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格子是給誰看的？你知道畫格子是幹什麼用的嗎？”楊春梅盯着負責灰土層施工的技術員問道。
“格子是上土用的！”技術員小李訕笑道。
“那你告訴我，你得格子是按照什麼標準畫的？
你這些格子，有大有小的，裡面放多少土？”楊春梅的臉始終是冷的，讓人看不出她是生氣還是單純說事。
在路基上用白灰畫出方格網來，是精準控制上土放量的方法。
格子的大小也不是隨便畫的，而是根據填土厚度，以及運輸土方的自卸車的裝載量來確定的，一個格子放一車土或者半車土。
“楊經理，有必要那麼較真嗎？監理都沒說什麼！
反正回頭整平的時候，還要抄平！”小李嬉笑着，滿不在乎的說道。
“你是給監理幹活？回頭整平的時候，土多了或者少了怎麼辦？”
“用剷車倒一下唄！”
“用剷車倒土不花錢啊？”
“一點機械費，楊經理你至於嗎？”
“那好，回頭這邊調土產生的機械費從你每個月的獎金裡面扣！一直到補齊爲止！”
“幹嘛？拿着雞毛當令箭！人家監理都沒說什麼，總包那邊也沒說什麼，就你事多！
扣老子獎金？老子不幹了！這下你滿意了吧？”當着幾個輔助工的面，小李被楊春梅懟的下不來臺，乾脆破罐子破摔。
“別說的自己多委屈一樣，你就是因爲公司搬遷，捨不得女朋友才辭職的！
沒出息，你也算男人！”楊春梅臉上不動聲色，可是懟起人來可是一點都不客氣。
“你……”小李攥着拳頭，指着楊春梅。
“怎麼？想和我動手？整天就知道圍着女朋友轉，你這樣的男人，註定一輩子沒出息！”楊春梅冰冷的臉上掛着不屑，繼續用語言追殺小李。
“我……”
“我什麼？你要是把用在女朋友身上的時間精力，拿出一半，放到工地上，放到業務上，你早就出師了！
舔狗註定最後一無所有！”楊春梅說完最後的話，不屑的撇了小李一樣，拿起對講機，呼叫另外一名技術員過來頂替小李。
小李看着楊春梅遠去的背影，又氣又怒，拳頭鬆了又緊。
辭職已經是他能夠拿出來的最後手段了，可是人家根本不搭理他。
你願意辭職，隨便！
不一會，劉建凱從遠處匆匆跑了過來。
“李工，怎麼回事？楊經理讓我來這邊放線？”
“我剛纔和滅絕師太吵了一架我辭職了！”
“幹嘛？有什麼想不開的，要辭職？”
“靠，我也不想啊！公司要去羊城，我能怎麼辦？
你也知道我女朋友家裡肯定不同意她跟着我去羊城的！
無所謂了，反正哥哥也不愁找不到工作！
在哪幹不是幹？”小李苦笑着搖搖頭。
最近一段時間，因爲公司搬遷，幾個公司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人心不穩。
“我還是覺得你有些太沖動了！華禹這樣的大公司可不好找！”劉建凱很不贊成小李的這種做法。
農村的孩子，更成熟一些，看待問題的角度也不一樣。
劉建凱始終認爲，要先有一個穩定的工作，才能談戀愛，找女朋友。
“公司多的是，老子一個大學生，還怕找不到好工作？”小李不屑道。
劉建凱搖搖頭，沒有說下去。
他不認同小李的觀點，但是不知道怎麼勸。
只能去指揮輔助工重新拉尺子畫方格網。
同樣是大學生，人家劉建凱是交通學院的本科生，而小李只是東山省城建職業學院的專科生。
當然，他不會認同這些觀點，總感覺自己不愁找不到好工作。
其實這是很多剛畢業的學生都存在的一種觀點。
總感覺自己是大學生，有種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眼高手低說的就是這種人。
餘慶陽之所以要求所有新進公司的應屆畢業生，不管應聘崗位，都要下工地鍛鍊三個月。
就是想用這個簡單粗暴的方法，篩選，淘汰那些眼高手低的畢業生。
下工地鍛鍊，雖然簡單粗暴，但是效果卻非常好。
經過三個月的篩選，那些眼高手低，耐不住寂寞，受不了苦的大學生，全部自離職。
小李本來已經熬過了三個月的鍛鍊，當然，因爲他學的就是工民建專業，應聘的崗位也是技術員，所以只能繼續留在工地上。
結果，遇到公司搬遷，這讓小李的心情十分的煩躁。
因爲女朋友家裡就是泉水的，還是獨生子。
畢業後，女朋友通過家裡的關係，進了泉水農商銀行幹櫃檯。
而他則通過自己，應聘進入華禹一建。
女朋友家裡原本有些反對他們，但是隨着華禹投資的發展，在東山省的名氣越來越大，女朋友家裡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
兩個人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只等華禹世紀城交房，兩個人就準備結婚。
可是，這一切都被公司搬遷給毀了。
因爲公司搬遷的事，小李和女朋友吵了好幾次了。
兩地分居，女朋友自然不同意，又不願意跟着去羊城生活，說是放不下父母什麼的。
女朋友不肯跟着去羊城，又不願意過兩地分居的生活，非逼着小李去找關係，留在泉水。
天可憐，小李上哪找關係去？
他能進公司，完全是因爲趕上了好時候，趕上了華禹投資急劇擴張。
再過兩年，他這樣的專科生，根本沒有資格直接和華禹籤合同。
本科以下學歷的應屆畢業生，只能把關係掛在勞務公司名下。
然後勞務公司再派遣到某個項目部去幹技術員或者施工員。
關係掛在勞務公司的名下，晉升的通道不能說沒有，但是基本上就是一條羊腸小道。
跟着項目部幹上幾年，表現好，有領導賞識，可以轉正，也就是把關係轉到華禹一建等施工公司的名下，再然後，繼續表現纔會有晉升空間。
但是，依然不如那些，直接和公司籤合同的人空間大。
因爲和女朋友吵架，讓小李在幹工作的時候變的有些浮躁。
楊春梅知道他的情況，但是在楊春梅看來，這些都不是你糊弄工作的理由。
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哪怕是你明天就辭職，也得把今天的活幹好再說。
再加上，她對小李的印象還不錯，平時也算是一個比較踏實的人。
雖然楊春梅平時冷冰冰的，但是並不是不食人間煙火。只是不願意過多表露自己的情緒而已。
平時工作中，生活中，對所有人都很留意，默默的觀察着每一個技術員和施工員的一舉一動。
根據他們的脾氣性格，安排不同的工作。
今天楊春梅抓住一個小紕漏，使勁懟小李一頓，也有看看能不能拯救的意思。
結果，失敗了！
不但沒有效果，反而促成了小李提前離職。
不過，楊春梅一點都不後悔，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
既然要離開，那麼早點和晚點沒什麼區別。
而且，以小李現在的狀態，再有一個月，不用他自己辭職，項目部就會找他談話，好聽的叫勸退，不好聽就是開除。
劉建凱領着輔助工畫完方格網，見小李還沒走，想了想說了一句。
“其實，幹咱們這一行的，就算在一個城市又能怎麼樣？和兩地分居有多少區別？
你多長時間能見你女朋友一面？”
“多長時間見一面？”小李愣了一下。
他也就是因爲公司搬遷，這段時間和女朋友見得比較勤，原來的時候，哪怕在一個城市裡，兩個人也是半個月才能見一面。
白天測量放線，晚上加班做資料，連睡覺的時間都感覺不夠，那有時間精力去約會。
這還是工地和公司在同一個城市，聽公司那些老人說，那些工地在外地的，都是閒的時候一個月回來一趟，忙的時候，兩個月纔回來一趟。
回想起來，這樣的工作自己居然堅持了三個月，真是有些不可思議。
華禹一建因爲屬於新成立的公司，相對單純一些。
華禹三建，四建，五建，六建，四家公司已經成立了幾十年，職工都換了兩三代人了。
情況更加複雜。
因爲公司搬遷更是人心惶惶。
華禹三建等四家公司，三四十歲的職工佔了大多數。
這些人，老婆孩子，父母都在泉水。
老婆的工作，孩子要上學，還有老人要照顧，那是一句話就能到搬到外地去的。
公司搬遷這件事，已經直接影響到了工作，影了工地運轉。
張建國等人也着急，但這是公司定下來的政策，不是哪一個人可以更改的。
只能一個工地，一個工地的跑，去開會，做工作，統一思想認識。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有自己的實際困難。
餘慶陽說的很簡單，女職工可以協調調到工作，男職工只有兩個選擇。要麼跟着公司搬遷，要麼自動辭職。
但是，大家都希望能有更多選擇，既不願意跟着公司搬遷，也不願意辭職。
怎麼辦，自然是找關係，找門路從現在的公司調出來。
這段時間，集團公司領導班子都沒少接到說情的電話。
包括餘慶陽老媽也接到不少電話。
有人說，兩個陌生的人最多通過六個人就能聯繫在一起。
華禹三建等四家公司的老職工都是老泉水人，這方面的關係更近。
根本不需要通過六個人，只需要一個人兩個人就能找到領導層的關係。
或請客送禮，或打電話說情，讓華禹投資的領導班子不勝其擾。
有人甚至直接跑到公司領導辦公室去耍橫。
拍着桌子，揚言要是不把他調到其他公司去，就如何如何。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餘慶陽正帶着夏雪在夏威夷享受陽光，沙灘，海浪。
除了頂頭上司和段剛別人根本聯繫不上他。
這也充分保證了餘慶陽的蜜月之旅不受干擾。
在國內，餘慶陽始終堅持高調做事，低調做人的原則。
但是，出了國，餘慶陽可就沒有了那麼多的顧慮。
此時，兩個人享受的沙灘屬於私人沙灘，整座沙灘，就只有他和夏雪兩個人。
不要誤會，這沙灘不是餘慶陽買下來的。
而是他們租賃的這座沙灘別墅附帶的。
在夏威夷羣島有很多這種擁有私人沙灘的豪華別墅對外出租，一天從幾千美元到幾萬美元不等。
有的，比如像餘慶陽他租賃的這套別墅，不光有碩大的私人沙灘，還有一艘遊艇可供他們使用。
當然，費用也不低，一天連着遊艇的租金，要三萬多美元。
“陽子，幫我擦一下防曬霜！”，夏雪從海里走上來，對懶洋洋躺在沙灘椅上的餘慶陽喊道。
“好的！來了！”餘慶陽蹭一下從沙灘椅上跳起來。
幫老婆擦防曬霜是他最願意幹的活了。
沒次擦完防曬霜都要去洗澡，那防曬霜一點作用都沒起到，全都浪費了。
可是，夏雪和餘慶陽還是很熱衷玩擦防曬霜的遊戲。
……
“不就是公司搬遷嘛！看你們一個個的，像什麼話？
集團公司決定讓我們搬遷，那是爲了公司更好的發展！
當年，因爲國家需要，因爲工作需要，老子從川西出來，最後來到泉水，一干就是一輩子！
當年，國家一聲令下，幾十萬人，拋家舍業，奔赴大西北，奔赴西疆，奔赴藏西！”
最終幾家公司的搬遷驚動了歷老。歷老站出來，站在家屬院裡一通大罵，“現在公司不是讓你們去大西北，不是讓你們去西疆！
是讓你們去羊城，看看你們一個個苦着臉，上躥下跳的到處找關係！
我都替你們感到臉紅！”
“歷老，不是我們不支持公司的決定，我們家有特殊情況！”有人聽不下去了，反駁了一句。
“狗屁！你狗日的有個狗屁特殊情況！
這些人裡面，就你最應該支持公司搬遷！
你狗日的被狗屎迷了眼睛！”
原來歷老想發脾氣，想罵人找不到具體的對象，現在好了，送上門了，歷老指着對方破口大罵。
歷老在老泉水一建成立，甚至還沒有泉水一建，還是泉水工程處的時候，就是工程處的領導。
在華禹三建等四家公司裡的威信，沒人比得了。
被歷老破口大罵，那個中年人也不敢回嘴。
“歷老，您……”
“我什麼我？我看你就是被狗屎迷了心竅！分不清好賴事！”歷老接着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