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了!”
摘下院門上的掛鎖,馮嘯辰推開院門,高喊了一聲,然後轉過身來,向跟在自己身後帶着幾分興奮、幾分羞怯的杜曉迪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曉迪師傅,您請。”
這一路同車回京城,在臥鋪車裡馮嘯辰沒少和杜曉迪調侃,杜曉迪已經由最初的手足無措,進化到應對自如了。聽到馮嘯辰又在搞怪,她也沒有客氣,擡腿便跨進了小院子,舉目四望,不禁驚奇地叫道:“嘯辰,這就是你說的經委撥給你奶奶住的院子?這也太大了吧?”
“一般一般,也就是十幾間房子,以後我如果要娶個三妻四妾,再生上十幾個孩子,怕還不夠住呢。”馮嘯辰隨口胡說道。
“呸!你想着美吧!”杜曉迪掩嘴淺笑,把馮嘯辰的偉大理想當成了癡人說夢。
馮嘯辰把阮福根送給杜曉迪的那些土特產都搬進了院子,然後掩上院門,說道:“曉迪,這幾天,你就住在這裡吧。我現在住在北房東邊的那間,你可以住西邊那間,牀和被褥都是現成的。”
“這麼好啊?”杜曉迪笑道,“那我就謝謝馮處長了。”
馮嘯辰裝出不滿的樣子說道:“光嘴上說謝謝管什麼用,總得有點實際行動吧?”
“什麼實際行動?”
“呃……最起碼,你這些天得負責幫我做飯吧?”
馮嘯辰訥訥地說道。他其實更希望的是讓杜曉迪以身相許,最起碼,來個啥親密接觸之類的。不過,以80年代初的社會風氣,他如果敢這樣說,相信杜曉迪會在一剎那間就翻臉,然後先把他暴打一頓,再扭送派出所,判他個十年八年的。沒辦法,入鄉隨俗吧,誰讓自己穿越到了這個年代呢。
“做飯沒問題,我做飯做得可好了。”杜曉迪卻沒有想過馮嘯辰會有這些花花腸子,她是做好了來當幾天女主人的心理準備,做飯這種事情,根本就難不住這個窮人家裡長大的女孩子。
兩個人各回各屋。杜曉迪從院子裡的水龍頭接了些水,回房間洗漱了一番,脫掉在火車上穿髒的衣服,換上一身俏麗的春裝,頭髮也細細地梳過了,再走出來的時候,讓馮嘯辰看得傻了眼,哈喇子流了一地。
“乖乖,原來我家曉迪長這麼漂亮,我原來怎麼沒注意呢?”馮嘯辰挑着女孩子喜歡聽的話恭維道。
“我原來不漂亮嗎?”杜曉迪假意地撅着嘴質問道。
“原來嘛……”馮嘯辰想了想,說道:“原來是英姿颯爽,穿着工作服,戴着工作帽,看上去很帥氣,但少了點女人味。”
“現在呢?”
“現在就不同了,花枝招展,天真爛漫,像個鄰家小妹,讓我忍不住就想……”
“就想什麼?”
“就想咱們該出去吃飯了……”馮嘯辰緊急改口,避免了一場可能發生的羣毆事件。
因爲是剛剛回來,家裡啥吃的東西都沒有,兩個人只能到外面的飯館去吃飯。出了院子門,與馮嘯辰並肩走在一起,杜曉迪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似乎滿大街的人都在看着他們,每一個竊竊私語的人都在議論她與馮嘯辰的關係。她側過頭看了看馮嘯辰,低聲說道:“嘯辰,你離我這麼近幹什麼,讓人看到多不好?”
“近嗎?”馮嘯辰看看自己與杜曉迪之間足有兩尺遠的距離,哭笑不得地說道:“曉迪,你讓我還能走得多遠?不會是打算差出一里地吧?知道的說咱們倆是朋友,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是警察,在盯梢你呢。”
怕啥來啥,杜曉迪最擔心他們二人被熟人看見,結果還真就遇上了一個熟人。雖然這個熟人只認識馮嘯辰,而不認識杜曉迪,但她卻是馮嘯辰所認識的人中最八卦的一個。
“咦,小馮,你從海東回來了?這是你的女朋友吧,哎呀呀,長得真漂亮……”
重裝辦行政處處長劉燕萍手裡拎着兩個裝着蔬菜的布袋子,站在他倆跟前,一邊上下打量着杜曉迪,一邊嘖嘖連聲地稱讚道。
“杜師傅,這是我們重裝辦行政處的劉處長。劉處長,這是松江通原鍋爐廠的杜師傅,是在日本學習過焊接技術的高級電焊工。我和她也是剛認識,是因爲她幫海東的會安化工機械廠做了一些電焊工作。”
馮嘯辰的瞎話張嘴就來。劉燕萍又豈是能夠被騙過去的人,她稍一琢磨,便笑了起來,說道:“小馮,你跟你劉姐打埋伏呢?你上次在大營幫着機械部搶修鉗夾車,我怎麼記得有一位通原鍋爐廠的女同志也參加了?不會就是這位小杜師傅吧?”
“是嗎?”馮嘯辰知道謊言被戳穿,臉上沒有一點窘迫,反而顯出驚訝的樣子,轉頭向杜曉迪問道:“杜師傅,大營搶修那次,也是你嗎?哎呀呀,看我這臉盲症,怎麼就沒認出來呢?”
杜曉迪被馮嘯辰的無恥雷倒了,人家都已經說到這個程度了,你還裝樣子有意思嗎?還什麼臉盲症,你再臉盲能盲成這個樣子?她瞪了馮嘯辰一眼,然後微笑着對劉燕萍說道:“劉處長,您好,我叫杜曉迪,是通原鍋爐廠的電焊工。您說得沒錯,上次大營搶修,我和馮處長見過的,這次……呃,我們也是巧遇。”
“巧遇?哦哦,巧遇好啊,無巧不成書嘛,還有啥來着,對了,叫作有緣千里來相會,是不是這個意思?”劉燕萍嘻嘻笑着打趣道。這兩個年輕人是怎麼回事,劉燕萍一眼就看出來了,最起碼,這姑娘瞪馮嘯辰的那個眼神,就不是什麼普通電焊工對一名副處長的表情,沒有點故事,怎麼可能會這樣親暱。
不過,既然馮嘯辰、杜曉迪都不承認,劉燕萍也不好多說了,她打了個哈哈,便識趣地消失了。倒是杜曉迪紅了臉,索性拖後了幾步,再也不敢和馮嘯辰走成並排了。
馮嘯辰把杜曉迪帶到了惠明餐廳,老闆齊林華見馮嘯辰帶了一個姑娘過來吃飯,心領神會,專門給他們安排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又着意地給他們炒了幾個好菜,說了一句“慢用”便自覺地迴避開了。
“來吧,吃了一天的蓋澆飯,咱們換換口味吧。這位齊師傅原來是在國營大餐廳裡當過主廚的,手藝非常好,今天做的,可都是他的拿手菜呢,曉迪,你嚐嚐看。”馮嘯辰給杜曉迪遞了雙筷子,笑呵呵地說道。
儘管阮福根交代了他的那個什麼遠房外甥給馮嘯辰和杜曉迪二人安排膳食,但火車上的飯菜也就是那樣,勉強能夠吃飽而已,談不上好吃。聞到桌上菜餚發出的香味,杜曉迪肚子裡的饞蟲也被勾起來了,她接過筷子,靦腆地笑了笑,然後便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裡,剛嚼了幾口,眼睛裡便露出了異樣的光彩。
“真的很好吃呢!”杜曉迪說道,“在日本呆了一年,天天吃日本飯菜,都吃膩了,還是咱們中國的飯菜好吃。”
馮嘯辰笑着問道:“你前幾天在阮福根那裡幫忙,他難道沒有給你安排點好飯好菜?”
杜曉迪道:“阮廠長倒是挺熱情的,好像也是專門在市裡請了一個廚師來給我做飯。可是他們那個地方的口味我真的不習慣,太清淡了,有的菜還放糖,跟我們松江的口味完全就是兩碼事。”
“你怎麼不說呢?可以讓他們改啊。”
“這怎麼好意思,人家也是好意。”
“唉,面子害死人啊!”馮嘯辰誇張地嘆道,“那好吧,到我這裡好好補一補,以後咱們天天到這裡來吃飯。”
“那怎麼行?這多花錢!”杜曉迪斥道,“一會你就告訴我菜市場在哪裡,我去買點菜,以後咱們在家裡做着吃。”
“嗯嗯,也好,唉,這家裡沒個女主人是真不行啊。”馮嘯辰道。
杜曉迪嗔怪道:“你說啥呢,什麼女主人!……對了,嘯辰,你平時都是怎麼吃飯的?你們單位有食堂嗎?”
馮嘯辰道:“我們單位才20多個人,哪有什麼食堂。其他同事都在京城有家,早晚在家裡吃,再帶一份飯到單位來,中午熱一熱吃。我是個單身漢,家又不在京城,所以只能成天在外面吃了。這家惠明餐廳,就是我的定點食堂。”
“啊?你天天在這裡吃飯,那還不得吃窮了?”杜曉迪驚訝地說道,甚至還隱隱有些心疼的感覺。她在廠子裡的時候,一年也難得有幾回到外面吃飯的機會,在她的潛意識裡,在外面吃飯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情,而且很花錢。想不到這個馮嘯辰居然把飯店當成了食堂,這樣下去,家裡有座金山也得吃窮啊。
馮嘯辰笑道:“還不至於吧。這裡的菜也沒多貴,我一個人吃肯定不用點這麼多菜的,也就是一個菜,兩碗飯,三四塊錢的樣子吧。”
“一天三頓,就算早餐簡單點,一個月也得200多塊錢吧?嘯辰,你哪來這麼多錢?”杜曉迪瞪圓了眼睛,看着馮嘯辰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