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涌進六七十號人,原本冷冷清清的“紅房子”裡突然熱鬧了起來。原本藉着泡夜店餘留的酒勁卿卿我我的男女見了荷槍實彈的大兵立刻起身,騰出地兒讓給這些看上去殺氣十足的制服大兵。
老肖今兒本就存了不少食材,生意不好,只用掉一成不到,這會兒倒是派了大用場,加上老肖跟邊上另外幾家競爭對手關係還算不錯,派出騎着電動三輪出去晃了一圈,又借回不少食材原料,湊夠六七十人的份量基本不成問題。
“老肖,看你的了!”李雲道衝肖老兵擠了擠眼睛。
老肖胸肌突起的胸脯拍得咣噹咣噹:“兄弟你就瞅着吧,現在讓俺老肖上前線打仗可能不如留在飛龍的那些娃娃兵,但埋坑開火做飯我老肖幾十年如一rì的一把好手!”
一旁從電動三輪上跳下來的jīng瘦小龍斜眼打量肖老闆,低聲埋汰道:“累不死你個老王八……”卻被耳朵靈光的老肖聽到,在施司令面前不敢造次,等招呼七桌人坐下,上了茶水,這纔回到外頭的作戰陣地,“小王八羔子,手腳麻利點,幹不好直接槍斃!”原本想在小王八羔子腦勺上賞上一“蒲扇”,別想到小王八蛋後腦還長了眼睛一樣,堪堪躲過那隻粗糙大手,回頭嬉皮皮臉道:“就怕你個老王八#老胳膊老腿的,趕不上龍少爺的節奏……”
老肖嘴裡罵咧着,但心裡對小龍同志麻利的手腳還是相當滿意的,這徒弟雖然沒大沒小沒上沒下不尊師長目中無人,但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起碼這土豆絲兒就切得相當地道,細一分便斷,粗一份傷口,長度適中、粗細均勻,老肖點點頭,嗯,這才叫儒子可教,用不上幾年,這土豆絲兒應該切得比他這個師父強了。
紅房子裡,李雲道陪着施寅虎坐一桌,蔡家大菩薩和阮家大瘋妞一左一右,王小北和斐寶寶兩位紈絝坐在韓國濤邊上,陪席的還有那位仍舊沉浸於喪“偶”之痛中的葛大隊長。白小熊對大院裡的兩位女神心懷敬畏,躲得遠遠的,估計小時候沒少在蔡、阮兩位手下吃虧,這會兒乾脆跟幾個大兵班長一桌,這樣也樂得自在。
見到阮鈺詢問的眼神,李雲道這才笑着解釋道:“蓮sè皇朝以前是我的工作範疇之一,所以花了點時間瞭解,打烊了就跑老肖這兒來吃份蛋炒飯,一來二去就熟了。你別看蛋炒飯看着簡單,老肖這傢伙真能做到六粒米包一個蛋花,要真能上電影,估計跟那什麼‘黯然**飯’也能平分秋sè。”
“真的假的?別光知道吹……”葛青忍不住道,雖然jīng神狀態不是太好,但坐到她這個位置,更需要懂得如何不將個人情緒帶入工作,從此刻的狀態來看,葛青處理得很好。
王小北也好奇道:“金包銀我倒是見過,京裡就有一些御用的高手被請去五星級酒店鎮店,但你說的好像有些玄乎。”
李雲道笑道:“玄不玄乎,你們過會兒自己吃了就知道,不過今兒是大鍋飯,又有虎子哥這麼高級別的首長在,我可不敢保證老肖會不會一時失手馬失前蹄。”
衆人大笑,大兵們卻危襟正坐,大氣不出。開玩笑,施司令帶大家出來撐場子,這個時候誰敢整出妖娥子拉了施首長的面子?
見一衆年紀輕輕的大兵正坐不語,李雲道露出個蛋疼的表情,正愁不知如何調動氣氛,蔡家大菩薩會意:“虎子哥,要不先上酒給大夥兒解解渴?”
施寅虎這種修chéngrénjīng的傢伙哪能聽不出蔡桃夭的言外之意,立刻站起身:“都有了!”
所有穿制服的不約而同地轉向司令員同志,又幾乎在同一時間挺直胸脯,雙手擱置在膝蓋上,眼神堅定地看着施寅虎。施大校能滿意兒郎們的表情,至少這面子裡子都有了,所以施老闆大手一揮:“我宣佈,從現在開始,到再次集合,zìyou活動!孩兒們,給老子放開了渴,只要別喝掛了,喝醉了老子負責把你們擡回去……”
老肖的夥計小龍同志恰如其分地給每桌上了一箱二鍋頭,得了施老闆的帥令,大兵們立刻本xìng畢露,鬨鬧着開瓶倒酒,紅房子裡的氣氛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李雲道輕撫了一下蔡菩薩放在大腿上的素手,點頭微笑,蔡桃夭嫣然一笑,不動聲sè地將某刁民yù圖放肆的手打發回去。阮瘋妞捕捉到這一幕,不動聲sè的蹙了蹙眉頭,接過桌上的二鍋頭,熟練地旋開瓶蓋,起身幫一桌人斟酒,從施寅虎開始,一桌人一個都沒有拉下,這回連施首長都激動了——大院裡誰不知道大瘋妞實力強悍,遊走各國際資本間行雲流水,手腕高明得很,隨着本事水漲船高的便是眼光,用眼高於頂來形容也不爲過份,大院裡估計除了阮家那位當年隨太祖打下一片花花江山的老人家,誰都沒有喝過瘋妞倒的酒。施寅虎是第一個,這種殊榮倒是讓這位沒幾年就將肩上扛金星的施首長難得露出一絲得意,不過施寅虎隨後將目光轉向李雲道,說實話,他很好奇,這個絲毫不顯山露水的年輕人到底有何魅力讓蔡、阮兩家的掌上明珠心甘情願地上演現代版娥皇女英。
老肖的手腳很麻利,很快第一道菜便上桌了,七桌一sè的“青椒土豆絲”,份量也很足,青白相間的賣相也相當不錯,所有人忙活了一整夜,都已經是飢腸轆轆。李雲道見大兵們喉結聳動,便不再耽擱,起身舉杯:“各位,感謝大家今晚爲了我奔波勞碌。大家可能不認識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李雲道,一個崑崙山讀了二十五年經史子集、抄了二十五年梵文佛經的刁民。”
李雲道的幽默引得大兵們紛紛笑了起來,所有人對這個看模樣像個大學生的年青人頓時印象更爲深刻。
”在那個叫崑崙山的大雪山裡,我有一個不知道活了多少歲、也不知道還能活多少歲的喇嘛師父,有兩個本事大得嚇人的哥哥,還有個從佛門入世的喇嘛弟弟。可我李雲道在山上苦讀了二十五年書,卻沒有一個朋友。”李雲道的聲音愈發深沉,手中的盛滿二鍋頭的玻璃杯微微放低,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突然有一天,有個叫王石的大叔要帶我哥下山,我覺得我這個廢物不能耽誤了兩位哥哥的前程,所以我也下山了。說句老實話,下山的頭兩個月,跟我那八歲的弟弟擠在工棚裡的鋼絲牀上,我從來沒料到會有認識諸位的這一天,這是不是就是老天爺說的世事難料?”
衆人跟着笑起來。
“也許有人說,你不就是個混了一身制服嘛,跟人家開寶馬、奔馳的比,你連球都不算。我承認,是屁都不算,但我仍舊認爲我李雲道很幸運,因爲一個在山溝溝困了二十五年的孤兒走下大雪山能認識你們,這就是我李某人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我敬各位,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用人招呼,大兵們很配合地鼓起掌來,韓國濤和葛青也是第一次見李雲道在公開場合演講,韓國濤悄悄對葛青道:“不把這小子放到宣傳處去就是我們的損失!”葛青撇了撇嘴,沒有說話,其實她想說,放這小子離開刑jǐng隊那纔是真正的損失。
就連聽到李雲道的聲音,掀開簾子光膀子站在門口,鼓掌就是他帶的頭,聲音也屬他的蒲扇手最大。這個看上去文弱的小夥子第一次跑到他這兒來吃蛋炒飯時,他就瞅着小夥兒挺順眼,幾番功夫聊下來,他便知道,這小夥子將來必定非池中之物。
蔡桃夭看着這個讓自己牽腸掛肚的男人,她也不知道爲何會喜歡上他,但就像書裡寫的: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不需要。她看着身邊意氣風發的男人,想起了他在九曲十八彎的羊腸小道上騎着那頭黑驢的彪悍唱腔,唱的是太祖爺的《念奴嬌*崑崙》,從那一刻起,這個跟京城豪門闊少比絲毫不起眼的男人便在她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跡。
阮鈺的眼眶有些微微發紅,她只知道他是個刁民,很刁鑽,很毒辣,很狠心,卻也很講義氣,很有才華,很有原則……可是她不知道他會有如此坎坷的身世,哪怕此刻她已經知道北方某個泰山北斗級的家族正敞開大門準備迎接他的歸位,但她還是很心酸,一個孤兒跟着一個老喇嘛生活在茫茫大雪山裡,而這個男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她突然想起了在十全街的評彈社裡他唱的那曲高亢悲壯的《殺廟》。
聽了李雲道的話,王家大紈絝居然也眼圈眨紅,這倒是讓坐在他身邊的斐大少嘖嘖稱奇,難不成這位看上去挺儒雅的總裝中校有些另類的癖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