣的人物,不過聽到這句話這是滿面飛霞,小聲道:“你胡說些什麼,我是那種隨便的人嗎?”
“哦!我知道我知道,不過你們喜歡‘野外生存’我是不介意,但千萬小心我的寶貝車子,限量款的,千萬別在我車子上留下這個痕跡那個痕跡的……”蘇鈺一邊低聲說話,一邊滿臉偷笑。
“就知道胡說八道,你以後怎麼嫁人……這種事情怎麼在車上……”蔡家大小姐的聲音越來越小,面上也越來越滾燙,只是說到最後,自己的神志終於從酒精的作用下緩緩恢復,那個男人,只是崑崙山上的那個大刁民。
誰能猜得到,這個對房地產市場字字珠璣的男人,只是一個剛剛走出崑崙山不久的大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