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衆人先後握手問候,做足了親民秀之後,馮嘯辰在薛暮蒼的陪同下,走進了極限製造基地,來到辦公樓的會議室。在會議室裡,早已坐着十幾個人,想必是已經等了一段時間吧,屋子裡煙霧繚繞,菸灰缸裡光是菸蒂就有幾十個了。
看到馮嘯辰進門,衆人紛紛站起身來,有站在原地向馮嘯辰點頭致意的,也有推開椅子走上前來與馮嘯辰握手的。薛暮蒼在旁邊笑着解釋說:“嘯辰,他們本來也說要到門口去迎接你的,是被我攔住了。我說那些鄉鎮企業的老闆們都在門口迎接,他們再摻和進去,你今天只怕就要站在太陽地裡曬上半天了。”
“是啊,薛部長這樣說,我們也就沒辦法了。馮總,我們這可實在是失禮了。”
一個剛剛上前來與馮嘯辰握過手的中年男子笑呵呵地說道。馮嘯辰認得,他是新陽第二化工機械設備廠的生產副廠長,名叫趙赫。新陽二化機是國家重點化工機械裝備製造企業之一,廠裡的主要領導,馮嘯辰都是認識的,此前也打過不少交道了。
會議室裡的這些人,都與趙赫的情況相同,是與馮嘯辰比較熟悉的,所以也就用不着講究到門口去迎接這種虛套了。薛暮蒼讓大家在會議室裡坐等,正是出於這種考慮。
馮嘯辰笑着回答道:“趙廠長,說什麼失禮可就太見外了。沒有你們的支持,我們裝備工業公司可謂是寸步難行,我這一段雜事太多,沒有到各位的廠子裡去拜訪,該說失禮的是我纔對啊。”
“哈哈哈,馮總太客氣了!”
“馮總日理萬機,應當是我們去向馮總彙報工作纔對。”
“馮總,我可的確對你有意見,我們陳廠長特地準備了兩瓶30年的茅臺,就等着你去品鑑,大家等你可是等得望眼欲穿了。”
一干人雞一嘴鴨一嘴地說着客套話,正所謂花花轎子衆人擡,企業圈子不像官場那樣講究,相對而言說話要更直接一些,但也會顯得更熱情一些。馮嘯辰年輕有爲,而且也的確爲各企業辦了不少實事,雖然偶爾也有舌頭碰着牙的事情,會鬧出一些不愉快,但大家總體上的關係還是非常不錯的,在座各位對於馮嘯辰的尊重或者欣賞多半也是出自於真心的。
ωwш •тTkan •¢O 一通寒暄過後,薛暮蒼引着馮嘯辰在會議桌的主位上坐下了,自己坐在他的一側,至於馮嘯辰的另一側,則是提前到來的裝備工業公司戰略規劃部部長吳仕燦。馮嘯辰此次到會安來,並不只是來視察極限製造基地的,而是要與衆人討論有關阿根廷那四套大化肥設備的問題。在此前的兩個月中,曹志遠、冷飛雲、吳仕燦等人忙得腳不沾地,一面與阿根廷方面聯絡,一面與國內的裝備製造企業商談,目前事情已經有了一些眉目,馮嘯辰就是來聽取彙報,同時幫助解決一些問題的。
會議開始,薛暮蒼充當了會議主持人。他先是簡單地對馮嘯辰以及各家企業領導的到來表示了歡迎,然後便直切正題,說道:
“經過環球中心曹主任以及我們裝備公司吳部長、冷部長他們的積極努力,在各家裝備企業的大力配合之下,目前阿根廷農業部方面已經原則上同意了我們參與四套大化肥設備的投標。我們的競爭對手主要是日本化工設備協會,他們聯合了包括池谷製作所、秋間會社、森茂鐵工所在內的幾家日本老牌化工設備企業,已經向阿根廷方面提交了標書。要說起來,這幾家日本企業可都是咱們的老師呢,咱們這也算是徒弟挑戰老師了,難度可真是不小。”
“是啊,想當年,我也到池谷製作所去學習過,當時我們之間的差距真可謂是天壤之別,人家搞設計,全都是在電腦上操作,我們廠子裡連一臺電腦都沒有,要算個方程都要到省裡的計算所去約機時,一等就是好幾天呢。”趙赫唏噓不已。
“要說起來,小鬼子的技術的確是挺過硬的,企業管理也搞得好。我記得我們廠最早的質量管理體系,就是跟小鬼子學的,那時候覺得真的很彆扭,現在看起來,沒有這套東西還真不行。”另一家企業的幹部也跟着補充道。
從日本引進化肥設備製造技術的事情,是早年重裝辦主持的重大項目之一。藉着國內引進日本化肥成套設備的機會,重裝辦提出了“聯合設計、合作製造”的原則,要求承接化肥成套設備製造的日本企業必須向中方讓渡一部分關鍵技術,並將一部分設備將由中方企業製造,並在製造過程中給予中方指導。
針對中方的這個要求,協調設備出口的日本化工設備協會也是頗爲糾結,擔心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但中方一口咬住,聲稱日方如果不同意讓渡技術,則中方將轉向荷蘭、法國等國家去進口設備。面對着大化肥設備的豐厚利潤,日方最終選擇了屈服,同意轉讓一部分關鍵技術,並向中方提供了一部分的專利許可證,允許中方利用日方的專利自行製造大化肥設備。
藉助於那一次的技術引進,北化機、新陽二化機等裝備工業骨幹企業通過消化吸收引進技術,逐漸掌握了30萬噸合成氨和52萬噸尿素的成套設備製造技術,並在此後獨立建成了若干套同類設備,使中國的化肥製造能力大幅度提供,由尿素進口國變成了尿素出口國。
不過,在此前,中方建設的大化肥項目,都是位於國內,並未參與過國際市場的競爭。在非洲、南亞等地建設的一些化肥項目,都屬於中小型合成氨裝置,而這些技術是中國早已掌握的,充其量只是利用引進技術進行了一些優化而已。這一次參與阿根廷的四套大化肥設備招標,是中國企業第一次面向海外推出大化肥設備,而面臨的競爭對手又恰恰是當年的老師,這就由不得大家不感慨萬千,同時多少有些忐忑不安了。
“我們分析過,日本的化肥設備製造技術,與十幾年前我們向他們學習的時候相比,並沒有太大進步。用咱們的話說,他們是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已經吃了十幾年了。而咱們這些年一直都在努力,要論技術水平,並不亞於日本人。所以,這一次徒弟挑戰老師,咱們還是有很大的勝算的。”
說話的是北方化工機械廠的技術處長蔣憲宇,他是一個技術達人,這些年一直都在追蹤國際化工設備的技術動向,對於日本的化工設備製造水平也是頗有一些瞭解的。這一次,裝備工業公司把承接阿根廷四套大化肥設備的任務交給北化機和新陽二化機作爲總包,蔣憲宇是最爲興奮的,同時也是信心最足的。
馮嘯辰點點頭,說:“蔣處長說的沒錯,日本前些年忙着搞金融業、房地產業,大量的資金都從實業界轉向虛擬經濟,耽誤了技術創新。90年之後,房地產泡沫破裂,許多企業受到波及,也無力開展大規模的技術研發,所以技術進步緩慢,這也是難免的。”
“咱們前兩年也有點金融過熱的跡象呢,連會安這個地方都有炒房地產的。不過,比日本還是強一些,像阮老闆他們這樣一批私人企業家,在設備採購和技術研發上的投入還是非常多的,技術實力上升得很快。”薛暮蒼說。
“我們國企就更不用說了。”蔣憲宇笑道,接着又用手虛指了一下馮嘯辰,說:“這也得多虧了馮總,不是馮總成天給我們念緊箍咒,讓我們花錢搞研發,我們恐怕也會把錢拿去蓋職工宿舍了。”
“這可不是我念緊箍咒。”馮嘯辰糾正道,“我只是傳達經貿委領導的指示而已。咱們是一個發展中國家,沒有強大的實體經濟,光靠金融、房地產這些東西,是不可能有真正的繁榮的。日本其實也不是不想搞實體經濟,實在是被廣場協議坑了。日元大幅度升值,幹實業不如炒股票賺錢,還有誰會去幹實業呢?”
“咱們也算是抓住了一個機遇吧。”吳仕燦插話道,“日本是咱們最大的競爭對手,它的實力下降了,對咱們是最有利的。阿根廷這四套大化肥項目,對於咱們的意義不僅僅在於近10個億的外匯收入,更重要的是,這是咱們的裝備製造業第一次與日本這樣的強國進行國際競爭,如果贏了,能夠鼓舞士氣,對於我們未來全面地進入國際市場,是有很大好處的。”
“吳部長說得非常對!”馮嘯辰點頭讚道,“所以,這一次的項目,咱們志在必得。在技術上,咱們和日本還有一些差距,但咱們可以和他們拼價格、拼服務,哪怕是賠本賺吆喝,也一定要把這四套設備拿下來,讓它成爲一張中國製造的名片。”
“哈哈,馮總放心吧,咱們是不可能賠本的。我測算過,就算咱們把價格壓到只有日本人的70%,我們還是有利潤的,你說說看,日本人怎麼和咱們爭?”蔣憲宇信心滿滿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