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無回谷 (十三)
又是一陣細風從外吹進店鋪內,混亂的腳步聲由遠至近,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從店鋪門外跑進來四個拿着大包行李的人,乃是一中年男子帶着兩名年齡各異的女子,還有一個看着僅有四五歲的小男孩。
這兩個女子中最大的和中年男子差不多年紀,身着暗紅華服,滾金爲線繡成大朵大朵的盛開的牡丹,而最小的看着纔剛剛及笄,藕色的素衣遮不住滿臉的稚嫩,她臉上滿是怯懦和恐懼,這兩個女人應當就是這男子的妻妾。
“東家,你就不要再試了,沒用的,”櫃檯後的夥計聽見聲響戰戰兢兢地擡起頭,發現是自家的東家,便鬆了一口氣,“要能出去早就出去了。”
那東家顯然是累了,拿起櫃檯上的水壺對嘴就是灌了一大口,又隨手抓起店裡的糕餅大口吃起來,看得紀茗昭多日只吃了半碗粥的肚子頓時打起了雷。
這綠豆糕看起來當真是不錯,一會兒一定要買上一些。
“別人都出了爲什麼我不能出。”東家拿起一塊綠豆糕狠狠地咬下去,那咬牙切齒的樣子像是憤恨至極,恨不能這一口是咬在誰的肉上。
那夥計撇了撇嘴,心說別人能出去你出不去,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自己還不清楚嗎,但夥計心裡這麼想,嘴裡爲了飯碗卻不能這麼說:“許是人家都是夜裡走的?”
“夜裡,夜裡,”那東家瞪圓了豆大的眼睛,脣上鼠須般的鬍子隨着他激動的情緒一動一動的,“你夜裡走一個試試!”
夥計心想我又沒將老父親棄于山林,我怕什麼走夜路,但出於飯碗考慮,秉持一個打工人的操守,他嘴上仍是不能這麼說:“東家都出不去,我哪能啊。”
“別想着耍花樣,我可盯着你這小王八羔子呢,”糕餅鋪的東家聽見這句才感覺堵在心口的那塊糕餅總算順了下去:“你好好看着鋪子知道嗎。”
夥計滿臉堆着笑連連稱是,弓着腰目送東家一家上樓去,待樓梯全然見不到幾人的身影后,才小聲啐上一口,嘴裡小聲咒罵上幾句。
夥計也不知都這個時候了爲何還要開着鋪子,但他不過是夥計,這還由不得他做主,便只能又戰戰兢兢地縮回進櫃檯裡。
糕餅鋪外的風打着旋吹進門內,吹得紀茗昭一個激靈,生怕在無回谷裡這小風一吹換了場景,這豔鬼身上的機緣便拿不到了,於是連忙拿起放在糕餅邊的油紙,挑了聞起來最香的五種糕點包進油紙中,轉身去了櫃檯。
櫃檯後的夥計仍是縮在櫃檯後,一有任何風吹草動便控制不住地顫抖不止。
突然,櫃檯上憑空落下一塊上品靈石。
“啊!”夥計被突然出現的靈石嚇了一跳,忍不住叫出聲來。
“咋啦,成天鬼哭狼嚎的!”樓上傳來一陣糕餅鋪東家的叫罵,隨後又是一陣桌椅翻倒聲,“都是些廢物,成日裡光吃不幹活!牲口都不如!”
夥計怨恨地看了一眼樓上,把櫃檯上那塊上品靈石收進袖兜裡,再度縮回櫃檯後。
紀茗昭拿着現買花糕快步回到廟宇內,把這些樣式繁複的糕餅畢恭畢敬地擺在供臺前,只給自己留了一小包綠豆糕:“尊者,供奉可夠?”
玉像目光逐漸聚焦在紀茗昭身上,無悲無喜,冷漠又慈悲。
衆生皆平等,衆生皆螻蟻。
支線任務:給玄天尊者玉像供奉已完成。
可獲得上品靈石X10。
紀茗昭立於玉像旁,細細端詳着那尊她從未敢直視的玉像,突然,笑了起來。
她從懷裡掏出那包留給自己吃的綠豆糕對着玉像敬了敬,示意我先幹了你隨意,便舉着綠豆糕吃了起來。
她先前所去的那家鋪子不虧是這條街上最大的糕餅鋪子,雖然東家的人品不佳,但這糕餅的味道屬實是沒話說,細膩的豆泥豆香味十足,用舌尖輕輕一抿便化在口中,清甜不膩口,實屬佳品。
在對玉像的恐懼漸漸消退後,那些被恐懼掩蓋,紀茗昭原本早該注意的細節便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似乎,在無回谷所有的場景變化中都會有這位玄天尊者的廟宇,石衝鎮中有,尚城裡有,連他們最初歇腳的村落裡也有,甚至可能可以這麼認爲,這位尊者可能就是無回谷的陣眼,所有的變化皆是由這位玄天尊者所驅動。
至於無回谷中的場景變化莫測,則是有幾種可能:
一是尊者爲考驗她和徐廣白所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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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紀茗昭認爲這種可能性不大,從石衝鎮中紀茗昭便發現,這玉像的神威尚有侷限,很顯然,神不可過多幹預人間。
二來,無回谷內自成天地,無回谷中百姓受到玉像庇護,在遇妖魔侵擾後,玉像篩選外界修士替谷中百姓斬妖除魔。
而三則是最有可能的,紀茗昭吃下一塊綠豆糕,在油紙上乾淨的地方簡單擦了擦手,從揹包裡掏出那本《合訂本》翻找起來。
還未翻上幾頁,便在地理志中看見了石衝鎮的名字。
這無回谷聯通外界,玉像將所有入谷的人隨機傳送到有玉像的地方,身在無回谷內,也在無回谷外,卻無法控制自身,如不破陣,永在谷內,不得出。
至於爲什麼是他們進入無回谷,紀茗昭覺得主要有兩點:
一是這位尊者覺得她和徐廣白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二就是單純的點兒背。
他們二人恰巧進了無回谷玉像的範圍內,又恰巧被這位尊者選中,成爲入谷的倒黴蛋。
紀茗昭苦笑着搖搖頭,以玄天尊者在此間的影響力,怕是不知還有多少玉像,不知要在這無回谷待多久。
總算是知道爲何進來的人都瘋了,就這麼在其中無望地待下去,擱誰都是要瘋。
只希望天邊的那座白塔就是破陣的關鍵,不然,紀茗昭看向垂眸凝視着她的玉像,還得再瘋一個……
紀茗昭進入此間世界之後,這頓綠豆糕還是第一頓飽飯,她對着玉像拜了三拜,準備回去找還在柴房內不得動彈的徐廣白。
……
“郎君,你還是不請奴家進來嗎……”那豔鬼在紀茗昭離開不久後便再度來到柴房,此時正趴在柴房天窗上望着下方不得動彈的徐廣白。
徐廣白警惕地擡起頭看向扒在天窗上的豔鬼,緊緊咬住下脣,一言不發。
“郎君,可有怨……”豔鬼笑得眉眼彎成一汪碧波,“郎君……跟奴家走罷……”
徐廣白微微閉上眼,不去看守在天窗上的豔鬼,如今他經脈受損動彈不得,不然高低讓這趴在天窗上逢人就叫郎君的女鬼見識見識下這社會的險惡。
但此時他能力不如人不得不低頭,不能再出聲招惹麻煩的徐廣白選擇沉默地扭過頭去。
“徐廣白,我給你帶了綠豆糕!”此時紀茗昭從廟宇裡回到柴房,受角度所限,絲毫沒有看見天窗上的豔鬼,推門便想進來。
“別開門!”天窗上的豔鬼見柴房門外有動靜,緩緩從天窗上下來,徐廣白見那豔鬼的身影從天窗處消失不見,“退回去!”
紀茗昭已經摸到門把手的手頓時就是一頓,背在身後的翻嶺草開始在布包裡劇烈掙動起來,豔鬼從紀茗昭的肩頭探出頭來,聲音含笑:“怎麼不開門呀……”
豔鬼身上的寒氣從背後向紀茗昭襲來,透過輕薄的衣物,凍得紀茗昭身上的冷汗一層一層往外冒,那豔鬼離她紀茗昭不足二十釐米,近得紀茗昭甚至可以聞見豔鬼身上傳來的陣陣不知名的花香。
臥槽臥槽臥槽……佛祖菩薩聖母瑪利亞啊巴扎黑阿拉思密達!
雖然知道那豔鬼看不見自己,但紀茗昭仍是被那豔鬼嚇得不輕,語言系統變得複雜又混亂,她一把推開豔鬼,轉身就向廟宇跑去。
豔鬼被紀茗昭一把推開,揉了揉心口,臉上竟露出一絲開心的笑來,她圍着柴房又是繞了一圈,便轉身離開了。
紀茗昭從未像現在一般跑得這麼快,也許都不能被稱爲跑得太快,應當稱之爲飛得太低,她低空滑翔進廟宇的正殿內,一把將正殿的大門關上。
她靠在正殿的門上緩緩滑落,坐在地上一聲聲喘着粗氣,待喘勻了氣後,纔想起來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沒有帶。
徐廣白還在柴房裡!
紀茗昭連忙掏出指揮棍對着柴房方向揮了揮。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一聲砰的一聲撞擊聲,隨後,門外傳來了徐廣白咬牙切齒的聲音:“你倒是開門吶。”
紀茗昭這纔想起將門打開,一把把徐廣白拖了進來:“抱歉抱歉。”
“那豔鬼是怎麼回事?”
徐廣白將頭歪向一邊不去看指揮棍的方向,用行動表明對紀茗昭的不滿,但嘴上仍是答道:“你剛走那個女鬼就來了。”
紀茗昭接着問道:“她都跟你說什麼了?”
“她問我有什麼怨,還讓我跟她走。”
紀茗昭聽完心有餘悸地搖搖頭:“你不能跟她走。”
徐廣白聽見這一句總算是把頭轉了回來:“我不會跟她走的。”
“對,”紀茗昭接着說道,“不合適,你纔多大,她也纔多大,要擱我們那你們這都不合法。”
徐廣白:……
紀茗昭:你家裡有沒有房,有沒有地,我不同意你和我們家徐廣白的婚事。
徐廣白:別攔着我,我要打死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