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衝是衝出來了,現在咱們該去哪?”
張震沉默了會,看了看遠方:“向軍門本是來援救武昌的,可惜常大淳雙福無能,致使向軍門大敗而去,眼下我等也只有投向軍門而去。”
目前也只有這麼一條路可走,雖然向榮新敗,但主力尚存,隨時都可以對武昌發起反撲。況且現在也無去處,不去向榮那難道還轉道再回武昌?
十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一路無話,莫黑以目視張震,悄悄落到了後面,張震知他必然有話要說。
看看前面的人離自己有了一段距離,莫黑放低聲音說道:“大人,此去向軍門處,不知大人該如何說話,比如向軍門問起大人與雙軍門之事?”
張震愣了一下,沒有明白莫黑話裡的意思,莫黑朝前看了一眼,說道:
“大人,向榮與雙福不和,這是人所皆知的事情,偏偏大人又是那雙軍門一手提拔起來的,要是向軍門知道的話心裡必然不快......”
張震恍然大悟,自己只想將來該當如何,根本就沒想到這層,也多虧了莫黑及時提醒:“那麼依你看來,我見到了向軍門應當怎麼說?”
莫黑詭異地笑了一下,又往前面看了一眼:
“大人當日以薄弱兵力,奮力搏殺,殺了髮匪後軍長賴廣爲,本是大功一件,偏生路遇雙福,雙福大人居然.....”
張震本來就是個聰明人,一聽莫黑的話立刻明白:
“雙福居然把本大人的功勞搶了過去,貪爲己功,又爲了堵住本大人的嘴,所以就賞了個小小的把總。”
“正是,這便是事情的真相。”莫黑笑了一下,說道。
張震點了點頭,隨即有些遲疑:“當日我當着湖北那麼多官員的面也說是雙軍門的功勞,眼下卻又說不是,萬一將來要被戳穿,那反倒不討巧了。”
“大人不過是被雙福脅迫而已,何慮之有?”莫黑似乎早就考慮好了一切,胸有成竹:
“況且武昌已破,我看雙軍門凶多吉少,雙福既然死了,還有誰會爲他說話?若是真有一兩個僥倖逃生的官員說出了當日之事,小人也必然有爲大人分憂的辦法......”
張震多看了莫黑幾眼,和這個人相處時間長了,越來越覺得他不簡單,總讓你琢磨不透。
以前只當莫黑是個馬屁精而已,可之後看其做事精密,往往考慮在別人前面,做起事情來又周到之極,一些別人根本不會想到的,他往往已經幫你設想好了。
馬屁精並不可怕,小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思縝密,永遠能猜透別人心思的馬屁精。最讓人感到可怕的是,這人還是個特別會拍馬屁的小人。
此去漸漸到了清軍控制範圍,不斷有壞消息傳來。
太平軍已經控制住了武昌全城,湖北巡撫常大淳把自己關在了巡撫衙門,而後自殺身亡,也算爲他的主子盡了最後一點“忠心”。
其妻劉氏、其子集鬆、子婦馬、孫女淑一併自殺。
湖北提督雙福,學政、光祿寺卿馮培元,布政使樑星源,按察使瑞元,道員王壽同、王東槐、林恩熙,知府明善、董振鐸,同知周祖銜,知縣繡麟,總兵王錦繡、常祿等等官員全部戰死。
洪秀全隨後進入武昌,住進了巡撫衙門,在武昌城外清軍主力尚存的情況下,這位太平天國的天王居然開始在武昌城內選起妃子來。
楊秀清頒佈詔令:“官兵不留,百姓不傷”,不但拒絕接受守軍投降,而且打開監獄釋放囚犯,以囚犯的復仇心理對武昌城內的官兵展開了大肆報復。
實事求是地說,這些囚犯之中,十個裡有九個是罪有應得,但楊秀清很好地把握了輿論,讓所有人都認爲,這些囚犯是被“清妖”所冤枉這才被投入大獄裡的。
這些囚犯的兇殘程度,比太平軍要高上十倍百倍......
向榮大營距離武昌不遠,看看快要到達大營,莫黑忽然又叫住了張震,說道:“大人,可以爲常撫臺和雙軍門戴孝了。”
“什麼?”張震完全沒有明白莫黑的意思。
莫黑一笑,說道:“雖然雙軍門搶功,但終究是大人的上司,常撫臺又巡撫湖北,也是大人上司,大人身爲下屬,聞聽噩耗豈有不悲慟莫明的道理?”
張震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莫黑又繼續往下說道:
“雙福雖然對不起大人,但大人不可對不起雙福,向軍門最是看重忠義之士,大人自然就是向軍門眼裡的那個忠義之士!”
張震笑了一下,指了指莫黑語氣有些複雜:
“莫黑,莫黑,我有了你是福還是禍?我怎麼老是覺得,萬一你哪一天突然要是想害我的話,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小人不會害大人的,除非大人先想要了小人的命。”莫黑點頭哈腰,心裡在想什麼臉上別人根本就看不出來:
“小人自從跟隨大人以來,一直就認爲小人這一生的富貴榮華都是和大人牽在一起的,大人榮則小人榮,大人衰,這個,小人倒未必衰了。”
“哦,這話怎麼說?”聽到這,張震有些奇怪。
莫黑一笑,接着正色說道:“小人要說錯了,大人千萬不要往小人心裡去。大人要是將來有飛黃騰達的一天,想來不會忘記小人爲大人做的一番事情。
可大人將來要是倒黴了,小人想想以自己的性格,居然不肯和大人往一個火坑裡跳的,說不準還會在大人最關鍵的時刻出賣大人那麼一次兩次的。”
看到張震哭笑不得的樣子,莫黑渾然不以爲意:“所以莫黑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不過是個真小人罷了。”
“真小人,真小人。”張震喃喃說了兩聲,也未見怎麼生氣。
這人現在在幫着自己,說不準哪一天還真和他自己說的那樣就把自己賣了,可自己要和莫黑的位置互相置換一下,說不準在大難臨頭的時候也會這麼做的。
這個世道的道德人士正人君子,只怕沒有一個能夠活得長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