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和丹麥人在和伍崇曜的談判很成功,這個時代,英國已經大張旗鼓的開始鼓吹自由貿易理論。網雖然不是所有國家都接受,但是進口自己絕對劣勢的產品,以及生產本國絕對優勢的產品,這樣的經濟思想已經深入人心,紛紛被各國作爲制定政策的依據。
而瑞典和丹麥,甚至完全接受了英國的自由貿易理論,他們跟德國不一樣,他們的市沉小,根本就沒有能力生產所有的東西,因此貿易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必須,他們已經跟英國達成了多種多樣的自由貿易協議,分享了英國的繁榮市場。
現在他們更渴望能打開中國市場,所以當伍崇曜提出,給予他們部分產業免稅,換塞們對中國的茶葉和絲織品的免稅,他們根本就沒有拒絕的理由,因爲這兩樣產業,他們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展的,屬於絕對成本劣勢的產品。
最終達成的協議是,廣東給予瑞典的鐵礦、鐵製品,和木材、木製品這兩類瑞典最大的產業免稅,瑞典給予廣東的茶葉、絲織品免稅;廣東給予丹麥農業和畜牧業免稅,丹麥給予廣東的茶葉、絲織品免稅。
這種貿易條約,對兩國來說是巨大的成功,等於打開了廣東兩千多萬人的市場,辦一個舞會慶祝一下是必須的,當然還要邀請朱敬倫等廣東地方官員參加。
瑞典和丹麥兩個小國,位於北歐,都是相當開放的國度,國民開放的風氣,比英國人尤甚,相比德國,這兩個國家纔是純粹的北歐海盜的後代,兩國王室那真的是可以追溯到當年的海盜領的。
而英國文化中的開放,其實就源於海盜的殖民,源於盎格魯撒克遜文化,而是英國本土過去的凱爾特人文化。比如英國的普通法體系,所以陪審員判定,基本上跟當年的海盜部落公開審判一樣。
對比不同的文化源流,就可以現,事實上文化越是落後的地區,就顯得越是平等,馬教主的著作中說,是剩餘產品的出現,帶來了階級分化,這不是沒有道理的,原始社會最爲公平,有了剩餘物資,纔出現了窮富的差別。
造成這種原因的,第一是物質基礎,擁有更多財富的領,更能將手裡的財富變成力量,比如北歐海盜,雖然個體之間相對平等,但是出海劫掠的時候,戰船和物資都是由領準備,最後劫掠的收穫中,領也要分最大的一份,等到他們結束了劫掠文化,開始定居的時候,擁有物質積累的領就演化成了領主,戰士要麼成爲依附領主的騎士,要麼就是奴;第二個原因則是這種落後的劫掠社會中,個體之間的力量差距較小,大家都是拿刀子的,誰敢欺壓誰弄不好就是決鬥,這在農業文明中也是一樣,正統的王朝社會分化出皇權、官僚和士大夫階層,可是梁山好漢們都是兄弟,雖然有座次之別,但終歸要平等的多。
開會共同議事,也是這種社會結構比較扁平的文化的特點,蒙古人有忽裡臺大會,西方人演化出了議會,而東方君王則變成了朝堂,在西方議會制度平權之前,議會只是貴族們議事的地方,相比東方式的的朝堂,相當於共同議事中加了一個皇帝的決定權,避免了無謂的爭吵造成的拖延不決。
議會制早期,西方人自己都看不到這種制度的好處,之所以有這種制度,是因爲王權實在是壓制不住貴族權力,逼不得已才讓貴族們一起商議,荷蘭共和國建立之後,他們的議會爭吵不斷,多年決定不了一道法案,最後決定請一個國王回來裁決,就是英國的伊麗莎白,可伊麗莎白收的保護費太高,導致荷蘭人承受不住,最後又把她請走了,於是荷蘭人建立了東尤公司,並給予東尤公司相當於國家的權力,讓他們可以鑄幣、組建軍隊和對外宣戰,其實就是爲了規避議會體系的低效。
但是幸運的是,從英國開始,議會制走出了早期爭吵不斷的泥潭,不斷的制度化,不斷的優化,走向了現代代議制的道路,中國的朝堂卻幾千年如一日的運作,沒有突破現代文明的那道天花板。
這種情況有專家認爲是必然的,有人認爲是偶然的,朱敬倫也覺得是必然的,中國是一個大一統的國家,中國人長久的享受着大一統帶來的穩定,也要承擔大一統帶來的低效,畢竟一個沒有競爭對手的集團,產生改變的動機是很小的。
就好像國企在跟民營企業競爭的時候,效率極低,但是卻相對穩定,民營企業動輒幾年間就倒閉了,而國企卻願意投資長期的產業,當然這不包括那些貪腐的國企,以西方國營企業來論的話,一個是低效但穩定,一個是高效卻動盪。
不止是企業,國家也是這樣,西方國家間的競爭極其慘烈,德意志曾經有四百多個大大小的邦國,英國也分爲大大小的貴族領地,這種分裂之下小國的競爭是十分慘烈的,不變革往往意味着死,所以當一個國度出現某種新技術或者新的管理方式的時候,馬上就會被其他國家引進。
啓蒙運動的時候,連俄國這種偏居歐洲最東邊的封閉國家,葉枯琳娜二世也能不斷的和伏爾泰通信,推行歐洲最流行的思想文化和制度。重商主義在意大利出現不到十年,英法等國都開始效仿,之後遍及全歐洲。
英國工業革命開始變得強大,法國、普魯士不斷的偷盜英國的技術,最高峰的時候在法國工作的英國技術人員多達幾萬人,而普魯士不斷的排除商業間諜去窺視英國的工廠制度和生產技術,克虜伯之所以能夠生產優質的大炮,跟克虜伯親自跑去英國偷取鍊鋼技術是分不開的。
這種和平時期的激烈競爭,促使西方國家飛展,就好像中國戰國時期,面對生死存亡的激烈競爭,各國先後不斷的變法,引入各種流派試圖讓國家強大,諸子百家先後涌現,鼎鼎大名的商鞅變法,也是在秦國被率先變法強大的魏國打的幾乎滅國的情況下才生的,不變就死,你變不變?
歐洲諸國林立,始終沒有形成統一的民族和文化是他們的不幸,也是他們的幸運,不同民族和國家之間的競爭,促使他們不斷的改變,不斷的進步,最終遠遠的過了穩定安逸的東方世界。
後世中西方文化界都有一個疑問,爲什麼中國古代不缺技術,不缺市場,也不缺資本,可是工業革命爲什麼沒有在中國生,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競爭,中國是一個嚴重缺乏競爭的國度。
西方不但有英國、法國、西班牙這種民族國家之間的爭霸,還有普魯士、黑森、奧地利這樣的邦國之間的衝突,也有漢堡、呂貝克這樣的自由城市之間的競爭,各種不同的文化和體系放在一個巨大的熔爐中錘鍊,最終在英國開啓了工業文明,可以說是一種偶然,也是一種必然。
中國其實也不是沒有機會,如果周邊的國家能夠給中國帶來壓力的話,中國也是有進步的動力的,可是朝鮮、日本和越南等這些國家,還不如中國的,他們始終不斷的在中國汲泉養,而沒有誕生出他們自己的文化和制度,尤其是日本最爲可惜,明明是一個海洋國家,愣是通過學習中國的大陸文化,將自己的世界觀轉變爲農耕文化了。
假如日本能夠早早的通過消化中國文化,誕生出屬於自己的文化,然後開始向大陸衝擊的話,恐怕中國早就變了,就好像英國向歐洲大陸的文化衝擊,最終造成了歐洲大陸的變革一樣。
但日本沒有成功,中國幾千年來始終在擔任東亞文明中心的角色,只有中國向他們輸出的份,沒有他們反向衝擊的份,中國不進步,東亞就不進步。
指望東亞鄰國給中國壓力,這已經不可能了,所以朱敬倫現在要從外部汲取生存壓力,增強中國社會的競爭。
不過貿然引入英法這樣的巨頭,那就不是引入壓力,而是帶來海嘯了,丹麥和瑞典這樣的小國就很好,引入他們的競爭,不可能給中國帶來生死存亡的衝擊力,卻能適度的給這個太過於穩定的社會帶來一些刺激,逼迫他們開始競爭。
這是文化方面的考量,外交方面的考量則是用他們來給歐洲國家樹立一個標杆,以後英國人和法國人來了也可以這麼辦。
所以朱敬倫很願意給這兩個小國極其優厚的待遇,但提一提利益之外的附加條件,朱敬倫覺得很有必要。
所以在酒會上,他跟瑞典人瓦倫堡提出來:“我想在經濟往來之外,我們雙方還可以進行一些文化上的交流〖確的來說,我希望在人才交流上,雙方用加強聯繫。”
瓦倫堡已經取得了巨大的利益,他已經在思考自己家族產業造船業將能取得的利益了。
對朱敬倫的提議,他覺得有必要積極迴應:“您認爲我們該如何加強聯繫呢?”
朱敬倫笑道:“我跟貴國的技術顧問的合作協議即將到期了,但我很滿意他們這幾年提供的服務,希望他們能夠繼續留在廣東,不知道我們的協議能夠延長。”
1859年第一批瑞典顧問來到廣東,包括軍事顧問和技術顧問,現在軍事上朱敬倫的部隊已經在技術上不差了,但還不夠完善,軍事是一門大學問,可不僅僅是拿刀子殺人這麼簡單,他還包括一整套軍事管理體系,這些現在還不夠完善。
技術上,兵工廠這幾年始終在進行建設,上個月最後一批工程才收尾,赤灣半島的南山上已經出現了一座佔地兩百多畝的大型工廠,本地技術人員也培養出來了一千人,但還不夠理想,朱敬倫還打算擴大,他的目的是讓這座兵工廠能夠供恿少五萬人的消耗,但現在只能做到最多供應一萬人的武器裝備。
但合同即將到期了,他們是1859年2月後6續到來的,現在已經是1862年2月了,已經6續有人的合同到期,這些人大多數都學會了廣東話,這是用三年時間學習到的知識,這時候讓他們走,不但是朱敬倫的損失,也是對他們才能的極大浪費。
可是瓦倫堡卻抱歉的曳:“這些顧問是我們以私人身份僱傭的,他們如果無意留在廣東,我們並不能強迫他們留下,這一點希望您能原諒。不過如果您還需要軍事和技術方面的顧問的話,我們非持意繼續幫您聘用一些人來。”
朱敬倫嘆道:“好吧。他們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不過我希望在教育問題上,能夠得到他們的幫助。我希望貴國能幫助我們聘請一些高素質的自然科學方面的教師,人數在一千人爲宜。”
瑞典雖然是一個小國,但從教育上來講,瑞典是歐洲,甚至是世界上第一批消除了文盲的國家,早在1842年,他們就立法通過教育法規,要求每一個基督教區都要保留一所永久性學校,爲每一個適齡兒童提供免費教育,而瑞典是一個基督教信仰過95%的國家,因此等於是在1842年就成功完成了95%人口的義務教育立法,通過十多年的努力,瑞典人已經完成了義務教育普及,這比英國完成義務教育更早。
瑞典之所以在5o年代開始快的工業化,跟4o年代教育的普及不無關係,教育爲他們的工業展做好了智力上的準備。
後來在1917年,瑞典和俄國幾乎同時由工人政黨開始執政,但是後來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瑞典的工人黨派始終堅持在憲政的基礎上進行改革,而俄國的則變成了大肆破壞法制的執政,這跟兩國執政者文化程度高低不無關係。
但是一千個教師,對於瑞典這樣的小國來說,依然還是很有壓力的。
瓦倫堡覺得,努努力還是能做到的,但他還想提點額外的要求:“一千人很難,不過如果您願意在航運方面給我國提供——”
朱敬倫很不禮貌的打斷他:“商業歸商業,我想貴國已經通過商業談判,得到了遠貴國付出的利益,我們雙方加起來是三千萬人的市場,可這三千萬人中,我們廣東佔了兩千五百多萬人,而貴國只有四百多萬人。教育是文化上的合作,我不希望摻雜任何經濟目的,如果貴國需要的話,我十分樂意向貴國派遣一定人數的學者進行交流。事實上,我們也向其他國家,比如美國提出了同樣的建議,他們十分樂意合作。”
朱敬倫又道:“只是我個人比較肯定瑞典的教育水平。我向如果我國的官員,和管理人員都能從貴國獲得知識上的幫助的話,對兩國未來的合作,用是有極大幫助的。”
通過教育能影響中國的官員,這點瓦倫堡非常清楚,又聽到朱敬倫還向其他國家提出過同樣的要求,他頓時就有點危機感。
也不提額外的要求了,有些尷尬的表態:“您說的對,我個人非持意效勞!”
大國跟小國的商業談判中,一般都要附加額外的政治要求,小國可就沒有這個權力了。
所以朱敬倫可以向瓦倫堡提教育上的幫助,而瓦倫堡卻不能向朱敬倫提經濟上的要求。
朱敬倫滿意的舉杯:“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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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興之所至寫了大段的論述,所以後面的內容多寫了一些,算是彌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