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阿根廷的大化肥項目爲契機,裝備公司展開了一輪新的國際營銷,包括大化肥、冶金裝備、火電設備、露天礦成套設備在內的一系列大型裝備陸續走向國際市場。中國裝備的最大特點在於價格低廉,同時還附加着良好的售後服務,而後一點甚至比價格更具有吸引力。
中國裝備的主要目的市場是廣大發展中國家,這些國家自身的工業底子差,缺乏維護大型裝備的能力。在以往,它們進口西方發達國家的設備,對方採取“交鑰匙”的方法,對於設備的技術細節諱莫如深。設備正常運行的時候也就罷了,一旦出現故障,用戶方面可謂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西方廠商派人過來維修,不但響應速度極慢,有時候一拖就是幾個月,而且態度極其傲慢。設備不管出了什麼問題,西方廠商都把責任推到用戶方面,進而索取高額的維修費用。用戶方面有時明知不是自己的責任,卻因技不如人,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能由着對方訛詐。
中國企業的作風與西方企業截然不同,別說不是用戶責任的故障,就算是用戶的確存在操作不當,中方的維修人員也不會橫加指責,而是耐心地給對方講解操作要領,維修的要價之低,讓這些發展中國家的用戶都覺得虧欠了中國人。
良好的服務彌補了中方在技術水平上的缺陷,在一些項目競標的時候,業主方的代表會努力地給中國企業打高分,全然不顧旁邊日本和歐美企業銷售人員那鐵青的臉。
馮嘯辰主導着所有這些裝備產品出口的工作。他參加每一個項目的投標策劃會,與出口裝備的企業反覆討論投標策略、產品定價等細節。在中方中標之後,馮嘯辰又叮囑設備製造企業要嚴格控制質量,絕對不能出現任何質量上的差錯。海外工程開始建設的時候,馮嘯辰會親自或者派人前往這些工地,考察建設安裝工作,與當地的業主方進行密切的溝通。
由裝備工業公司牽頭建設的中國工業裝備海外服務中心在各大洲先後建立起來,一開始是每個大洲建立一個服務中心,很快就擴展成了兩個、三個。服務中心的建立,提高了中國裝備企業對海外客戶的服務響應速度,贏得了客戶的好感,並帶來了大批後續的訂單。
大批的海外業務爲各家裝備製造企業都帶來了豐厚的利潤,沒等廠長經理們想好用這些錢來建職工宿舍還是新辦公樓,馮嘯辰已經帶着吳仕燦、王根基、冷飛雲等一干打手出現在他們面前:
大型煤炭集約化綜採成套設備、超超臨界火電機組成套設備、30萬千瓦大型抽水機組成套設備、石油化工關鍵技術、煤化工關鍵技術、大型海工裝備、大軸重長編組重載貨運列車技術……這些都是列入國家重大裝備發展規劃的項目,你們能夠拿出多少錢,安排多少人來參與?
敢於直接拒絕馮嘯辰要求的,還真沒幾家。誰不知道裝備工業公司神通廣大,既能夠決定國內的重大項目交給哪家去做,又能夠隨時從海外找到新的業務,動輒就是幾億美元的一個大訂單,砸得人眩暈。跟着裝備公司,就能夠吃香喝辣,而得罪了裝備公司,誰知道它那個年輕的總經理會生出什麼妖蛾子,整得你生不如死。
一邊是胡蘿蔔,一邊是大棒,各家大型裝備企業的老總們就算是智商欠費,也知道該如何站隊。他們屢屢安慰自己說,馮嘯辰不是說了嗎,把這些新技術搞出來,以後就可以搶高端市場上的訂單了,那可是利潤翻好幾番的好業務啊。
寒暑更替,冬去春來,時間匆匆而過,直到有一天陳抒涵心血來潮,從南江省給馮嘯辰寄來了一大箱新嶺郊外山上的映山紅,馮嘯辰才恍然地發現,一年時間又過去了。
“小蒙,這花怎麼樣?”
馮嘯辰看着大紙箱裡依然盛開着的野花,笑呵呵地向秘書蒙洋問道。
蒙洋感慨道:“太漂亮了!而且這花也真經摺騰,在路上運了這麼幾天,居然還是紅豔豔的。”
馮嘯辰說:“分你一捧吧,你帶回去給你愛人,讓她也高興高興。”
蒙洋連忙擺手,說:“這我可不敢,這是陳總送給杜教授的吧?怎麼也應當是你抱回去,親自交到杜教授手上。”
馮嘯辰說:“沒事,這有滿滿一箱呢,你去請郝總、吳部長、冷部長他們都過來,每人拿一捧走,就算是咱們公司的福利了。”
領導發了話,不管這話顯得有多荒唐或者幼稚,蒙洋都得不折不扣地執行。他出了辦公室,果然把郝亞威、吳仕燦、冷飛雲、王根基等一干公司的中高層幹部都請來了。辦公室主任鄭語馨並不在馮嘯辰邀請的中層幹部之列,但她聽說有映山紅作爲福利,也嘻嘻哈哈地跑了過來,不由分說就抱了一大捧,然後突破衆人假意的攔截,回辦公室給那些小姑娘們分發去了。
“我下幹校的時候,幹校旁邊的野山上,每年春天都會開很多這種映山紅。那時候,每個禮拜天,我們這些人就會結伴到山上去採花,回來養在水桶裡,半個月都不會謝呢。”
吳仕燦抱着一把花,給年輕人們講起了自己的往事。
“嗯嗯,我當兵的時候,駐地旁邊也有這種映山紅。不過我們一羣大頭兵,也沒這麼雅興去採花,就是看着滿山的花,覺得挺開心的。”冷飛雲也分享着自己的經歷。
“我還是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這種花呢,過去只在電影裡看到過。”出生在京城的王根基說。
郝亞威是個沒情調的人,他挑了一捧花拿在手裡,然後看看衆人,又看看馮嘯辰,詫異地問:“嘯辰,你把我們都喊過來,不會就是爲了給我們送花吧?”
一句話把一屋子人都逗樂了,大家倒不是覺得這話本身有什麼幽默,實在是郝亞威這種習慣性的煞風景表現讓人忍俊不禁。公司領導之間,互相串個門,送個小禮物,都是很正常的事情,馮嘯辰是覺得自己得了點新鮮玩藝,想給大家分享一下,到郝亞威這裡,卻要多此一舉地問還有沒有其他的目的。
“老郝,你覺得我除了給你們送花,還有什麼事情呢?”馮嘯辰笑呵呵地問。
郝亞威卻是顯得嚴肅起來,他在沙發上坐下,說:“嘯辰,其實你不派小蒙去叫我,我也正準備過來的。我還以爲你也聽到了消息……”
“什麼消息?”馮嘯辰也收起了笑容。其他幾位中層領導見狀,也都不再調笑,而是抱着花找地方坐了下來,等着郝亞威說話。
“經貿委給各單位下了一個通知,要求各單位統計未來一年內的創匯和用匯情況,看起來,是要加強外匯方面的控制了。”郝亞威向衆人說。
“這種事不是三天兩頭都有的嗎?”王根基有些不以爲然地說。中國一向是個外匯短缺的國家,八十年代的時候,外匯緊張到公務人員出國都要精打細算,一分一釐的外匯都不敢亂花。這些年,隨着中國參與國際經貿合作的範圍不斷擴大,外匯收支規模也隨之擴大,外匯緊張的局面已經有所好轉,不過國家外匯管理部門還是一點也不敢鬆懈,的確是三天兩頭髮出通知,要求加強外匯管制,不得浪費,不得私自截留等等。郝亞威如此嚴肅地向大家通報這個消息,也就難怪王根基覺得不屑了。
郝亞威卻是搖搖頭,說:“小王,你有所不知,這一次上面的通知寫得非常嚴肅,我感覺與以往發的通知大不相同,所以剛纔還想着來找嘯辰討論一下,結果卻跑到這裡來領了一束花……”
衆人又笑了起來,這麼漂亮的花,在郝亞威眼裡居然成了個累贅,也是讓人夠無語的。
馮嘯辰跟着大家笑了笑,然後說:“老郝,你的感覺應當是對的,我也覺得,國家應當是在加強外匯管制,未來一段時間,咱們要加大創匯的力度,限制不必要的外匯支出,因爲國家可能會有一段比較困難的時期了。”
“我沒覺得啊。”吳仕燦皺着眉頭說,“前兩年國內經濟有些過熱,物價飛漲,形勢的確不容樂觀。但經過這兩年的整頓,物價控制住了,外貿情況也不錯,具體到咱們系統內,情況就好了,嘯辰你是從哪感覺到國家會有一段困難時期的?”
馮嘯辰返回自己的辦公桌,翻出幾份報紙,蒙洋接過來,分別遞到幾位幹部的手上。馮嘯辰用手指着那幾份報紙,對衆人說:“大家可以讀一下我用紅筆圈出來的那幾篇文章,那是國內的一些專家的研究成果。過去兩年,除了中國經濟出現過熱傾向之外,東南亞的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國都存在着嚴重的經濟過熱,國內市場上充斥着遊資。一旦國際遊資開始興風作浪,那麼一場金融風暴將無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