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媛沒上學?”
方樂回頭問着祁遠山。
祁遠山是方家坪周邊十里八鄉都很有名氣的大夫,無論是本村還是外村,其實都有人想着送自己的孩子過來,跟着祁遠山學一門手藝。
中醫土生土長,所以這個年代的不少人看待中醫和看待西醫的態度是不同的,特別是沒上過學的人多,村上大多人都覺的西醫那是高大上的東西,要文憑,要學歷,中醫則要求低一些。
因而一些鄉村中醫又有土郎中的稱呼。
什麼土郎中、遊方郎中、赤腳醫生,很多人都覺的這些稱呼好像是貶義詞,是說醫生水平不好,其實並非如此,很多詞最初出來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寓意,只是逐漸被人運用,纔有所指。
98年以前,很多人對行醫資格、執業醫師證之類的東西瞭解不深,雖然98年之前醫生也要有行醫資格,可因爲行醫資格相對來說比較容易獲得,再加上交通不便,小地方人認識不夠。
師生傳承、父子傳承,一代一代在鄉村看病的現象是很多的。
而一些民間中醫確實學歷不高,所以不少人都把中醫也當成了一門手藝,真要能跟着祁遠山學點本事,自家孩子將來也在村裡看個病什麼的,也算是有個收入。
可方樂很清楚,98之後,一些父子相傳,師生傳承的現象就要逐漸受到限制,師生父子依舊可以傳承,可有了執業醫師證的限制,學歷、年限等各方面都會成爲門檻。
祁遠山的情況方樂不清楚,可就這個趙媛來說,如果學歷不高,又不是醫學專業的學生的話,跟着祁遠山哪怕學出來,也是拿不到執業醫師證的,98之後全國實行執業醫師考覈,對於師徒傳承的傳統中醫人也是開放資格的,可同樣提高了門檻,趙媛在祁遠山這邊,並不會積累年限。
最起碼也要是擁有執業許可證的醫館、診所之類的醫療機構,才能積累年限。
祁遠山這兒很顯然不符合規定。
“上呢,我也是省中醫藥大學的學生呢。”
趙媛笑着道:“今天禮拜六,我是昨天晚上纔回來的,明天下午就回去。”
“原來還是學妹。”
方樂笑了笑,這不僅僅是師妹,更是學妹呀。
“方樂哥哥,祁爺爺說你現在是休學,打算什麼時候回學校呀?”
趙媛問方樂。
“過了春節吧。”
方樂笑着道:“過了春節,去了再看。”
吃着藥,每天練着五禽戲,同時練着拳,方樂的恢復要比尋常患者快得多,方樂感覺,過了春節,他哪怕沒痊癒,應該也恢復的差不多了。
“方樂哥哥,你回去之後是休學一年,上大三嗎?”
“我應該會申請繼續上大四,直接進醫院實習。”
醫學臨牀專業五年制,普遍上也是從98年改制之後開始的,現在不少醫科類院校醫學臨牀專業大都還是四年制的,目前秦州省中醫藥大學還叫省中醫學院,改名爲省中醫藥大學還是二十年之後的事情。
方樂是不願意耽誤時間的,如果春節能回去上課,他是想跟着現在的班級繼續走,直接進醫院,下臨牀,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學校裡面。
重生前方樂就是博士研究生文憑,醫學專業和別的專業又不一樣,屬於一直學習的一個專業,不存在畢業幾年之後把學的東西忘光了,參加考試,方樂也能保證不掛科。
下了臨牀之後,可以一邊工作一邊繼續提升學歷,儘快把職稱弄上去,這纔是正途。
擁有着前世的經驗,在外科方面,方樂可以說絕對遠超現在所有的外科醫生,中醫方面也絕對是排在前面的,也就比現在幾位大國手差一些。
三十三歲生日的時候,父親方寒就曾經評價過方樂,再沉澱一段時間,若能有所悟,必成一代國醫聖手。
方樂的父親是很少說大話的,性格也比較謹慎,特別是對子女,要求相當嚴格。
“祁爺爺,您在村裡行醫,是有行醫資格的吧?”
方樂回頭問祁遠山。
“肯定有。”
祁遠山笑了笑,問方樂:“你是不是聽到什麼消息了?”
“是聽到了點。”
方樂點頭道:“我聽說國家近幾年可能要實行統一的執業醫師資格考試,只有考試通過,才能獲得統一的執業醫師證,要是不能獲得執業醫師證,就不能再行醫了。”
這事也沒幾年了,方樂也不介意在祁遠山面前提一提,一些大的政策,從提議到執行,本就需要一定的時間,現在方樂說了,祁遠山也不見得就會起疑。
祁遠山眉頭一皺:“要是這樣的話,不少中醫人應該都會失去行醫資格。”
“國家政策方面肯定會傾斜,也要照顧傳統的中醫醫生,不過必然是有一些人會失去行醫資格的。”
方樂點了點頭:“這種事也是有好有壞,行業規範一些,也能掃掉一批庸醫。”
對於這件事,中醫醫生這邊也是有贊成的,有反對的,不過這事是勢在必行,攔不住的。
從大方向看,其實是有好處的。
最起碼一些靠着祖傳秘方,或者一些偏方四處行騙的江湖遊醫會被打擊掉,雖然會讓一些傳統中醫失去行醫資格,可對整體提高中醫醫生的素質、學識各方面還是有好處的。
任何事都不能因噎廢食。
有什麼說什麼,在行業規範之前,從醫門檻確實低了些,一些人隨便看了兩本醫術,走動一下關係,弄一個行醫資格,都敢隨便給人看病,這種害羣之馬卻讓中醫屢屢蒙羞,黑鍋全部甩在了中醫身上。
“祁伯伯!”
方樂和祁遠山正說着話,門外有人進來了,是來找祁遠山瞧病的。
“小樂也在!”
來人四十歲出頭,走進來的時候無精打采的,看到方樂,還和方樂打了聲招呼。
進來的中年人,方樂倒是記住了,也知道名字,正是張馨月賬本上的新立叔。
“新立叔!”
方樂也笑着打了聲招呼。
這年頭,在方樂家兩個病號,幾乎沒什麼收入來源的情況下,人家能借給張曦月45塊錢,真的是很大的情分了。
而且這個四十五很有意思,既不是五十,也不是四十,一般來說能借四十五,要麼就是張馨月當時正好差這麼多,要麼就是人家把手頭有的都借給了張馨月。
“坐吧,哪兒不舒服?”
祁遠山招呼方新立在凳子上坐下。
方家坪,村上自然是大多數人都姓方。
“應該是前兩天感冒受涼了,怕冷,頭疼的厲害,還有點暈。”
方新立在凳子上坐下,然後說着自己的情況。
“小媛先給看看吧,診個脈。”
祁遠山對趙媛說道。
“好的祁爺爺!”
趙媛應了一聲,在方新立對面坐下:“新立叔,我先給你看看。”
趙媛跟着祁遠山學習時間挺長的了,每到假期都來,雖然不是方家坪人,可和方家坪不少人都認識,方新立也是認識趙媛的,笑着點了點頭:“好。”
“記住剛纔你方樂哥哥給你說的訣竅。”
祁遠山提醒。
“嗯!”
趙媛點着頭,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先平靜下來,呼吸平穩,然後開始給方新立診脈。
一隻手診了七八分鐘,兩隻手加起來差不多十五六分鐘,趙媛這才擡頭對祁遠山和方樂說道:“脈沉細。”
輕取不應,重按始得,是爲沉脈。
“沉脈,主裡證,沉而有力爲裡實證,沉而無力爲裡虛證,細脈又名小脈,細直如線,應指明顯,主諸虛證和溼證,脈沉細,新立叔的病症應該是虛症。”
趙媛詳細的給方樂和祁遠山解釋。
方樂的脈象有些複雜,小丫頭剛纔沒判斷準,這次這個脈倒是摸的沒錯,很準確。
“嗯,繼續!”
方樂笑着對趙媛說道。
以方樂的心理年齡,看趙媛這樣的小姑娘,完全就是長輩看後輩,這會兒方樂就像是在江中院急診科當副主任的時候一樣,遇到一顆好苗子,自然也起了栽培的心思。
“新立叔,您嘴張開,我看一下舌苔!”
趙媛點了點頭,然後又對方新立說道。
“啊!”
方新立張了張嘴,趙媛看了一下舌苔,舌質淡,苔薄白。
“應該是氣虛頭疼!”
看過方新立的舌苔之後,趙媛又回頭對方樂和祁遠山說道。
“該怎麼治?”
方樂問道。
“可以用中順氣湯。”
趙媛想了想回答道。
“你這麼用,明天你新立叔就該來找你的麻煩了。”
祁遠山沒好氣的道:“四診合參,問診呢?”
趙媛畢竟纔是十八九歲的小姑娘,被祁遠山一說,又有點手足無措了:“祁爺爺,我......”
方樂笑了笑,問方新立:“新立叔,飲食怎麼樣?”
“吃飯還好,胃口沒什麼變化。”
方新立道。
“小便呢?”
方樂又問。
“晚上小便比較多。”
“什麼顏色,時間長不長?”
“清水一樣,時間挺長的。”
方新立想了想回答道。
“畏寒,小便清長,這是陽虛生虛寒的表現。”
方樂笑着對趙媛說道。
“陽虛生虛寒?”
趙媛一愣,臉又紅了:“是腎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