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經委哪個司的?”
看着馮嘯辰那年輕過分的臉,聶建平連與他握手的慾望都沒有,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口吻問道。在他看來,只有經委的司長才值得他親自迎接,一個如此年輕的副處長,配和他說話嗎?
“我是重大裝備辦公室的,嚴格地說,我們只是由經委代管的機構。”馮嘯辰沒有在意聶建平的態度,彬彬有禮地回答道。
“重大裝備辦公室,我知道你們那個機構。你們的領導是那誰吧……”
“您說的是羅翔飛主任嗎?”
“對對,就是老羅,我在石油部當司長的時候,他還在經委冶金局當副局長嘛,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聶建平牛烘烘地說道。
馮嘯辰微微一笑,也懶得去計較什麼。聶建平話裡的潛臺詞他是明白的,那意思就是說連羅翔飛的級別都不如他高,馮嘯辰只是羅翔飛手下的兵,就更不值一提了。可問題在於,自己是來給對方幫忙的,對方擺出這副架子,圖個啥呢?
“聶總,我這次來,是受經委的委派,來解決有關徐家灣搬遷的事情,順便也瞭解一下樂城乙烯的建設中還有其他什麼困難,以便統籌解決。我知道聶總您的工作比較忙,能不能給我們找一位瞭解情況的同志,向我們介紹一下這邊的情況?”馮嘯辰說道。
見馮嘯辰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聶建平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一開始,他是覺得經委派了這麼一個年輕人來處理徐家灣的事情,未免太過兒戲,心裡本能地有些不痛快,因此纔對馮嘯辰表現出冷淡的態度。現在見馮嘯辰雖然年輕,說出來的話卻頗爲老成,他才覺得以自己的級別和年齡,跟這樣一個年輕人較勁,未免顯得爲老不尊。再說,經委的領導也不是沒頭腦的人,他們既然派這個小處長過來,肯定是對這個小處長有些信心的。自己倒也不該先入爲主,且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幹事再說。
“瞭解情況的同志嘛……,那隻能是來副總指揮了。他叫來永嘉,這三年時間他一直都在樂城,負責乙烯設備的接收和保管工作。不過,他現在不在城裡,而是在江邊的貨場那邊。你看是你們過去找他談,還是等他哪天過來的時候再約你們過來談?”聶建平用徵求意見的口吻說道。
“我們過去吧。”馮嘯辰不假思索地做出了答覆。
聶建平對馮嘯辰這個回答倒是挺滿意的,如果馮嘯辰敢說叫來永嘉專程趕過來向自己介紹情況,聶建平恐怕就要給馮嘯辰一個難堪了。畢竟馮嘯辰只是一個副處級幹部,而來永嘉按級別算,相當於正廳級,哪有讓一名正廳級幹部苦哈哈跑來向一個副處長彙報工作的道理。
“我讓後勤處給你們派輛車,你們到貨場去和來副總交流一下吧。對了,徐家灣那個村子就在去貨場的路上,你們正好路過,也可以看一看。”聶建平說道。
馮嘯辰向聶建平道了謝,帶着黃廷寶、周夢詩、黃明坐上指揮部派出的吉普車,前往江邊貨場。看着他們離開,一名指揮部的副總走上前來,對聶建平說道:“老聶,看來情況不妙啊,經委那邊怎麼派了這麼一個毛孩子來和樂城交涉?”
“誰知道呢。”聶建平嘆了口氣,道:“也許他還真有幾分道行吧。”
那副總搖頭道:“我覺得夠嗆。尚仁業、賈毅飛他們,可都是老狐狸呢,這個小年輕可真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
聶建平道:“不想這個了,先看看他怎麼做吧。實在不行,我再給經委張主任直接打個電話。咱們樂城乙烯65個億的投資,經委不可能不管的。”
“唉,也只能這樣想了,特喵的尚仁業!特喵的賈毅飛!”副總恨恨地罵道。
不提聶建平等人如何說長道短,馮嘯辰一行坐着吉普車,在路上顛簸了半個來小時後,來到了江邊貨場。開車的司機是從貨場調到城裡的指揮部去的,對貨場的情況十分熟悉,直接把車開到了指揮部的二層小樓前。馮嘯辰跳下車,首先便看到了立在指揮部門口的那塊牌子:
“一個螺絲釘也不準損失,一個螺絲釘也不能生鏽!”
“這是誰提出來的口號?”馮嘯辰對走上前來的司機問道。
“是來總提的。”司機道,“三年前這個貨場剛建起來的時候,來總就提出了這個口號。”
“這麼多設備,要求一個螺絲釘都不能生鏽,能辦到嗎?”馮嘯辰有些懷疑地問道。
司機道:“應該是辦到了。前些天聶總陪着上面的領導下來檢查工作,抽查了一些設備。聽他們說,這些設備都保管得非常好,沒有一點損壞。這幾年,來總帶着我們每天都要巡視整個貨場,設備的包裝稍微有一點破損都要馬上修復。你是沒見過來總,爲了管好這些幾回,他頭髮都白了一半。”
馮嘯辰聞言笑道:“看來你還挺崇拜你們來總的嘛。”
司機道:“沒錯,我就是挺崇拜來總的。像他這樣實幹的領導,現在真是太少了。”
“好,那我現在也開始崇拜來總了,你帶我們到來總辦公室去吧。”馮嘯辰說道。
一行人在司機的帶領下,來到了來永嘉的辦公室。司機擔任了給雙方做相互介紹的任務,爲了避免來永嘉與聶建平犯同樣的錯誤,黃廷寶老老實實地躲在了後面,讓馮嘯辰站在了隊伍的最前面。
“馮處長,歡迎歡迎啊,我們早就盼着你們過來了!”
聽司機介紹了馮嘯辰的身份之後,來永嘉握着馮嘯辰的手,熱情地說道。他倒沒有在意馮嘯辰的年齡,或許這就是他的厚道之處了。
雙方寒暄了幾句之後,便分賓主落座了。馮嘯辰也沒過多廢話,直接向來永嘉說道:“來總,有關徐家灣的事情,我們已經從幾個不同的方面瞭解過了。我今天到這裡來,主要是想問一個問題,項目指揮部這邊對於解決徐家灣的問題有什麼樣的考慮。”
來永嘉想了想,說道:“其實就四個字:投鼠忌器。”
“投鼠忌器?”周夢詩在旁邊狐疑地問道:“鼠是指徐家灣,我能夠理解。可這個器是指什麼呢?難道是樂城市政府嗎?”
“器肯定是指乙烯項目吧?”黃明分析道,“那麼,來總說的鼠就不僅僅是指徐家灣了,光是一個徐家灣,並不足以威脅到乙烯項目的成敗啊。”
來永嘉笑而不語,只是看着馮嘯辰,等他說話。
馮嘯辰知道,來永嘉這是在考校他。如果他理解不了來永嘉打的這個啞謎,來永嘉也用不着再跟他解釋太多了,因爲他肯定也就解決不了徐家灣的問題。他笑了笑,說道:
“來總的意思是不是這樣的,徐家灣的事情其實並沒有多大,如果乙烯項目指揮部這邊願意動用一些關係,完全能夠順利解決。目前給項目設置障礙的,是樂城市政府。如果項目指揮部把樂城市政府得罪得太狠,未來乙烯項目在樂城建設和運營,難免會受到一些干擾。這裡說的鼠,其實包括了咱們的尚市長、賈主任這些人,至於器,當然就是咱們的乙烯項目了。”
“是這個意思。”來永嘉讚許地點了點頭,說道:“我們的乙烯項目是在人家的一畝三分地上,現在和人家發生了糾紛,要解決的時候,輕不得,也重不得,這就是麻煩的地方了。”
“輕不得,也重不得,這是關鍵啊。”馮嘯辰呵呵笑着重複來永嘉的話道。
來永嘉道:“沒錯。不能太重,但同時也不能一味地妥協,否則他們嚐到甜頭,以後就會變本加厲,我們這個乙烯項目就成了唐僧肉了。所以我剛纔說是投鼠忌器,偷東西的老鼠必須要打跑,但又不能砸着****碗瓢盆,這就有難度了。”
“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馮嘯辰笑道,“咱們把握好了分寸就行了。畢竟樂城乙烯是國家的重點項目,咱們是得道多助,樂城市翻不了天的。”
聽馮嘯辰說得這麼輕鬆,來永嘉饒有興趣地問道:“馮處長,你打算怎麼做呢?”
馮嘯辰微微一笑,道:“現在還不能透露。不過,大體的原則是照着來總的思路,先兵後禮。先把他們給打疼了,讓他們輕易不敢向項目伸手,然後再來談判,給他們一點小小的好處,來總覺得如何?”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來永嘉滿意地點着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