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馮嘯辰的原意,是想讓寧默替他找輛自行車,然後各自騎車到採場去。誰曾想,那個名叫趙陽的帥氣青年聽了寧默的吩咐之後,一路小跑地離開,不一會居然開着一輛沒了頂篷的吉普車過來了。那車看着就有些年頭了,外面的漆皮都磕得斑斑駁駁的,發動機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患了哮喘病一樣,有氣無力的。但不管怎麼說,它的確是一輛汽車,而且還是能夠開得動的汽車。
“他爸是汽車隊的修理工。”寧默指了指趙陽,向馮嘯辰解釋道。冷水礦的車輛很多,除了運礦石的卡車之外,還有幾十輛吉普車,都是打着野外勘察的旗號讓上級機關調撥過來的。有些早期的車子名義上已經報廢了,但其實還能開,反正在這種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也沒人會去查扣不合格車輛。
趙陽開過來的,就是一輛一直扔在修理車間的老式吉普,據說它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抗美援朝那會。國內說的吉普車,絕大多數都是照着美國吉普仿造的山寨貨,“吉普”二字在日常的話語環境中也不是一個品牌概念,而只是越野車的代稱。但趙陽現在開的這輛,卻是正宗的美國貨,是在戰場上繳獲的美軍裝備。馮嘯辰琢磨着,如果把這輛車封存起來,過上40年再拿出來拍賣,相信那些後世的裝備迷們會開出上百萬的價錢的。
“胖子,你們上哪去?”
看到寧默拉着馮嘯辰上了吉普車,另外幾個年輕人一齊問道。
寧默嘿嘿一笑,道:“我帶馮哥們到處轉轉,他說他沒看過露天礦,我帶他去開開眼。”
“去吧去吧。”衆人都沒把這當個事,揮揮手便讓他們走了。
寧默說得不對,其實馮嘯辰對於露天礦是非常熟悉的。他們正要去的這個冷水鐵礦,馮嘯辰在前一世就曾經參觀過。不過,馮嘯辰那次來的時候,冷水鐵礦已經接近採空了,一度頗爲繁華的依川市也被貼上“資源枯竭型城市”的標籤,納入了需要國家扶植改造的城市目錄。
馮嘯辰讓寧默帶他去看採場,就是想看看這個時空裡的冷水礦與他所知道的冷水礦有沒有什麼區別。從穿越過來到現在,馮嘯辰發現兩個時空裡的事物基本上是一致的,上個時空裡的很多經驗,都可以拿來借鑑。
吉普車在坑坑窪窪的道路上開了近一個小時,來到了位於大山深處的採場外圍。從車上看去,眼前是一個規模龐大的礦坑,一條道路繞着礦坑的邊緣一圈一圈地向下延伸,一直通到工作面上。在那裡,一臺臺電鏟正在把此前爆破出來的礦石剷起來,裝進巨大的運輸車裡。那些運輸車再順着道路爬坡而上,把礦石運往更遠一些的鐵路堆場。
在礦坑的南北兩側,有兩座壘得像山一樣高的廢石堆。那都是原來覆蓋在礦脈之上的岩石,礦工們花了無數的氣力才把它們剝離開,搬到一邊,露出埋在下面的寶藏。在礦坑離依川市區更遠的那一側,新的岩石剝離工作還在進行,昭示着採場的規模將會進一步拓展。
“胖子,如果讓你們到這來工作,你們樂意嗎?”
馮嘯辰讓趙陽把車停在山坡上,跳下車來,看着下面礦坑裡忙忙碌碌的車輛,對寧默問道。這一路過來,他們幾個越聊越熟,稱呼也就變得親暱起來了。馮嘯辰照着礦上那些子弟的叫法,管寧默叫胖子,寧默則稱馮嘯辰爲“老馮”。至於趙陽,因爲他那帥氣得羞花閉月的長相,寧默給他的稱呼是叫“陽陽”,不過趙陽對於這個頗爲女性化的外號是極其惱火的。
“你說什麼,到這來工作,什麼工作?”寧默對於馮嘯辰的問題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問道。
馮嘯辰搖搖頭道:“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想問問你們會不會嫌這個地方太遠太偏了。”
“這有什麼!”寧默不以爲然地說道,“礦上的工人不都是在這上班的嗎?不在這上班,還能上哪去?像我爸那樣坐辦公室,我可沒那個本事。”
“趙陽,你呢?”馮嘯辰又向趙陽問道。
趙陽伸了個懶腰,拖着長腔說道:“只要給我個工作,在哪上班都行。現在成天在家裡吃白食,處對象都不好意思。光棍一條的時候,吃爹孃的也就罷了,難不成有了老婆孩子,還要讓爹孃養着?”
“是啊,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沒個工作還真是不行。”馮嘯辰感慨道。
寧默看看馮嘯辰,問道:“怎麼,老馮,你有辦法讓我們到礦上來工作?我們礦一年招工也就是四五十個人,我爸都沒辦法讓我進來,你能有什麼辦法?”
馮嘯辰笑笑,說道:“現在還不好說,這事也得取決於你們潘礦長的想法。我們頭兒是來找潘礦長談自卸車工業試驗的,如果能談妥,讓我們頭兒給你們這些人想想辦法,解決一下工作問題,也不是不可以。如果談不妥,那麼過幾天我們就得往湖西省和洛水省那邊去了。冷水礦這裡的事情,我們可就管不着了。”
“你說的是真的?”寧默盯着馮嘯辰的眼睛,以他從未有過的嚴肅神情問道。
馮嘯辰聳聳肩膀,道:“咱們是哥們,我說話你們還信不過?”
“陽陽,你覺得呢?”寧默向趙陽問道。
趙陽瞪了寧默一眼,向他揮了揮拳頭,以示不滿,但考慮到寧默那輕型坦克一般的體型,趙陽還是放棄了與他決鬥的想法。他看了看馮嘯辰,說道:“這事還真不好說,老馮說他是從京城過來的,說不定還真有點辦法。胖子,這件事你去跟你爸說說,讓他勸勸老潘。自卸車這事我也知道,其實就是老潘怕麻煩。真的弄一輛自卸車來,如果不出故障的話,比咱們現在的運輸車可強出不少呢。”
這就是專業意見了,趙陽的父親是汽車修理工,對於這方面的事情是門兒清的。
“老馮,你得跟我說說,你們有什麼辦法能夠給我們解決工作。讓礦上增加招工指標,只怕不行。你看到沒有,就這麼大一個礦坑,想放更多的人也不可能了,總不能再另外開一個礦來安排我們吧?”寧默說道。
馮嘯辰笑道:“有些事現在還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你們可以去問問你們那些哥們,是不是願意找個工作。如果願意,那就讓他們的爹孃跟礦領導多嘀咕嘀咕,可以拿這事當個交換條件嘛。反正到時候如果我們弄不成,潘礦長這邊也沒啥損失,是不是?”
“這倒也是。”寧默點了點頭,隨即反應了過來,指着馮嘯辰的鼻子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好點子,怕老潘知道以後,甩開你們單獨幹了,是不是?”
馮嘯辰道:“本來就是這樣啊,如果不是爲了讓老潘跟我們合作,我巴巴地跑到依川來幹什麼?”
“你太陰險了,虧我還把你當哥們呢!”寧默不憤地抱怨道。
馮嘯辰掏出兜裡另外一盒還沒啓封的大前門香菸,塞到寧默手上,笑着說道:“我可一直是把你當哥們的,這包煙就當是見面禮了。這麼說吧,如果跟老潘的合作不成功,我幫不了你們那1000多待業青年,你們倆的事情,我可以包了,怎麼着也能給你們找個正式工作的。”
“一言爲定?”寧默問道。
“一言爲定。”馮嘯辰坦然地說道。
寧默跺了一下腳,說道:“行,這件事包在我身上,讓大家一起給老潘施加壓力,他要是敢不聽,我們就讓他知道知道啥叫不安定因素。”
接下來的幾天,常敏依舊帶着盧志冬往採場跑,王偉龍也依舊泡在技術處和冷水礦的技術人員探討問題。馮嘯辰則在寧默的陪同下,逛了不少地方,瞭解了許多冷水礦的內情。
潘才山的眼睛一直盯在常敏和王偉龍的身上,觀察他們的舉動,等待着常敏和他攤牌。他自認是一隻老狐狸,有足夠的耐心和常敏這位獵手較量。討價還價這種事情,先出價的一方總是吃虧的,潘才山纔不會上這個當呢。
至於常敏帶來的兩個年輕幹部在幹什麼,潘才山就懶得關心了。他甚至不知道馮嘯辰天天都在家屬區裡轉悠,有些幹部看到了,也沒向潘才山說起,因爲這畢竟是一件太不值得提起的事情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半真半假的消息在礦區裡慢慢地擴散開了,那就是京城來的領導有能力幫助冷水礦解決待業青年的問題,關鍵取決於礦領導是否願意與京城的領導合作。許多礦裡的職工乍從子女那裡聽到這個消息時,都是將信將疑,畢竟礦上有上千待業青年,礦領導爲這件事情也不知道想過多少辦法了,至少都沒有解決,幾個京城來的領導能有什麼辦法變出就業崗位來呢?
可是,涉及到孩子前途的事情,又由不得家長們忽略。對於他們來說,這種事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念頭:萬一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