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神情嚴肅地點點頭,說道:“我想了許久,突然想明白了一個事情。我們打仗,總是高呼着爲了大漢國,爲了大漢國的百姓。是不是戰勝了敵人,殺死了敵人,大漢國和大漢國的百姓就能過上好日子呢?不是。爲什麼不是?因爲我們沒有做到象劉大人,或者象傅大人那樣,心中始終裝着大漢國,大漢國的百姓。只有心裡裝着,刻着,那麼你腦子裡纔會始終想着。這樣,你做任何事的時候,都會首先想到,我做這件事是不是有利於大漢國和大漢國的百姓呢?”
“傅大人是一個京官,在洛陽生活舒適,天天錦衣美食,他爲什麼要心急火燎地跑到西涼去打仗。他真的是瘋子嗎?不是,他認爲他到西涼戰場可以做許多有利於大漢國和大漢國的百姓的事,所以他不顧生死,義無反顧。”
“我們也要象傅大人一樣,堅決勇敢地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即使死了,又何妨?在冀州戰場,我們應該迅速肅清黃巾軍。這樣可以減少朝廷的壓力,可以減少冀州百姓的賦稅支出,可以讓我們的士兵早一日返回北疆牧馬耕田。同時在一定程度上,我們也算是間接支援了西涼戰場。”
“戰事一旦拖到四月,對冀州西部四郡的百姓來說,不僅僅是無法春耕的問題,而且還是有沒有希望的問題。更多的百姓看不到田地,看不到種子,看不到生存的希望,剩下的就是絕望。他們都絕望了,還能幹什麼?參加黃巾軍,鋌而走險再次參加黃巾軍。和黃巾軍一起去搶,去殺,也許還能有條活路。那個時候,參加黃巾軍已經是唯一可以可以繼續生存下去的希望所在了。”
大家沉默不語,都在思考着李弘的話。的確,及早消滅黃巾軍,確實是當務之急。
“冀州牧府和鉅鹿郡府已經三番兩次派人送來文書,說的都是這個問題。他們希望我儘快率部北上,他們甚至只要求我把黃巾軍趕到太行山就行了。”
“四月,四月之前的事情太多了。各地的縣府衙門要重建,官員掾史要配備,流民要安置,田地要丈量,種子要排放,耕牛和農具要租借……等等,這些工作都要在四月以前做好。不做好這些工作,流民就穩不住,他們就會跑。他們四下一跑,人心就亂,人心一亂,誰還會安下心來種田耕地?春天不耕種,今年就沒有收成,那今年怎麼辦?”
“那個鉅鹿郡的陳長史幾乎一天一書。雖然這個人我很不喜歡,但他一心爲公,一心爲民的心還是唯天可表的。他希望冀州的老百姓今年都能吃上飯,就衝着這一點,我們就應該出兵。”
李弘望着大家,再次問道:“你們認爲呢?”
“如果大人和黃巾軍的部隊在真定城僵持下去怎麼辦?”射瓔彤問道。
“趙國相和國相府的人馬一到,羽行兄就帶着其他部隊立即趕赴常山支援我們。”李弘答道,“到了常山,我會請求中山國相張純大人出兵相助。”
“如果我們撤走,楊鳳的黃巾軍再度攻擊趙國怎麼辦?”射瓔彤逼問道。
李弘無語。
趙雲急匆匆地跑進來,大聲說道:“大人,朝廷有聖旨到。”
李弘吃驚地問道:“聖旨?京城來的?”
“正是。御使大人是宮中的小黃門(小黃門,秩俸六百石。掌侍左右,受尚書事),左豐左大人。”趙雲大聲回道。
鮮于輔立即神色緊張站了起來。他對趙雲說道:“快快迎接。”
李弘望着鮮于輔笑道:“羽行兄,你緊張什麼?不就是宮中的一個太監來送聖旨嘛,隨便派個人去接接就是了。”
鮮于輔有些着急地說道:“這個人惹不起。他來就是要錢的,錢少了還不行。”
李弘笑道:“一個被閹的宦官,他要許多錢幹什麼?隨便給他兩個就是了。子龍,去把田老伯喊來,問問他,軍中可有餘錢。”
玉石在一旁接口道:“大人,一般這些宮中的太監下來送聖旨,沒有百萬錢是打發不掉的。”
“你說什麼?”李弘瞪大了眼睛問道,“你說多少?百萬錢?”
“這個人沒有幾百萬根本打發不掉。”鮮于輔苦笑着說道。
“哦?”李弘驚訝地問道:“爲什麼?爲什麼要用幾百萬錢賄賂他?他難道是中常侍張讓或者是大長秋趙忠的心腹?”
“這就不清楚了。不過前年在廣宗戰場上,就因爲中郎將盧植沒有賄賂他,被他在天子面前告了一狀,說盧中郎築壘不戰,同情黃巾軍,結果盧中郎被天子用囚車押回了京城,差一點冤死獄中。”鮮于輔解釋道,“這種人天天待在皇上身邊,皇上相信他們,我們得罪不起,還是準備點錢消消災吧。”
“就是他啊?”李弘臉上閃過一絲殺氣,竟然笑了起來,“好,來得好。子龍,他現在在哪?”
“估計燕軍候已經迎他入城,往府衙這裡來了。”趙雲回稟道。
“那好,羽行兄,從義,我們去接一接。你們幾個迴避一下,免得平白受氣。”李弘笑着對恆祭,樓麓,射瓔彤說道,“受這種小人的氣,比被野狗咬了一口還要背運。另外,你們回去通知弟兄們,明天我們北上常山國,叫大家準備準備。”
三人答應一身,躬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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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豐大約四十多歲,面白無鬚,長相俊逸,舉止文雅,怎麼看都不象一個貪婪狡詐的陰險之徒。他看到前面一羣人匆匆跑來,知道是來接他的,趕忙下車,滿臉堆笑地迎上前去。
他首先看到了李弘。年輕的李弘根本不象一個領兵打仗的統帥,倒更象一個站在統率身後的侍從。左豐掃了他一眼,以爲他是一個冒失的侍從,沒有理睬他,徑直向前走去。李弘看他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心裡覺得好笑,也不說破,閃身讓了過去。
左豐看到了容貌俊偉,留着三綹長鬚的鮮于輔,立即高聲招呼道:“李中郎……”
鮮于輔急走兩步,躬身說道:“大人,下官是幽州府功曹從事鮮于輔,中郎將大人就站在你身後。”
左丰神情尷尬,躬身施禮的姿勢做了一半就停住了,一股惱怒之色霎時掠過他的面龐。
李弘臉上掛着戲謔的笑容,緩緩走了兩步,面對左豐,輕施一禮道:“大人一路勞頓,辛苦了。本官行平虜中郎將李弘。”
左豐立即大笑起來,極力掩飾臉上的尷尬和不快,他一邊還禮一邊大聲說道:“下官沒有想到李中郎這麼年輕有爲,失禮失禮了。”
李弘也笑道:“衣着簡樸,讓大人笑話了。”
左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朗聲說道:“大人這身衣物舊是舊了點,但更顯大人的英武,好得很。剛纔下官只是沒有想到大人這般年輕,所以失禮了,並沒有其他的什麼意思。”
李弘笑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爲大人一貫都是從衣着外表來判斷一個人的官大官小呢?”
鮮于輔擔心地看了一眼李弘,覺得他講話的口氣有點不對,好象有意挑釁似的,每一句話帶着刺。
果然,左豐的笑容慢慢僵硬了。
“李中郎笑話了。不過,堂堂的大漢國中郎將,象李中郎這樣着裝的,下官還是頭一次見到。李中郎打了許多勝戰,戰利品一定非常多,加起來恐怕也相當富有了。大人現在還穿這樣的衣服,哈哈……大概是怕露富吧?”
李弘剛要反駁,鮮于輔立即插話道:“大人,天氣寒冷,還是請左大人趕快到府衙歇息爲好。”
李弘笑着,伸手相請,笑容裡帶着一絲嘲諷。左豐仔細端詳一下李弘,嘴角顯出一絲陰笑。鮮于輔看在眼裡,心裡驀然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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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很快走進趙國府衙。
“大人,尚書令劉大人和議郎傅大人昨天剛剛到達邯鄲宣旨,今天左大人又來宣旨,朝廷是不是有什麼急事?”鮮于輔跟在左豐後面,陪着笑臉,討好地問道。
左豐瞥了鮮于輔一眼,覺得他看上去比李弘順眼多了,於是一邊隨着衆人往大堂走去,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我路上和兩位大人見過面了。西涼戰局越來越惡劣,這道聖旨是徵調你們上涼州戰場的。”
走在左豐旁邊的李弘吃了一驚,神色立刻緊張起來。
鮮于輔也吃了一驚,大聲問道:“什麼時候?”
左豐微微笑道:“急什麼,本官立即宣旨,你們馬上就知道了。”
鮮于輔沒有繼續追問,笑着說道:“大人路途幸苦,今夜……”
“我宣完旨,立即就走。”左豐揮手打斷他的話,說道,“這趟差本來沒人願意來,是陛下親自指派的,我沒有辦法,只好硬着頭皮來了。”
鮮于輔知道他說話的意思。現在趙國黃巾軍剛剛平定,局勢不穩,隨處都充滿危險,所以京中沒人願意跑到趙國來送聖旨。左豐這麼說,言下之意很明白:我冒着生命危險趕到這裡來給你聖旨,辛苦費可不能少了。