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玫瑰園別墅中最貼近園中小湖的樓王別墅裡今晚註定氣氛詭異,身着黑白女僕服的年輕姑娘們紛紛噤若寒蟬——剛剛家中的老爺子發了通火,連帶着將大少爺龍嘯坤都罵得狗血噴頭,跟着老爺子幾十年的老管家風伯示意大家都保持安靜,不要去觸怒了那位火氣當頭的龍姓土地爺。“土地爺”是龍正清在江寧的另一個綽號,但跟其他的什麼“地下組織部長”之類的不一樣,龍爺本人很享受“土地爺”這個稱呼,曾以有一位外來地產開發商的一把手當面稱龍正清爲“土地爺”,第二天拍地現場那家開發商看中的熱門地塊竟無一人敢搶。
但“土地爺”龍正清龍爺今天心情很不佳,因爲那個棘手的年輕人,先是由香關芷留下一份書信後便不辭而別,而後是被嚇得不成人樣的許天笑終於被人送了回來,更讓他生氣的是,對方不僅敢在他的地盤上動他的人,而且還成功離間了他與許明之間的信任關係。就連他這種攻於心計的老法師都不得不承認,李雲道不經意間種下的這粒不穩定因素已經讓他如鯁在喉。
“爸,乾脆多叫幾個人直接裝了麻袋灌上石頭從長江大橋上扔下去,我就不信他真有三頭六臂,就算真有,十個人不成就二十個人,二十個人還不行我們就派一百個人去,我還真不信了,一個外來的小崽子真敢在這兒蹦躂。”龍嘯坤剛剛親自出去將許天笑接進來的,雖然這位從小耳濡目染龍氏作派的龍家大少比碼頭出身的龍正清多讀了不少書,頭上甚至還扛着個江大mba的頭銜,但相比政界和商場的爾虞我詐,他更喜歡用簡單而粗暴的方式來解決一個名不經傳的小角色。“爸,這事兒一定得抓緊解決,不然人家還真以爲節市長一倒臺,我們龍家真的就變成沒了牙齒的老虎。這回也要讓那羣狗日的看看,省得以後連出去吃個飯都膈應得慌。”
節築功倒臺後,這位之前被節市長認作乾兒子的龍家大少倒是真正體會了一把這世間的人情冷暖,往常稱兄道弟的酒肉朋友最近已有人避之不及,以往一個電話就能解決的事情,最近就算他親自出麪人家也不一定給面子。加上最近江寧圈子裡盛傳有人要對龍家動手了,所以之前大量投入的幾個項目最近居然都停滯不前了,每天要還給銀行的財務成本算算就讓這位將來要扛起龍家一把大旗的龍家大少頭疼不己。
龍家老爺子自己在書房拍了一通桌子,摔碎了花了不少時間潤養的翹耳紫砂壺後倒是心情平復了不少。節市長的倒臺對他有多少影響他還是心知肚明的,就像一把太久沒有亮出的刀,所有人都以爲這已經鏽跡斑斑了,但刀鋒在與不在,只有持刀者才一清二楚。他也收到了有人想拿龍家開刀的風聲,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也只是一聲冷哼的態度,當時他還是覺得就算是沒了節市長的支持,以他在江寧黑白兩道的號召力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可是他卻沒想到這次對方弄來一條不知死活的下山稚虎。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剛剛出道的稚虎也是相當可怕的。不過這些年來,想踩着龍家上位的人並不在少數,那些在他看來別有用心的人如今不是鋃鐺入獄就是早已被沉入滾滾長江,單一隻下山虎,還真想撼動他這條老龍不成?
但龍正清有他自己的顧慮,一來是年紀大了,按他原先的計劃,這幾年平穩過度後,他就要金盆洗手退居幕後了,所以這些年一些檯面上下的事情都是由他的長子龍嘯坤親自去打理的。二來十八大高層換屆後,他已經數次從京城的老友那裡收到過忠告,接下來要加大“打老虎”的力度,尤其是要及時跟節系人馬劃清界線。只是這幾年龍家的生意涉足房地產、酒店等多個最賺錢的行業,龍家與那位節市長之間已經結成了脣亡齒寒的戰略關係,想要及時抽身釐清這種不清不楚的糾葛幾乎是天方夜譚,所以他也只是吩咐龍嘯坤接下來有序地跟節築功撇清關係,但沒想到剛剛纔着手,那位向來以強勢著稱的節市長居然已經落馬。
“嘯坤,你的精力還是要放在公司的主業上,那種跳樑小醜只能噁心噁心人,真正的殺傷力其實並不大。”龍正清捋了捋下顎的幾縷白鬚,眯眼望向地上粉碎的紫砂壺。這隻翹耳紫砂出自宜興一位大師級人物之手,也是當年節市長從江都入主江寧市府時相贈,據一位懂行的專家所說,這隻壺如今起碼價值七位數。盛怒之下幾百萬的紫砂壺都摔得粉碎,龍正清卻只是惱恨那隻下山稚虎。“早知道前段日子就直接讓關芷出馬去姑蘇宰了這條小狗!”
龍嘯坤聽他提到關芷,這才微微頓了頓道:“爸,關芷倒底是怎麼回事?她不是日本人派過來的嗎,怎麼說走就走了?”
龍正清冷哼一聲:“小鬼子向來就沒按好心,走了也好,不然放在身邊早晚是個定時炸彈。這樣,你讓‘白頭’和‘老狗’物色一下,最近是用人之際,以後散出去的一些兄弟也是時候召回來了。”
“白頭”和“老狗”是龍正清一把砍刀跑碼頭打天下時的左膀右臂,原先還有一個叫“螞蚱”的人,90年代初嚴打時被人設計送進去吃了槍子兒,剩下的“白頭”和“老狗”現在正是龍家掌控檯面下那些事情的兩大代理。
龍嘯坤聞言大喜:“爸,早就該把弟兄們都召回來了,做事情沒有人怎麼行?”
龍正清卻搖頭:“這幫兄弟其實個個是把雙刃劍,用得好既能成事又能自保,但用得不好,沒準壞了事還在對方手裡討不到便宜。這次的對手不簡單,我是擔心他們不按規矩出牌。嘯坤,你弟弟那副模樣,沒人照顧不行,能幫家裡做些貢獻的就剩下你了,你身上的擔子很重啊,所以你自己的安全也是頭等大事。”
“爸,你放心好了,我現在出入起碼要帶兩個保鏢。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出去忙了。”
“嗯,你讓‘白頭’和‘老狗’過來一趟,我有事情吩咐他們。”
半小時後,一輛噴成騷紅色的悍馬越野衝入紫金玫瑰園,門口的安保聽到那呼嘯的引擎聲,再一看那江a五個6的車牌,老遠就架起了車閘,等悍馬以超過一百碼的速度轟入小區後,門口的兩個安保這才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驚魂還未定,又老遠聽到鼓點震天響的迪斯科音樂,兩人又連忙將車閘架起,果然,半分鐘後,一輛亮黃色掛江a五個5的保時捷跑車衝入小區。
“乖乖,幸好我倆反應快。這個點兒了,大老闆和二老闆跑來這裡頭幹啥?”年輕保安拍着胸脯,一臉後怕。小區的物業公司掛在一個叫“正清集團”下面,剛剛那兩位就是物業公司的大老闆“白頭”和二老闆“老狗”。不過年輕保安聽到更多的是關於這兩位老闆的江湖傳聞,不然一個小小物業公司的老闆,哪能開得起悍馬和保時捷?
但無論是悍馬和保時捷,都在離那幢樓王別墅還有百米距離的時候就不約而同地降低速度和音量,慢慢滑行進入別墅花園旁的停車場。悍馬車上跳下來一個戴着拇指粗金項鍊的中年男人,一臉橫肉,西裝襯衣遮住的脖子上隱隱露出當年粗工劣質的紋身圖案,不過最耀眼的還是他一頭如同百歲老人般的白髮。一個四十開外的中年男人頂着一頭白髮,自然就是那位“白頭”。保時捷跑車上下來的是個身材瘦小長相猥瑣的中年男子,臉長如馬,一口灼灼耀眼的金牙,一看到那一頭白髮的中年男子,便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喲,白頭,你最近是不是在娘們兒身上射得太多了,一根黑頭白都沒了?”
“白頭”冷笑:“老狗,我可沒你那種夜夜日母狗到處下崽子的癖好。”
“崽子多有什麼不好,我們這種人,沒準兒哪天就半路被人砍死翹了辮子,我有那麼多兒子送終呢,你呢?指望一羣騷娘們兒我看可不中。”
“你那些兒子,是不是你親生的還不知道呢。”
“老狗”笑得陰氣十足:“是不是親生的又有什麼關係呢?我日了他娘,他就是我兒子,多簡單的道理。倒是你,這麼些年,連個娃兒都沒落下,呵呵,我最近在吃一種大補藥,前兩天剛生了對雙胞胎,要不要介紹給你?”
白頭冷哼了一聲,沒理老狗的挑釁,獨自往別墅走,老狗一個人說得沒趣,也趕緊跟上,一路上誰也不理誰。
等進了別墅大門,看到那位在龍家待了大半輩子的風伯,兩人卻如同川劇換臉般勾肩搭背,彷彿一個孃胎裡生出來的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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