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金融危機的範圍正在進一步擴大,港島的港元保衛戰已經打響,媒體上出現了專家們的分析文章,雖然其中不乏豪言壯語,但以閻德林的經驗,知道專家們喊得越響,說明形勢越嚴峻。在這種情況下,指望通過找找關係來恢復鐵礦石進口,恐怕是很困難的,江鋼必須要做第二手準備。
馮嘯辰組織國內鋼鐵企業聯手去印尼、菲律賓等國家收購鐵礦,一方面是想利用這些國家面臨經濟危機之際,進行抄底,另一方面也是化解國家外匯資金不足情況下鐵礦石進口困境的一種手段。在印尼等國家經濟陷入困難的時候,中國可以與他們進行易貨貿易,用中國出產的工業品換他們的農產品和礦產品,這對於這些國家來說,也不啻於雪中送炭,而中國則可以省下大批的外匯,以防不測。
馮嘯辰說臨河鋼鐵廠、浦江鋼鐵廠等企業都已經積極參與,閻德林也專門打電話向這幾家鋼鐵廠的領導求證了一下,得到的回答與馮嘯辰所說並無二致。臨鋼的廠長郭沛洪與閻德林的私交不錯,在電話裡向閻德林大倒苦水,說自己也是迫於無奈,不得不接受馮嘯辰的訛詐。但閻德林卻從他的話裡聽出了其他的味道,那就是郭沛洪已經認識到收購礦山的好處,這一回是上趕着去與裝備公司合作的。
認真想想,其實自己當初不想入股皮特西格鐵礦,就是因爲覺得進口澳洲鐵礦能夠有一些附帶的好處,比如經常有出國的機會,還可以藉着接待外賓的名義,買點高檔小轎車,建個高檔招待所之類。現在想來,這些東西都是浮雲,企業的業績纔是最重要的,這是關係到自己能不能百尺竿頭再進一步的事情。
趁着印尼等國的危機,低價收購一座礦山,日後亞洲經濟回暖,礦山必然會升值,自己麾下的產業規模不就擴大了嗎?跟省裡說起來,自己不僅管着一座大型鋼鐵廠,在海外還有若干座礦山的股份,省領導對自己不也得刮目相看嗎?
唉,自己真是個豬腦子,怎麼就想不到這一點呢?
權衡清楚了利弊,閻德林也就不再猶豫了。他召開廠務會,認真討論了關於投資海外礦山的事情,得到了與會廠領導的一致認同。於是,閻德林親自趕往京城,求見馮嘯辰,雙方在親切友好的氣氛中確定了合作框架,那就是由裝備公司幕後策劃,幾家大型鋼鐵企業聯合出資,前往遭受金融危機肆虐的亞洲國家投資收購當地的鐵礦,當然,如果遇到便宜的銅礦、鋁礦,大家也是不會拒絕的。就算鋼鐵廠本身並不會鍊銅、鍊鋁,先把礦山買下來,還愁在國內找不到礦石的銷路嗎?
收購鐵礦的事情,就這樣安排下去了,馮嘯辰相信,十年後這些鋼鐵企業的老總們會更加理解他的苦心的。他剛剛喘了口氣,秘書蒙洋便進來通報,說有個人想求見他,此人的名字叫作郭培元。
“郭培元?”馮嘯辰一驚,“哪個郭培元?”
“我問過了,就是曾經誣告過你和杜教授的那個郭培元。”蒙洋說道。郭培元誣告馮嘯辰的時候,蒙洋還沒有給馮嘯辰當秘書。再往後,馮嘯辰就沒有和郭培元有過什麼瓜葛了。但作爲秘書,對於領導的事情怎麼會不瞭解呢?郭培元其人,在蒙洋那裡自然也是掛了個號的,只是沒有直接接觸過。這一回,郭培元直接上門來求見馮嘯辰,蒙洋仔細一問,確認他就是自己所知道的那個郭培元,驚訝之下,倒也沒有直接擋駕,而是進來向馮嘯辰請示了。
馮嘯辰其實並沒有見過郭培元,但的確算是“神交已久”,知道這位仁兄是一位職業掮客,精神日本人。上一回馮嘯辰派趙辛未去與池谷製作所談判,趙辛未與郭培元也有過勾搭,馮嘯辰通過其他渠道早了解到了這一點。讓他覺得意外的是,郭培元在那件事裡除了替池谷製作所傳過幾次話之外,並沒有參與太深,似乎有些改邪歸正的意思。
“他來找我幹什麼?”馮嘯辰問。
蒙洋說:“我問過了,他說有些事情想向馮總你彙報。他還說,這些事情只有馮總你才能做主,如果你不願意見他,他就不說了。”
“呵呵,還跟我抖這個機靈呢。”馮嘯辰呵呵笑了一聲,隨後問道:“那麼,小蒙,你覺得我應不應該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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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應該。”蒙洋答道。
“爲什麼?”馮嘯辰有些詫異。他向蒙洋發問,其實並不指望蒙洋能夠給出一個回答。領導是經常喜歡這樣說話的,凡事都會習慣性地問一句“元芳,你怎麼看”,其實元芳的看法並不重要,領導問他,只是爲了找個道具證明自己的睿智。可誰知道,蒙洋居然給出了一個肯定的回答,這就讓馮嘯辰感到奇怪了。
蒙洋笑着說:“馮總,我只是覺得,每次你和郭培元打交道,最後都有一些驚喜的結果,說明這個人是你的福星。這次他主動找到門上來,肯定會有更大的好事。”
一席話直接讓馮嘯辰笑噴了。這就是年輕領導的特點了,蒙洋和馮嘯辰的年齡相差不大,加上馮嘯辰平日裡也喜歡開開玩笑,所以蒙洋偶爾也會在馮嘯辰面前說點俏皮話,逗逗樂子。馮嘯辰細想一下,發現蒙洋說的還真不錯,郭培元其人給馮嘯辰搗亂也不止一次了,但每次的結果都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馮嘯辰反而能夠利用郭培元達到自己的一些目的。從這個意義上說,郭培元還真是馮嘯辰的福星,是屬於自帶乾糧來送福利的那種國產白求恩。
兩個人一起笑過,馮嘯辰點點頭,說:“你說的有道理,郭培元上門來找我,應當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或許會是我們的機會。再說,就算沒有什麼實際的利益,跟他打了這麼長時間的交道,也該見面敘敘舊了,你就請他進來吧。”
蒙洋出了門,不一會便帶着郭培元進來了。馮嘯辰沒有給郭培元臉色,而是親自走上前與他握了一下手,又招呼他坐在沙發上,吩咐蒙洋給他倒水,然後自己纔回到辦公桌後,坐下來等着郭培元開口。
“馮總,其實一直都想來拜訪您的,我對您,實在是仰慕已久了。”郭培元賠着笑臉,怯怯地對馮嘯辰說。他也是個經歷過一些場面的人,但不知爲什麼,在馮嘯辰的面前,他就是感覺到有一種壓迫感,以至於說話的時候都有些戰戰兢兢的。
“郭總,我對你也是久仰大名了。”馮嘯辰淡淡地說,倒也沒有過分地與對方套瓷。
郭培元繼續說:“馮總,我知道,您對我一直都有一些不好的看法,我也做過對不起您,還有對不起杜教授的事情,那都是我一時糊塗,難得馮總不計前嫌。”
馮嘯辰說:“郭總言重了,你也沒有對不起我,只是自己誤了自己,連累着你的秘書張小姐也陪你進了看守所。這件事,你如果都不記在心上,我又有什麼不可釋懷的呢?”
“呃……”郭培元被噎住了。馮嘯辰這話可是夠直率的,簡直就是當面打臉了。當然,對於馮嘯辰的表現,郭培元也是有心理準備的,自己與馮嘯辰可是多少年的冤家對頭了,人家能答應見自己一面,就已經不錯了,還指望人家真的客客氣氣跟自己說什麼誤會嗎?
“郭總這次來,不會是專門來和我敘舊的吧?”馮嘯辰決定不和郭培元扯閒天了,還是直接進入主題爲好。兩個人的價值觀完全相悖,聊天能不聊死纔怪呢。
郭培元沉默了一會,苦澀地點點頭,說:“馮總真是快人快語,我這次來拜訪馮總,的確是有事想和馮總商量一下。”
“還是關於日本人的?”
“是的,……馮總也知道的,我自己原來倒也是有個專業,可是已經荒廢很久了。現在除了幫日本企業做點公關宣傳之類的事情,別無所長,這也是沒辦法啊。”
“幫日本做公關宣傳,這是國家政策允許的,也是鼓勵的。但郭總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還是要記住自己是個中國人吧?每次都幫着日本人坑中國人,你也不怕被過去的同學、同事戳脊梁骨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過去做錯了,請馮總批評。其實,我已經改邪歸正了,去年馮總和池谷製作所談判的時候,我就兩不相幫,沒有給馮總增加麻煩。”
你倒是得有給我增加麻煩的能耐啊,馮嘯辰在心裡冷笑着。不過,老郭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在他面前唯唯諾諾,自承錯誤,馮嘯辰再死追猛打,就沒啥意思了。於是,馮嘯辰擺了擺手,說:“郭總,過去的事情就算過去了,你這回找我,具體是什麼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