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總，這裡就是以前的飛機生產車間，後來我們改造成爲了轎車生產車間。”來到了總裝車間，趙順利給秦濤介紹起來了。
飛機的生產是純手工的，沒有流水線的說法，一架飛機佔據一個地方，四周搭起臺子來，把各種零件推過來，直接在現場安裝，整個過程飛機不動。
一直到了後來，纔開始出現脈動生產線，飛機的裝配速度提升了一大截。
而汽車生產，早在二戰前就進入流水化生產的階段了，眼前的這條生產線，還是純手工的，和修理廠的組裝車差不多，這樣的質量能好起來就見鬼了。
雲雀轎車被市場淘汰，那也是有原因的啊。
“這裡的確是太落後了，不過，我們也曾經和島國人諮詢過，如果要建立一條現代化的汽車生產線的話，得投資上億，我們根本就拿不出那麼多錢來。”趙順利說道。
“沒有現代化的汽車生產線，你們生產出來的汽車質量就很差，第一批產品投放市場之後，砸了招牌，以後想要再翻身就很難了。”秦濤說道：“飛機的裝配也是這樣，工人們的手藝還可以吧？”
“嗯。”趙順利點頭：“秦總，按照您的要求，咱們已經進行了瘦身，保證一線職工的比例佔據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您真是太厲害了，沒有來這裡，就知道咱們國企裡面人浮於事的情況啊。”
“職工們都在嗎？”秦濤問道。
“當然了，職工都在。雖然廠裡暫時沒生產任務，但是咱們還是得正常上班的。”
“嗯，那就好，咱們挨個走走看看。”
韓領導突然有些緊張了：“秦總，下面也沒有生產任務，您什麼都看不到啊，咱們要不要去會議室坐坐？您這一天折騰下來，怪累的，這眼看就快下班了，咱們等下歇歇，就該去吃飯了。”
“對，就是。”趙順利跟着點頭。
秦濤掃了兩人一眼，然後點頭：“好吧。”
兩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跟在秦濤身邊的許正陽，心中如同明鏡一般，他當然看出來了，秦總已經開始起疑了，只是沒有點破而已。
一行人向辦公樓的方向而去，路邊的一棵大樹下，突然閃出了一個人影來。
他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工作服，兩鬢已經出現了白髮，當看到趙順利的時候，非常興奮：“趙廠長，可算是找到您了！我想好了，有關廠裡的提議，我…”
“老王，你的事情以後再說，沒看到我們在陪重要的領導嗎？”趙順利的臉色驟然變化。
“什麼重要不重要的，咱們就是過來遊山玩水而已，老王，你有什麼困難說出來，大傢伙會給伱做主的。”
秦濤現在才三十歲而已，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一點也不像上級來的大領導，反倒是一幅很親切的樣子，老王不敢去看趙順利陰沉的一張臉，猶豫了幾下還是開口了。
“我兒子要結婚了，女方要四大件，還要兩千元彩禮。”老王爲了兒子，也是豁出去了：“廠裡一直不發工資，我也沒辦法啊，也只能按照廠裡的…”
“老王！注意你的身份！”趙順利說道：“這位是…”
“趙廠長，你這官威有些大啊。”
聽到了秦濤的話，趙順利的臉色瞬間變白，再也不敢說話了。
韓忠義開口說道：“老王，你放心，你家裡的事情，咱們很快就能解決的，現在這位幫你說話的是秦總，明州集團的老總，咱們雙陽廠很快就會被明州集團收購，到了那個時候，廠裡欠的工資就能全部補發了，咱們絕對不會虧待了在廠裡幹了半輩子的工人同志的。”
明州集團的秦總？那個全國最著名的大型造船集團？
老王再也不敢說什麼了，趕緊點頭哈腰地表示感謝，然後讓開了。
“秦總，咱們接着走，前面就到了。”趙順利也收回了不悅的情緒，帶着秦濤繼續向前走。
秦濤看了一眼閃在旁邊的老王，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
會議室裡，捧着茶杯，秦濤開口問道：“趙廠長，咱們廠裡拖欠的工資多嗎？”
“是啊，咱們廠自從雲雀汽車的項目失敗，已經拖欠了很多個月的工資，一些老同志的醫藥費也等着報銷。”
“咳，咳。”韓忠義趕緊咳嗽了兩聲，趙順利想到了什麼，臉色就更難看了，趕緊閉嘴，再也不敢說什麼了。
“秦總，您放心，這些困難只是暫時的，等到了以後，咱們廠運轉正常，所有的工資都不會成問題的。”韓忠義說道。
“唉，我也很爲難啊。”秦濤開口說道：“我們明州集團的殲三十一A項目即將完成定型投產，所以我們需要一座飛機廠，但是，我們做生意，是需要計算利潤的，如果投入太大，超過了我們新建工廠的投資，那我們…”
趙順利這才反應過來，心中就是咯噔一下，這秦總要退縮？全廠的職工都等着被收購之後煥發第二春呢，這要是明州集團走了，那他們怎麼辦？
想到這裡，趙順利的臉色就更加的慘白了。
“唉，可是，看到了今天老王那個樣子，我又是真的想要幫助他。”秦濤說道：“廠裡類似的情況，肯定還是不少，咱們雖然是要賺錢的，但是，咱們又不能和那些黑心的資本家一樣。咱們是先富帶動後富，最終要共同富裕的。”
秦濤這樣說，並沒有讓衆人放輕鬆。大家都明白話裡的意思。
雙陽廠就是一個爛攤子啊，秦總是不放心投資的，生怕投進去的錢都打了水漂，什麼想要幫助老王這樣的家庭，不過是一種善意的表達，至於能不能作數，還不一定。
站在對方的角度上，也能理解，直接承包一個三線工廠，絕對是個累贅啊！要是超過了新建工廠的費用，人家何不直接開個新工廠？
“尤其是，咱們接手了廠子之後，還不能立刻就賺錢，咱們需要建立個新的廠區，把所有的機器設備和人員都搬遷出去，這些都要投入巨資，現在，如果職工的工資、看病報銷等等，又要花費一大筆錢的話，咱們的負擔太大啊。”
此時的秦濤，一幅爲難的樣子。
“秦總，請放心，咱們政府一定會大力協助的。”韓忠義開口說道：“咱們廠不是要搬遷嗎？搬遷需要的土地，咱們不要一分錢！”
想要將明州集團留下，那就得開出優惠的條件來。工廠搬遷，需要大量的土地，按照現在的流程，需要土地是要給政府交納土地出讓金的，這是一筆巨資，至於原土地上的人員搬遷和耕地賠償等等，都是小錢。
現在，政府爲了留住明州集團，寧願不要這筆費用。
“聽說省會要建立經濟技術開發區，給咱們撥上七平方公里，差不多就夠用了，不過，最好在這個開發區的邊緣部分，周圍沒有高大的建築物遮擋，畢竟咱們還需要給飛機的起降留出足夠的空域來。”
韓忠義頓時一愣。
想要發展經濟，那就得做出各種行動來，貴省雖然經濟落後，但是動作可不慢，在92年的時候，他們就正式決定，在省會在GY市小河工礦區建設的基礎上，劃出16.5平方公里的區域，籌建經濟技術開發區。
但是後來，經過一番調查之後，覺得這塊面積太大，就從16.5平方公里調整爲9.55平方公里。規劃範圍：北起省會紡紗廠，西從壯渡橋沿南明河至小馬場，東沿華烽電器總廠至陳亮河（也就是小黃河），南至花溪區王寬寨。南北長7.41公里，中部最寬處4.3公里，南部最窄處0.7公里。
就算是這塊面積，現在還沒有佔滿呢。
秦總居然要把工廠搬遷到省會去，而且，一下子就要七平方公里，這簡直就是要把他們割掉的那塊面積給要走啊！
貴省到處都是山，想要找塊平地可不容易，一下子把這麼大的面積劃撥給明州集團蓋新廠，會不會有些大？
“秦總，咱們雲馬廠是目前最大的飛機組裝廠，建築面積纔不過43萬平方米，加上各種道路場地等等，最多就是一平方公里，您要六平方公里，這面積是不是…”
韓忠義猶豫着開口，生怕得罪了秦濤。
雲馬廠還是大的，雙陽廠的建築面積，才僅僅8.8萬平方米而已，把所佔的大山都加到一起，也不過兩平方公里。
“這是因爲雲馬廠只是一個整機組裝廠，咱們既然要搬遷，其他的零部件生產廠都得一起過來啊，總不能那些工廠也在大山裡，而且，咱們的產量想要上來，就得擴大規模，怎麼能像你們以前那樣小打小鬧？就拿飛機組裝廠房來說，長度至少就得三千米，寬度就得兩百米，這樣纔夠用。你們可以出去看看，各國的飛機生產廠都是多大的規模，你們山洞裡面造飛機，這種純手工作坊的生產模式，我們可不能用，成本太高。”
長度三千米，寬度兩百米的廠房？這得多大？生產波音747都夠了啊！
大傢伙都被秦總的這番話給震撼到了。
“再說咱們的飛機跑道，也得三千米的長度，加上停機坪等等，寬度也得五百米。這樣，跑道加上總裝廠房，佔地就得三平方公里，剩下的分配各個附件生產廠，職工宿舍等等，我還怕不夠呢！”
“咱們不是要生產戰鬥機嗎？用得了這麼長的跑道？”趙順利不敢相信。
“你們以爲跑道僅僅是給戰鬥機用的？咱們的飛機需要的其他零件，發動機、電路設備等等，不得運輸過來？如果陸地運輸不方便，那就得用運輸機，還有，咱們生產出來的飛機是要出口的，如果目標國家距離咱們太遠，飛機的航程不夠，咱們就得把飛機拆掉翅膀，裝到運輸機裡面送過去。你們還以爲是自己以前生產殲六飛機的方式呢？”
衆人汗顏，一直窩在這山溝溝裡，沒法見識外面的世界啊！
想到這種工廠的規模，韓忠義也興奮起來了：“秦總，您說得沒錯，咱們在這小地方，沒見過什麼世面，就按照您說的來，給貴方在經濟技術開發區批七平方公里的土地！”
秦濤點頭：“非常感謝，還有徵地的工作，也得貴方配合，畢竟我們是外來人。如果在徵地上花費了大量時間的話，那我們就要耽誤生產建設了。”
徵地！
政府同意，只是在地圖上畫了個圈，明州集團還從未涉及過內陸的貴省地區，如果明州集團來徵地，那恐怕還是會出很多問題。
畢竟，窮山惡水出刁民啊。咳咳，這句話有些不好聽，換一句話，就是倉廩實而知禮節。在徵地的過程中，大部分的老百姓都會配合的，但是，少數幾個釘子戶不搬遷，索要高額的費用，也是個麻煩事。
強龍不壓地頭蛇，秦濤可不願意在這種項目上浪費時間。
韓忠義皺着眉頭：“我們還得負責徵地？”
“徵地的費用我們來出，但是，徵地的工作你們來負責，等到我們明州集團進駐的時候，我們要的是一片已經用柵欄圍起來的土地。”秦濤說道。
韓忠義鬆了口氣：“這個可以。”
他原本還以爲這筆費用得政府來出，那可頭疼了，現在，只是幫忙出力，這個自然沒問題。
“對了，等到搬遷走了之後，這個老廠區就沒用了吧？”秦濤問道。
韓忠義點頭：“是的，秦總有什麼想法？”
“既然我們是收購雙陽飛機廠，那這個老廠區，也算是我們的財產。”秦濤說道：“我們打算以後把它開發一下，作爲一個旅遊景點。”
旅遊？誰會來這裡旅遊？韓忠義有些好笑，不過這都不算大事，畢竟那裡根本就不會有人再去了，以後會徹底荒廢，秦總既然有雅興，那就一同贈送給明州集團好了。
這些話談完，已經到了吃飯的時間，衆人去食堂，吃過飯之後，已經是夜幕降臨。
站在招待所的窗戶錢，秦濤看着外面路燈慘淡的光芒。
“秦總，調查清楚了，那個老王沒說完的話，就是想要提前退休，把他的崗位騰出來。”
“騰出來？”
“沒錯，得知咱們明州集團要收購，還要保證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工人，所以，很多人都擠破腦袋想要往工人隊伍裡面鑽，他們聽說咱們明州集團的待遇很好，一個普通工人的收入，也比現在的領導好，所以，普通工人的崗位很吃香，一些調不走的領導，也甘願成爲普通工人。”
秦濤無奈地搖頭：“這就是接手一個爛攤子的狀況啊，唉，我還真是有些懷疑了，不知道這樣做是好是壞。”
要是按照秦濤以前的操作方式，那就等着廠子徹底的破產倒閉，所有職工下崗，然後再收購，這樣就徹底的打破了某些人的幻想。但是現在，他屬於跨行業，收購一個航空企業，這可不容易。
如果非得等着廠子徹底倒閉破產再收購，那說不定會引來非議，現在是下手的最好時機。
不過，如果要讓他放任不管，讓他吃啞巴虧，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秦總，您要這些荒山，是真的打算開發成旅遊區嗎？”許正陽繼續問道。
“怎麼，你覺得我在吹牛？”秦濤笑呵呵地看向許正陽：“咱們要的省會那塊開發區的地，如果項目失敗了還能搞房地產，這荒山野嶺的，就算是開發成了別墅區，也沒有人來啊。”
許正陽點頭，這還真沒說錯，這裡沒有商業開發的價值。
“你現在還不懂，以後人們會懷舊的，這個廠子是曾經三線軍工廠的記憶，咱們把它要過來，以後搞旅遊，也絕對是打卡勝地。”
“打卡？”
“就和上班簽到打卡一樣，你不知道？創綠公司那邊就是這種簽到制度，你抽空去看看就知道了。”
“哦。”
第二天。
“秦總，在咱們這山溝溝裡，睡得還習慣嗎？”一大早，趙順利就過來了。
“挺好的，簡直就像是回到了大自然。”秦濤笑呵呵地說道：“今天咱們去車間裡看看。”
“好的。”
吃過飯，衆人來到了車間，一衆師傅們雖然沒有了工作，但是還拿着抹布，擦拭機器，看上去很勤奮的樣子。
秦濤來回掃了一眼，就看到一名動作僵硬的中年人，他的一身工作服，更是乾淨筆挺，絕對是從庫房裡新拿出來的，袖口也沒有繫緊，和其他的工人很容易就辨別出來。
就是你了！
秦濤大步流星地走過去。
“這位工友，您是操作這臺機牀設備的嗎？”秦濤問道。
“嗯，是的。”對方稍稍遲疑了一下，就點頭了。
“你都會加工什麼零件？”
“只要有圖紙，什麼零件都能加工。”對方很是自信。
“那就加工個齒輪吧。”秦濤說道：“許秘書，拿圖紙過來。”
齒輪！
“秦總，這個齒輪的加工…”趙順利剛剛想要說什麼，就被秦濤給打斷了：“我那臺車正好壞了個齒輪，你們廠可是造飛機的，也造過汽車，加工個齒輪應該很容易，反正在這裡閒着也是閒着，就讓我見識一下你們的本事。”
這是秦總的考教了，還能拒絕嗎？但是，不拒絕的話，又要出問題啊！
中年工人拿過來了設計圖紙，一臉的懵逼，怎麼辦？
他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開口了：“秦總，我不擅長加工齒輪。”
“那你擅長什麼？剛剛你不是還說只要有圖紙，什麼都能加工嗎？”
“我擅長加工螺絲。”對方終於開口了。
秦濤的心中暗笑，這傢伙還真是什麼都不懂！
眼前的這臺機牀，是一臺滾齒機，是專門生產齒輪的，他要是能拿這臺設備生產出來一條螺絲，那他就是全國最牛的車工了。
“好，那就加工吧。”秦濤說道：“咱們觀摩一下，看看雙陽廠老師傅的水平。”
周圍一些熟練工們都緊張起來了，趙順利幾次使眼色，但是這個中年工人根本就領會不了，他拿着一根毛坯，開始琢磨如何把毛坯放到滾齒機上。
秦濤也不着急，就在旁邊好整以暇地看着。
對方試了幾次，也沒法完成固定。
滾齒機是製造齒輪的，齒輪的形狀是扁平的，就像是盤子一樣，但是螺絲是細長的，就形狀像是一根棍子，他要是能塞進去就見鬼了。
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個小時過去了，中年工人滿頭大汗。
“趙廠長，你們的工人還真是厲害啊，讓我大開眼界。”
“秦總，這個工人今天狀態不佳，我們換一個工人，老王，老王！”
昨天的那個老王，纔是廠子裡技術最牛的，讓他來的話，三下五除二就給解決了。
“不，我就看他加工。”秦濤說道：“他應該能代表你們廠子的普通工人的水平了。”
“不，不，不。”趙順利的後背已經溼透了，他臉色難看地開口解釋：“秦總，這名工人以前並沒有在一線，他是後勤部門的…”
“沒有在一線？趙廠長，您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趙順利滿頭大汗：“秦總，對不起，我們廠裡的領導太多了，大家都想要留下來，繼續爲廠裡出力，爲了滿足您的百分之九十五工人的要求，所以，我們的一些領導寧願下去當工人，也要留下來，這充分反應了咱們廠裡領導層的甘願付出的精神…”
“所以呢？我應該表揚他們的這種作風了？”秦濤說道：“等到工廠開工，我突然發現，廠裡的大部分工人，連個機牀都不會用，還要用滾齒機來加工螺絲？”
趙順利臉色很尷尬，一旁的韓忠義也不方便開口了，僵持在那裡。
“我要的是能幹活的工人，不是濫竽充數的！他們如果真的到了一線，不僅僅無法正常生產，還可能會出危險！”秦濤的語氣嚴厲起來了：“沒有任何技術的人操作這些設備，很容易致殘！我們可不希望看到那種場景！”
“秦總，您說得對，我們改，我們改。”趙順利連連點頭。
“等到協議簽署之後，我們會派專門的人員過來考覈，不管你們廠裡的工人拿過幾級證書，我們都不認。必須要經過筆試和操作兩大考覈，合格之後，才能成爲我們新廠的工人，不合格的，就由政府幫忙解決就業問題，韓領導，您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